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菜短篇合集》香菜玉米汤

9、临终关怀

　　原江是一名临终关怀医生，对那些临死之人进行劝说让他们坦然接受现实，一听就是一个很冷情的职业，可是很适合原江，别人眼里原江就是一个没有感情的人，对什么事都漠不关心。
　　以前他接手的病人也不乏有老年人，老年人大都好说话，也少些戾气，经常会问他年纪轻轻为什么会做这个，原江也没有什么回答，天生共情能力较低，不太能被别的情绪感染，原江觉得，这份工作是应当适合他的。
　　“原医生，今天开始你负责六号床吧。”一个医生走过来将资料递给了原江，六号床，医院的刺头，怎么说都不应该是他一个新人来负责的，医院人的小九九原江怎么可能不明白，可是原江也坦然接受，他懒得反驳，世间人情世故大多如此，你不合群，麻烦自然会找到你。
　　“好，知道了。”原江接过资料走出病房。
　　“滚出去，我不需要你们过来假惺惺。”原江刚一打开门床上的人就吼道。
　　“你需不需要是你的事但这是我的工作，我必须完成。”原江走近病床看着床上缩成一团背影单薄的丁宁冷冷的开口道。
　　“你是谁？之前的人呢？”丁宁转过头看着清清冷冷的一张脸说道。
　　“这个你不用想，反正你要知道，现在我是你的医生。”原江冷漠的看着眼前的人，大概还有最多半个月的样子，正值青春年龄却得上这样的病，原江眼里闪过一丝惋惜转而不见。
　　“你有什么愿望可以说出来，我会尽量帮你完成。”原江看着丁宁头顶的发旋说道。
　　“任何愿望？”丁宁黯淡的眸子亮了一瞬。
　　“嗯，我能力范围之内。”原江回道。
　　“你当我的男朋友吧，我都十八岁了，还没谈过一场恋爱。”丁宁起身看着原江说道“而且我长得也不错，和你应该很搭，怎么样？”
　　原江看着坐在眼前的人，说实话丁宁刚来医院还是很帅气的，只是再帅的人也禁不起病痛的折磨，肩膀消瘦，脸颊有些凹陷，身体单薄的不成样子，实在难跟帅气搭上边了。
　　“不可以。”原江直言拒绝。
　　“那就滚出去，我不需要你们任何人的怜悯。”丁宁突然发怒将枕头扔向原江。
　　“你好好休息，晚上我会过来看你。”原江放好枕头转身离去。
　　“滚啊，你们都滚，我不需要你们任何人。”丁宁看着原江离开的背影吼道。
　　“你们都走吧，剩我自己一个人也好，我装的恶劣一点，这样我离开的时候你们就不会那么难过了。”病房只剩下丁宁一人，午后的阳光洒在身上，衬得丁宁愈发孤独，他也曾是恣意少年郎，可是他身上的担子太沉重，他不想让爱他的人伤心，所以只能用这种恶劣的方式逼他们远离。
　　晚上原江来查房的时候丁宁果不其然的又发起了高烧，丁宁脸烧的红红的，嘴里不停的呢喃着，原江站着听得不太真切只好弯下腰去听，热气喷洒在耳边，原江心里有一丝痒意，丁宁嘴里呢喃的是“好疼啊，妈，我好想你。”
　　原江直起身子看着眉头紧皱的丁宁第一次体会到了心疼的感觉。
　　“喂，您好，是丁宁妈妈吗？明天可以过来看一下他吗？他很想你。”原江终是拿起了电话。
　　“嗯，明天我会去给他送高考成绩单，顺便看看他。”女人的声音很冷漠。
　　电话挂了之后，原江有些难过，对于丁宁来说，最可怕的不是病痛，而是家人的放弃。
　　“你为什么要给他打电话，不需要你多管闲事，我不需要她来看我。”身后是丁宁虚弱的声音。
　　“为什么？”原江转身问道。
　　“什么为什么？”丁宁眼睛盯着原江问道。
　　“为什么要把所有人都推开？”原江直接戳穿。
　　“……”沉默了一段时间之后丁宁开口了“你想多了，我没有，你出去吧，我想自己一个人静一静。”丁宁转过了身。
　　看着丁宁单薄的背影，原江突然有些心软“你还有什么想做的吗？我可以帮你实现。”
　　“我想看一次昙花。”丁宁默默开口道。
　　“好，我答应你。”原江说道。
　　“花店是没有的，它花期太短了，只能你自己种。”丁宁又开口道。
　　“好。”原江回道。
　　“希望你快一些，我怕我看不到。”丁宁开口说着声音有些沉闷却也带着一些雀跃。
　　“相信我，你可以看到的。”原江坚定的说道。
　　“这是成绩单，你转交给他就好了，我刚刚跟他说了几句话忘记给他了。”原江的妈妈手里攥着一张纸。
　　“你不再多陪陪他吗？”原江看着眼前这个妆容精致的女人冷的心寒。
　　“这……我小儿子还在等我。”女人面露难色。
　　“好，我知道了。”原江不愿多看转身离开。
　　原江正打算往病房走就接到了一个电话“小江？你快回来吧，你妈妈不行了，救护车还没赶到，你妈妈想见你。”是邻居张婶的电话。原江瞬间脑袋空白，母亲是原江唯一的亲人了，原江眼泪瞬间落下着急的往家赶。
　　“你怎么了？”丁宁出来找原江却刚好看到他一脸惊慌失神的样子。
　　“我母亲不行了，我需要回家。”原江的声音带上了哭腔。
　　“我陪你去。”丁宁一把抓住原江的手腕。
　　“不行，你不能私自离开医院，我得对你负责。”原江说道“你在这里等着我，我很快回来。”
　　车上原江一脸着急的往家赶，后座却突然传出了个声音“好好开车，不要着急。”
　　“丁宁！你怎么出来了？没有药你病情突然恶化了怎么办？”原江着急的说道。
　　“没事儿，我找护士姐姐要了药，你专心开车。”丁宁拍了拍口袋。
　　听到丁宁的话，原江也不再多想，专心开车。母亲的事情忙完后，原江终于闲了下来，走到了丁宁旁边说道“谢谢你，有你在，我安心了很多。”
　　“没事。”丁宁的声音有些虚弱。
　　“你怎么了？你是不是又发烧了？药呢？”原江连忙去摸丁宁的口袋什么都没有。
　　“药呢！”原江急得大喊。
　　“药是提前配好的，不到时间他不会给我。”丁宁说完就晕了过去。
　　“我儿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病房外丁宁的母亲破口大骂，一往精致得体的女人失了分寸，原江被院长骂了个狗血淋头也不在负责丁宁。
　　丁宁在ICU住了很久，一出来就嚷着要见原江，丁宁的母亲没好气的瞪了前来的原江一眼。
　　“没事的，江江，你不要自责，我这不是好好的。”丁宁笑着开导原江。
　　“你个混蛋，你吓死我了，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真的会愧疚一辈子。”原江这几天一直都在内疚，当初怎么就轻信了丁宁的话，如果他因此有个三长两短，自己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没事的，我很好。”丁宁安抚的拍了拍原江的肩膀。
　　“我想去你家看看你的昙花。”丁宁说道。
　　“不行！”丁宁的母亲反驳。
　　“您跟我出来一下。”院长看了看丁宁将丁宁的母亲叫了出去。
　　“我知道您担心儿子，但是想必您也看出来了，丁宁他现在精神很好，这……这已经是回光返照了，他有什么心愿，您就让他去吧。”院长的声音有些沉重。
　　“真的不能再拖几天了吗？”丁宁的母亲声音有些哽咽。
　　院长无奈的摇了摇头。
　　“你去吧，原江，我希望你照江好他。”丁宁的母亲看着原江放软了语气。
　　原江看着院长的眼神就明白了一切强忍着悲痛说道“您放心，我会的。”
　　“江江，昙花会开吗？”傍晚丁宁靠着原江的肩膀说道。
　　“会的，你相信我，你一定要等着，它会开的。”原江的声音有些颤抖。
　　“那好，我再等等。”丁宁看着眼前的花盆有些酸了眼眶。
　　“江江，我好累，他怎么还不开？”丁宁的声音有些缥缈。
　　“快了，还有几分钟，你再等等。”原江的声音已经是掩不住哭意。
　　“江江不哭，我等着…”丁宁声音越来越轻。
　　过了几分钟花终于开了，原江流着泪开口“丁宁，醒醒，花开了。丁宁，醒醒，花开了。”原江一遍一遍的重复。
　　可是他怎么也唤不醒沉睡的少年，原江在一个花香馥郁，墨色如水的夜里哭成了泪人。
　　后来，原江才知道丁宁一直是家里最心疼的宝贝，品学兼优，乖巧懂事的让人心疼。
　　葬礼上，从未谋面的丁宁的弟弟大哭“你们都骗我！你们说哥哥出去玩了！你们都不告诉我！以前我用脐带血救了哥哥，现在我还可以用我的骨髓去救哥哥。”
　　丁宁的母亲抱着小小的孩子哭成了泪人“不是妈妈不想，是你哥哥他不愿意啊，是他不愿意啊！”
　　丁宁的弟弟就是为了救丁宁才来到这个世界，换骨髓对于受体来说是巨大的折磨，而被受体治愈的概率极低，他不想让自己的弟弟受折磨，对于丁宁来说他已经很感谢弟弟为自己延长的几年生命了，让他见识了很多美好的人和物，让他遇见了原江。
　　原江看着在葬礼上哭成一团的一家三口心里极其难过，你看到了吗？丁宁，你用虚假的外壳将所有人都拒之度外，但是那些爱你的人又怎能做到袖手旁观？
　　丁宁是在重云幽暗中的猛烈绽放的昙花，花香随风起，风停意难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