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林》初夏黎明

6、风一更雨一更

　　“爸爸妈妈是不会回来了吗？”

　　“小傻子，别胡说……”林凌的喉咙像是被一块砖塞住了一般，嘴巴张了张把卡在心里面的砖石碾成了齑粉，再说不出话来。他想伸出手去轻抚那如银河般灿烂秀丽的长发，却发现手已无法挪动，而是轻颤着贴着自己的口袋。
　　泪，好像就要涌上来。如剑般急迅，像洪水般汹涌，可是他一定要拼命忍住：他不敢想象，如果连他都哭了的话，只会让黄莺的心里更难过。

　　张倩的眼眶早已红肿，可她还是坐在床边紧紧地抱着黄莺，喃喃地说着安慰她的话。

　　已经不再哭，也不再闹了。她好像轻轻笑了。又好像那并不是笑。更像是哭。其实这已经不重要了。她看向窗外，好像在凝视远方，可实际上又什么都没有看到。还能看到什么呢？
　　每个人都知道，她的爸爸妈妈不会再回来了。
　　别人也都知道，她的爸爸妈妈为什么不会再回来。

　　羊脂般细腻的面庞，还有未洗去的泪痕。那些如细蛇般的痕迹，歪歪斜斜着扭曲地攀附在她的脸上；曾经如水晶澄澈的眼睛蒙上了一层薄雾，在没有人看到之前就被打湿的睫毛盖住。

　　应该没有人看到吧。

　　从今以后，这个世界上只有我自己一个人了。该怎么办呢，我想不出。可是一定不能让人看到我很难过知道我很软弱，不能让别人欺负我……我还剩多少天呢？我还能活多久呢？没有钱买药怎么办呢？……
　　他们会回来吗？

　　……

　　应该会吧。

　　也许会吧。他们是要出去买早饭的呀。他们每天都会早晨出去买早饭给我带回来，通常是蒸的小包子。虽然天天吃，我们都吃腻了，但是还是很好吃啊……

　　她睁开眼：天快黑了，但还未全黑。不均匀的灰色潦草地涂抹在窗子上，外面的千万灯火就好像无数只野兽的眼睛发出狰狞的光饥饿地扫视着窗内的羔羊。
　　她用有些僵的胳膊支起来，坐起身，走向窗子，却有人先她一步拉了窗帘。

　　林凌说：“不怕，张姨和我会一直在的。别想别的了。”
　　过了一会儿，黄莺好像听见了他说的话，木木地点了点头。

　　已经是黄莺父母消失的第三天。
　　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他们也什么都没留下，只是成为了这个小县城的人们饭后茶余辱骂与指责的对象。

　　“如果她方便走动的话，等她什么时候愿意的话，咱们可以带她出去散散心……”坐在江沂亭的车子的后座，林凌闭着满是倦意的眼，把脸贴在江沂亭的后背上，只留着一双耳朵支棱着在听江沂亭讲话。
　　“嗯嗯，我也问过了张姐和护士长，她们也同意。也有其他大夫愿意一起照看着她，毕竟大家都是看着她长大的。”

　　江沂亭没再出声，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林凌也没再说话。

　　两人静静地，一人蹬车，一人坐在后面靠着，不徐不疾地向家驶去。

　　他们两人谁也没有注意到：在道路左侧大约一百米远的一个灰暗角落里有一只肥头大耳的橘猫，它臃肿得仿佛都可以抻成一张大饼，它的爪子下趴着一截残破的树枝。那只猫好像怕树枝逃跑似的，迅猛地用与它的体态极为不相符的速度抬起另一只爪子上尖尖的指甲狠狠向叶片刺去。

　　如果有人看到的话，也许会觉得，那个瞬间树枝好像颤抖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