《如有期许》亥时未眠

126、归离篇 期许

　　修仙历3026年春，用火海血雨来形容满月宗主峰，再也合适不过。
　　那日黎明被层层叠叠的雨云掩盖，却迟迟不下雨。凤晟醒来时，身边人只给自己留了一张字条和近乎空荡的营地。
　　那字条用一种命令的语气写道：立即赶往白鹭湾，不准追上大军。
　　凤晟看着反面的墨水洇了宣纸面，便反过来看：早饭去炊事班拿，等我回来。
　　“终究是把我撂下了……”凤晟扔下字条，刚下床又回头望着那字条，不知觉出神。半晌，他轻笑着又拿起，“等回来再收拾你。”
　　如今，凤晟只能笃信笙穹的实力。毕竟“等我回来”这四个比前面更为隽秀工整的字，是如今许下的诺言，是未来展望的期许。
　　“活着回来。”凤晟一把拉开门帘，望着阴云喃喃道。
　　“活着回去。”笙穹朝煜岚伸出手来，两只手接触“啪”的一声击掌，又紧紧握住。
　　“当然。”
　　这是一场没有饯行宴的征程，但每人都借着“践行宴”的酒劲。亲人，战友的血肉埋葬在白鹭湾，他们要活着回去，把遗体带回家乡……
　　还一个海晏河清！
　　凤晟当然不会听笙穹的，即使他知道，他这是为他好。白鹭湾他要去，前线更要去。
　　白鹭湾变成一座空城，城中搬运尸体的士兵把尸体堆成山，因为要是平铺在地，白鹭湾这几亩地根本铺不开。
　　有累的就地躺倒的士兵，衣裳沾满血迹，差点被当作尸体堆上尸山。
　　爆炸中心无一人生还，橙歆的尸体也迟迟找不到，只找到一柄杜伶的宝剑和另一柄深深插入土地的断剑。断剑的另一半在废墟中找到，应该是被震到百米开外的。
　　一位士兵捡到一块带飘花的玉佩，上面残留着橙歆的气息……
　　凤晟到后，问起有关橙歆的事时，只收到了几片衣料，一柄断剑和一块玉佩。他垂下眼眸，郑重地接过，“等他们归来，我会给煜岚的。”
　　“我哥在哪？”凤晟环顾四周，心里咯噔一声，双唇战栗道。
　　那士兵欲言又止，只是带他到了一处营帐。掀开营帐，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木乃伊”静静躺在床上，身体僵直，如死尸一般。
　　床边还坐着一个小男孩。
　　凤晟微动唇瓣，憋了半晌才从嗓子眼里憋出一句话，“伤势怎样？”
　　那士兵也如挤牙膏般回答，“右臂脱臼，发现时被山顶滚落的巨石压在下面，全身无一处完好……”
　　“那是谁？”凤晟指着那小男孩，问道。
　　那士兵抬头看了一眼：“是杜将军救下的孩子。”
　　“……”凤晟的泪在踏进门便开始打转，当那门帘关上时，压抑已久的泪珠滚落，在下巴处相逢，滴落。他擦擦双颊，走到那小男孩身边，“你在这做什么？”
　　那小男孩抬眸望着凤晟，伸手指向杜伶，“他欠我钱，我得看着他，醒了之后要账。你跟他有关系吧，还钱。”他又朝凤晟伸出手来。
　　凤晟一愣，蹙眉压抑住心中的火气：“可他救了你。”
　　“那和欠钱有什么关系？”小男孩依旧朝凤晟伸手要钱，“我爷爷的四吊棺材钱，多一分我不拿。拿完钱我就走。”
　　凤晟自己身上一点钱都没有，他翻找了半天才从储物袋缝隙中扣出一枚铜钱。小男孩一把夺过，“还差三吊九百九十九文。”他又转过头垂头静静地坐在床边的凳子上。
　　只听肚子咕噜噜地叫唤，那小男孩依旧无动于衷，对桌上放着的粥视若无睹。
　　凤晟递过来已经凉得透彻的白粥，“饿了怎么不知道喝粥？”
　　小男孩看着白粥咽了咽口水，眼眸亮了一瞬又暗淡下来，狐疑地瞟了凤晟一眼，“要钱是吗？不喝。”他从口袋中摸出一个皱皱巴巴的布，展开后，里面包着掺杂泥土石块的一张玉米薄饼。他啃了两口，望着那玉米饼，又一次咽下口水，试图将那饼子泡发，这样吃得少，饿得慢。
　　“不要钱，喝了，这是命令。”凤晟又一次把白粥递过去，命令道。
　　小男孩瞥了那白粥一眼，肚子咕噜噜又开始叫唤。他收回目光，“拿走，本来不饿，吃两口饼就好。现在倒好，还要再浪费一口。”他说着又啃了一口，吐出一小颗石子来，“这东西吃多了就不想吃饼子了，拿走。”
　　凤晟叹了一口气，把白粥放到桌上，“饿了就吃，别放馊了。”他掀开门帘刚要走，小男孩突然叫住他：“喂！你要去哪？”
　　凤晟回头，睫毛微颤：“战场。”
　　“……不许去。”
　　凤晟轻笑一声，“这军营里除了我家那位，没人敢拦我。你个小孩怎么这么嚣张？”
　　小男孩垂眸沉默了片刻：“万一他要是醒不来，你回不来，我上哪要账去？上哪报恩去？”
　　身后没了回应，小男孩回头望去，门口的门帘还在晃动，只是没了人……
　　玉清府——
　　青衫双指夹住一颗黑棋，悬在空中晃了晃，“这几天地府业绩很好啊。”她瞥向一旁，勾起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邪媚，优雅。
　　“是你干的？”后土娘娘端坐在对面，审视着棋局。
　　青衫摇摇头，又轻笑一声：“也可能是吧。”她将棋子放入棋盒中，对面传来后土娘娘的疑惑声，“还没结束，怎么走了？”
　　“娘娘，这黑子可不止我在操控，同样，白子也不止您在操控。”青衫站起来笑道，她朝后土娘娘行礼，“在下告退。”
　　后土娘娘依旧端详着棋局，她方才放下的棋子移步，更加精巧，瞬间转变局势。她轻笑一声，叫住青衫：“青衫丫头！”
　　青衫回眸一笑，“怎么了娘娘？”
　　“受欺负报我的名字。”
　　青衫愣了须臾，反应过来后笑了出来，“是，娘娘。”
　　满月宗——
　　是甲光向日金鳞开的肃杀，春日的花草都被这气势煞了风景。一声虎啸似的枪划破云雾的声音破晓，不见人影，只闻枪尖挑破咽喉之声。
　　地面，雷光闪闪，元依迅捷扫荡那血奴的侵袭。只听背后血肉撕裂的声音，后背被另一人贴上，刘晓翼朝她眨眼一笑，“背后和数据交给我。”
　　霎时，周围雷光四起，细微紫电包围着她们，两人相视点头一笑，猛地一蹬土地，上前。
　　元依花刀劈砍着身旁被电得酥麻的血奴，借前方巨石一蹬，后翻挥出的剑气掀翻又一次蜂拥上来的血奴。刘晓翼将两把匕首合并，曦棂化作两头尖锐的标枪。她握住手中打着旋儿的标枪一枪，跟穿蚂蚱似的将几个血奴的喉咙穿过。猛地拔出，一个回马枪，身后两个偷袭的血奴也被解决。
　　煜岚正要一枪捅破那满月最高的房屋时，忽的几根金丝缠住他的双腿，逐渐蔓延到手腕。他不得不显出原形，整个暴露在地方视野中。那金丝他越挣扎越紧，手中的枪握紧，枪尖一下挑破金丝。
　　没等他全部挑断，一个也使枪的少年瞬移到他身后，一声龙啸，煜岚下腰躲过那利落的一枪，可发丝还是被割断一缕……
　　煜岚看清那人的脸，是第一场战役时伤橙歆的臧沐卿，顺势翻身一脚踢向他，臧沐卿被逼退的同时，自己下落，稳住，“小辈也敢在我面前造次？”他举枪不屑地看着臧沐卿，威压全开。
　　啊！我干嘛去惹这个玩意儿啊！臧沐卿看清煜岚的脸时，已经来不及躲了。如今身体被威压压得喘不过气，也不得动弹，只能看着两颗巨大的法球砸向自己……
　　“小孩子嬉闹，管他做甚？”范重楼勾起一抹邪媚的笑，一挥手挡下那两颗法球。他挡在臧沐卿前面，回头望着他，“小畜生，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范重楼！来了就别想走！”煜岚满腔愤恨，一枪裹挟着那巨大的能量，刺向范重楼。
　　“师尊！”臧沐卿不自主地提枪扑向他，范重楼则轻轻扶住他，双指夹住枪尖随手一丢，转身一掌拍向煜岚的肩。瞬间，那肩骨碎裂，煜岚瞪大双眼被拍向地面。
　　幸亏笙穹揽了他一把，不至于体无完肤……
　　“咳咳！”煜岚咳出一滩血来，又消耗一年寿元，强行将碎骨复原。他扶着笙穹又愤恨地望着范重楼，“我要手刃他，给我哥献祭。”煜岚咬牙撑着长枪站起。
　　“不许，这是命令。”笙穹一把将他拉下，自己踏地悬在空中。
　　范重楼目光瞥到他，上下打量着，轻笑一声讥讽道：“小魔王？你的夫人居然没跟过来，真是令人惊讶。”他又低头看着煜岚，“哥哥前脚送死，弟弟后脚就跟过来了？”
　　煜岚心中恨意无处宣泄，一听这话，瞬间引燃炸弹，“范重楼！我今天跟你同归于尽也要杀了你！给我哥报仇！”他瞬间挥起长枪，那长枪冒着熊熊烈火，天青色，他的生命之火。
　　范重楼一挑眉，长枪连他的影都没碰到。范重楼拎着臧沐卿瞬移到笙穹身后，“瞧瞧，这就气得不行。”他眸中闪过一丝杀意，“那就葬在此地吧！”
　　顿时，金丝好似有意识般连接血奴，血红色的灵力不断涌入范重楼身体中，那满月的修士还想逃走，可依旧被那金丝穿透身子，汲取榨干灵力……
　　黑雾笼罩整片天空，遮挡住笙穹和煜岚的视线，将他们困住。
　　元依和刘晓翼也在躲避着那金丝的侵袭，斩断又粘连，粘连又斩断……
　　天边映出一抹红霞，不是绚烂的晚霞，而是笙穹的红莲爆。天青色的长枪也在那团黑雾中显出光辉，更有力，更猛烈。
　　一只黑雾凝结成的巨掌乍现，紧接着天空中一扇大门缓缓打开，隔着黑雾看不真切，但这种战栗感连范重楼都一惊。
　　三招必杀技硬碰硬，磨平整个满月宗都不为过。
　　随着“轰”的一声巨响，黑雾散去，比范重楼毫发无伤更为恐怖地缓缓从那大门走出。
　　上古凶兽从那扇门内冲出，夹杂着恶灵。天边也撕裂开一道巨大裂缝，裂缝后，是浩瀚无垠的星空。
　　届时，大地生灵涂炭，人间苍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