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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 ...

  •   暑假,我搬家了。
      因为拆迁,我们搬出了住了很多年的四合院。住到了我爸他们单位很久以前就分给他的一套单元房里。搬家的时候,我听到街坊邻居都在那里闲聊,大家住了这么久,都有些不舍。聊的最多的还是过去的生活,是院子里发生过的事情。
      “还记得以前张家那个儿子吗?”是我家隔壁的李阿姨,她提起了很久以前住在斜对门儿一户姓张的人家。
      “记得,怎么了?她儿子不是被送到安定医院去了吗?”这是内院的王阿姨。她弟弟和我妈还是同事。
      “我前些日子,听说他自杀了。”李阿姨说的很诡异,我忍不住也竖起了耳朵。
      “啊?!为什么啊?”
      “还不就是因为他那个毛病呗。”李阿姨说完,又赔上很多叹息,“现在就可怜他妈了,一个寡妇,拉扯个儿子,现在好不容易长这么大,又没了。这叫她怎么过呀!”
      “是呀。”王阿姨也很感慨,“你说原来看着挺好一孩子,怎么就成了个二椅子呢?”
      听到‘二椅子’这个词的时候,我心里忽然咯噔了一下。依稀记起上小学的时候,发生过的一件事情。
      那年,也是一个暑假,和院子里的小孩在门口附近的工地里玩捉迷藏。我和住隔壁的李响一起藏到一个躺倒的空心水泥管里,然后就听到了隔壁有声音,很奇怪的声音:是男人的声音,憋着哭不出来,又喘不上气来的感觉。
      如果再大一点,我们一定会马上离开。可是,那时,我们就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愣是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探头到了隔壁的水泥管里:我当时很肯定我看到了两个男人在打架,一个压在另一个身上,被压着的那个我认识,是里院的张翔哥哥。
      跑!这是我看到李响撒丫子跑开之后的想法。我跟着他就跑。
      可惜,我们当时太小,跑得太慢,没多久,就被他们两个给追上了。追上后,张翔哥就一直跟我们说一句话:“你们回去千万别和别人说,千万别说。”
      我没说,因为打架本就是不光彩的事情。
      李响说没说,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那天后,张翔哥就在院子里消失了。
      至此,我再没见过他,直到李阿姨提起,才又得知了他的消息,恐怕也是最后一条消息了:自杀。
      无论是谁,在听到自己认识的人非正常死亡后,都会有一种莫名的不安:恐惧?悲伤?哀痛?都说不上。可能就是一种对生命本身的惋惜,也是一种对回忆的祭典。我记忆中:张翔哥是个很温和的人,看人微笑时的模样,很淡,很轻,很温柔。回忆里,他的笑让我想起四合院里那棵枣树上的枣子,甜甜的。这甜染在我的心里,忽然晕出一片苦味,因为这回忆里的笑容让我想起了胡晓。
      见人时,同样一副笑模样的胡晓,在我的脑海中渐渐清晰:回想这大一一年来,他对每个人都很好,他从来都是关心和帮助所有的人。记得,和宿舍老三曾经谈过:说不清他哪里不好,就是觉得他骨子里还是跟大家隔着点儿什么。没有那种肝胆相照的热乎劲,没有那种快意恩仇的哥们儿感觉。宿舍里,老二最会看人。卧谈时他说胡晓是个有心计的人,他圆滑而不失亲切,和谁都有一定的交情,而和谁又都不过命。
      大一的时候,我的确以为:兄弟就是两肋插刀的,而兄弟也就必需要亲的穿一条裤子。所以,虽然我和胡晓是一锅洗裤子的,但是我们不是真正的兄弟。和他在一起,不能像和宿舍里的其他人,甚至和向水那样,想做什么做什么,想说什么说什么。和他在一起,说白了,得绷着。
      绷到什么地步,我没法拿捏,起码我就没在他面前成篇成篇的扯过黄段子,因为我直觉他肯定不好这口。可是,我的确还觉得他不好这口,不是因为他端着架子,假装大尾巴狼,而是因为他纯。不知道为什么我这么容易就相信一个人是纯的,也许是因为当时的我们其实都很纯。我们当时都不知道,害怕别人说自己纯,其实是最纯,也是最蠢的想法了。
      就这么想着,我忽然冒出了一个非常可怕的念头:胡晓不喜欢听这些荤的,也许是因为他真的不感兴趣。其实,他,还有张翔,还有…都是…那个…
      这是一个逻辑上非常容易通过,而感情上非常难以接受的问题。因为我一直觉得那个东西必需是那种雌雄莫辨的生物。必需像京剧中的青衣花旦活脱脱存在于现实生活中。必需不能是胡晓——那样一个书生气十足的清俊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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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暑假过后,我们升上了大二。
      也许是因为我考虑了一个暑假这些乱七八糟,有的没的的吃饱了撑的的问题。我上学的时候,开始偷偷注意胡晓的一举一动,开始寻找一些蛛丝马迹证明我的猜想。
      事实证明:我什么都没找到。事实还证明:我找到了一堆其他的副产品…
      原来他几乎每天都扫宿舍的地;
      原来他有时候给四五个人一起带饭;
      原来他常常帮宿舍里其他人打水;
      原来他在洗衣服的时候会把我们衣服的领子上都抹上衣领净;
      ……
      “做一件好事不难,难的是一辈子做好事。”这话我们说来说去,都说成个笑话了。当你发现这世界上还有人不把这句话当笑话的时候,你就会觉得其实自己像个笑话一样悲哀:我是去抓他小辫子的吗?怎么感觉自己像被教育对象呢?
      后来,我问过胡晓:怎么可以坚持那么久,帮助别人?
      他说:其实,就是让自己和大家都开心的事情。
      后来我渐渐明白:的确,如果帮助别人能让别人开心,那么它也就能让你开心。
      在长期观察后,我开始了劳动改造的过程:
      我开始和他一起去帮别人打饭,一起去打水,一起站在洗衣机前,把衣服的领子上涂上衣领净。别人高兴,我的确高兴。但是,我最希望的是看到他高兴。
      我慢慢发现,我去打饭,打水,洗衣服的目的变成了:和他一起做这些事情。到了大二的上学期,我基本确定了:胡晓就是我在大学里最好的朋友。这和小时候没什么不一样,就是最喜欢和谁玩,谁就是你最好的朋友。
      1月1日,是新年,也是胡晓的生日。当天,班里的人都说要借机好好庆祝一下。二十多个人,凑在一个超大的KTV包间里,真的很壮观。
      全班人那天都很high。大家都唱了,唱的一个比一个精彩,一个比一个煽情,让我觉得:这么大好的一帮歌坛明日之星,怎么能都团在一拨学了计算机呢?!
      唱到最后,班长点了一遍人头,才发现还有两人没唱过:我和胡晓。班长让胡晓唱,他怎么都不肯;让我唱,那就更不肯了。
      “张弛,你什么时候这么腼腆了?”班长非常不满。
      “打死我也不唱,打不死我也不唱。”我前一秒坚定的像个革命者,“求您了,高抬贵手吧”后一秒开始卑躬屈膝的哀求。
      “我唱个短的吧。”是胡晓,估计他看我的模样实在可怜,想帮我解围了。
      很短,那个就一小段,而且我以前没听过。别说我没听过,我们班没一个听过。因为那是他自己写的,清唱,无伴奏:
      如果不是年少,
      我们怎会轻狂。
      如果不是青春,
      我们怎会渴望。
      如果不是思念,
      我无法知道爱的重量。

      最伤心的哭泣是没有呜咽的流泪,最动情的歌声是没有伴奏的清唱。只是太短了,还没反应过来鼓掌的时候,他已经坐在了我旁边。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全班就听见我一个人在那里喊:“好,再来一个!”
      其实,我没别的想法,我就是想:他再替我唱一个,就省的我唱了。可是,大家都太不配合了,现场真安静啊,就留着我一个人在那里傻乐了。
      半饷过后,终于有个女生说:“班长,咱们开始找人对唱吧。”
      还好,大家开始一个一个拉帮结派的找人对唱了,我终于被跳过去了!
      胡晓被人请了几次,都没动,一直在我旁边坐着。我是一个过来请的人都没有,所以我也一直没动,在他旁边坐着。我能感觉到,唱了那首歌之后他心情不是很好,或者说其实他今天晚上心情就一直不是很好,唱了那首歌之后尤其不好了。就那么静静坐在沙发上,不乐,也不说话,右手端着个杯子,发呆看着桌子上其他的杯子。
      说实话,KTV包房里灯光很暗,不注意,谁都不会特别看清谁的表情。况且今天是新年,大家都高兴,也没谁特别发现他的反常。除了我,我刚刚听老大来了首《谢谢你的爱》——“人多时候最折磨,笑容也寂寞。”
      我确定,我是用余光偷偷看他的,我还确定,越看我心里也越难受。我最终确定:他难受,我不能看他这么难受。
      我很想像平常对兄弟那样,伸手过去搂搂他的肩膀,可是怕动作过大,引起全班同学对他的关心:因为我知道,他一定不想成为这里的焦点。于是,我做了一件很微小的事情,至少是动作微小的:我把我的右手,轻轻移到了他放在左腿的左手上。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章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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