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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4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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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琢磨个屁呀!眼前这情况已经不允许我想了。我一路上开着小黑,见缝儿就钻,被喇叭滴了一路,滴回了家。
冲上十一楼,就发现门是虚掩着的,我一手推开,跨了进去,深吸一口气,就等看眼前的鸡飞狗跳。结果,屋里出奇的安静,我爸和我妈坐在横着的大沙发上,胡晓坐在一边的小沙发,都朝这边看来。
“你跑什么呀?”我妈看着我这气喘吁吁的样儿,“又没有让你急行军。”
“我…”我一时接不上话,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其实是因为不知道说什么,只好认真喘气了。
“你病怎么样了?”胡晓站起来,朝我这边走过来。
“啊?”其实我一直也没想好该说什么,这屋子里的每一个人,我都不知道该和他们说什么。现在看来,只能各个击破了,“出去走走?”
胡晓看了我一眼,还没说话,就听见我妈答应了:“噢,对了。走,老张,买酱油去,家里没酱油了。”
“啊?好。”我爸答应了一声,几乎是抱着大衣逃出去。走到门口,还不忘跟我说一声,“你要是出去,记得锁门。”
我妈出去的时候,跟我说的是:“天挺冷的,你病才好,眼看天黑了,别出去了。”
我跟着把他俩送出去,带上门。转头就想问豆儿,刚才这里发生了什么?
“胡晓。”我喊了他的名字,才发现,我已经很久没有喊过他的大名了,有些变扭。
“张弛。”他唤着我的名字,一把冲上来抱住了我。
我本来就不知道该说什么,现在就更不知道了,或者说现在什么也不用说了。我也本能地,紧紧地,抱住了他。
我曾经想过,见到他,要把该问的都问清楚,把该说的都说明白;我后来又想,见到他,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说,就特潇洒的告诉他,我什么都相信;我还认真琢磨过说‘我相信’的效果应该比‘我有知情权’更占上风……
现在看来,很多事情,在没发生之前,各种自认为有道理的合计和猜想,都是一陀屎。
“张弛。”怀里的人又喊了一声我的名字,忽然让我想起了那年暑假,抽疯一样的从广西跑到云南,一路找到他的家里,最终听见他喊了我的名字。
我忽然觉得,天底下如果再听到‘张弛’这两个字,接的最顺的就是另一个名字:“胡晓。”
他抬起头,看着我:“你对对联呢?”——果然这家伙和我是有共振的。
“差不多吧,缺个横批。”我笑眯眯的看着他,“你赐一个?”
“十年。十年了。”他看着我,眼里的涟漪是十年岁月触动心弦的颤栗。
这句‘十年’像洪水一样瞬间淹没了我心上残留着的盐碱地。我才知道,十年,我的青春,我的成长,能够完整见证这一切的,只有我眼前的这双眼睛。
这种感动,让我说了一句,我自己后来一直认为很矫情的话:“谢谢你,陪我长大。”
“彼此,彼此。”胡晓笑得很温柔,他在我唇上轻轻一吻,旋即附在我的耳边说,“还要一起老。”
我再也没说话,因为没什么好说的了。我们总要标榜自己多么幸运,于百年光阴间,于千万擦肩而过的人中,遇见彼此。我们总要想,有那么一个人一定在今生等着你,不快不慢,不早不晚。可生活,有时候,捉弄就是这些文艺腔调,不让你能够如此淋漓的‘风花雪月’,尽致的‘表情达意’。
开始的时候,你曾经埋怨过‘生活’,觉得它摧残了世界上所有曾经鲜艳带露的花蕊,埋葬了青春中所有的纯真梦幻。后来,穿行于岁月中,看着匆匆而过的锦世繁华,或残垣断壁,你才明白,‘生活’只不过给了上了一堂时间很长的课,告诉你浮云略过后的世界,什么才是最值得珍惜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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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胡晓在我爸妈回来之前走了。再后来,我妈回来问我胡晓怎么不留下来吃晚饭。我含糊着说他忙,先走了。
然后,我们全家坐下吃饭,都作各自淡定状。但是,我能感觉到,我一直想捅破的那层窗户纸,不知道被谁换了材料,它自己透明了。我还好,反正总想到有这一天,装蒜也一直是强项,吃饭吃的很均匀正常。我妈也很好,吃饭的时候,东拉西扯,也镇定的可以。只是,我爸,那个平常就寡言少语的老实人,一看就一脸的不自在,那感觉到像他犯了什么错误一样,一直绷着不说话的难受劲儿,看得我想笑,不忍笑,想说,又不知道说什么。
饭后,我去洗碗,就听见客厅里我爸妈在那里嘀咕。我竖起耳朵来,也听不清楚。不一会儿,我洗好碗出来。就听见我妈喊我:“张弛,你过来一下。”
我过去后,三个人就那么静静地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沉默了好一阵子。终于,我妈作为家里的绝对领导,开始发话了:“张弛,下周你生日。”
“嗯。”我觉得我现在也只能‘以不变应万变’了。
我妈的淡定系数至少是我的两倍:“妈给你做点儿你爱吃的,在家吃吧。”
我妈说这话什么意思?我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嗯。”
“把胡晓也叫来吧。”我妈依旧一阵云淡风轻。
“嗯。好。”我基本上没怎么动脑子,答应之后,又不知道该从哪里起话头了,“妈,我…”
我想说话,我想说很多,我想一气儿把憋在心里这么多年的话都说了,可是我还没来得及张口,我妈的太极八卦掌一下子就把我心里所有的纠结化于无形了:“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你还想说什么我们不知道的。”
得,听到这话,我真想给自己找个地缝钻下去。脑子里立马翻腾出我妈以前经常叨唠我的那句话:“你小子,一张嘴,一抬屁股,我就知道你要干什么。”可不是吗?这辈子,总想陶醉于有人与我们‘心有灵犀’,可却不知,身边有这么两个人,一直知道我所有的开心失望,知道我所有的欢乐忧伤。生命开始的时候,我们就得到一份永远不用解释的感情。
我忽然觉得自己活了这么久,很多自以为明白了的事情,都还没有明白。或者说,这一辈子,就是为了把最开始与生俱来的那些‘应该的’,‘天生的’,‘必须的’,‘想都不用想’的事情,真正化到‘不必想’的境界。
“妈,我生日想吃炸酱面。”我的确还有想补充的。
“行。下周一你们早点回来。”我妈一句话,温暖而平缓,让我来不及感受心情上的任何大起大落。我甚至,忽然觉得:这莫须有的心脏病,很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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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日那天,豆儿过来的时候,带的礼物比他人都高。里面除了一个蛋糕是我的以外,其他全是给我爸妈的。他说我就知道吃,所以一个蛋糕就好了。至于其他礼物,他说他们养我这么大很辛苦。
我多大了?二八年华,很好。一个有父母,有爱人,还有团聚的二十八岁。那一夜,我没睡,不是不想,是我爸太高兴了。他抱着豆儿给他新弄回来的小紫砂壶,说是要养它,立马给我们一杯复一杯的沏了至少二十杯茶!你别说,那茶杯子也就比一个瓶子盖儿大不了多少,可禁不住那茶和水的比例是9:1的配比呀!
看着我爸乐呵呵的在那里一边沏茶,一边跟豆儿津津有味的叨念自己的茶经和壶经。我忽然很感慨的跟边上的我妈来了一句:“你说这老头怎么就长不大呢?!”
“你奶奶惯的。”我妈回答的干脆,果然婆媳关系是千古难题呀。
“我奶奶最多惯他到二十几岁,后面这小三十年可都是您当家呀。”我得赶紧拍领导马屁。
“你什么意思,你是说后来都是我惯的?!”我妈一挑眉,就证明我马屁拍在马腿上了。
“不是这意思。我是说,像我爸这样,一辈子长不大,也没有什么不好的。是吧?”我说完这话,忽然有一种‘登鼻子上脸’的造次感。
果然,我妈像受到了什么触动,忽然朝胡晓喊了一声:“胡晓啊,你以后千万别惯着张弛。好好教训他!”
我还没来得及辩解,就看到豆儿一副得了圣旨,有恃无恐的笑模样:“好,您放心。”
看着他们俩一鼻孔出去,我忽然觉得老话就是尼玛有道理,‘丈母娘看女婿’果然是越来越顺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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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2008年末,到2009年初,我觉得我应该改名叫张顺顺。因为这段日子,我一直顺风顺水,无论是事业上还是生活上。
特别是在踏入09年的时候,很多纠结在生活中的淤泥,都在岁月江河中沉沙了。
新年的时候,我和胡晓去机场送走了陆一鸣,我握着陆一鸣的手送别的异常温暖,仿佛大学四年的感情都发泄在这会儿了:“一鸣呀。一个人在外面,照顾好自己。千万别让我们担心。想回来,就常常回来看看。”
“你们俩保重。”他这话一半真心,一半隐忍,完全对等了我对他的关心:四年大学,没有兄弟情分,但总是同学。
春节前,我又陪着胡晓去了一个签名售书会。我们俩还没退化到年少追星那地步。只是,这个写书的人,是那个曾经给了豆儿来北京动力的研究清史的教授。我想来想去,觉得他怎么也算是我俩的‘月老’了。
到了签名售书的现场,人并不是很多。毕竟,这年头,看历史的人远远少过看历史演绎的人。
“豆儿,我觉得我也不认识人家。你自己去吧。”我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打发他一个人过去。
“你确定?”豆儿斜看了我一眼。
“嗯…”我话还未落,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是老板来的电话。
我接起就听见那边老板的声音,不像平常那样沉稳:“张弛,公司出了点儿事儿,你敢快过来一下。”
“啊?好,我马上过去。”我挂了电话,对豆儿说,“老板找我,公司出了点儿事儿,我要先走了。”
“啊,这样。你快去吧。”豆儿眨了眨眼,叮嘱我说,“有什么事儿,就给我打电话。”
“成,先走了。”——大周末,老板催这么急,我预感非常的不和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