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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49. "Take me away." “带我远去” ...
——我不是没有想过会在这时候撞见他。但我从未想过,在撞见他时,我会处于现在这种狼狈不堪的境况之下。这让我有沮丧且羞耻。我沮丧我自己的愚蠢与自大:轻易操作一台并不熟悉的机器,还没能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专注对付它。我羞愧我的强盗行径与擅作主张:蓄意偷开了他的车,还因自身的莽撞而导致了一个棘手的困境,我对不起他。我还羞愤于自己的无助。我总是陷入一种泥潭一般的无助,一种——永远也无法百分百地依靠自己来解决问题的——无助。我抹干眼角,拿定主意,坚决不去看他。随后把脸转开去,避免垂落的大滴泪珠裸|露在他眼前,暴露出我的脆弱。
是。我是偷了你的车、并且闹出个大|麻烦——但那又怎样?我捏住方向盘,咬紧牙关,企图将酸痛从眼睛上引过来。给你造成不小的经理损失——可那又怎样?我不怕你。所以你打算怎么处置我?抓住衣领、从车里拖拽出来、并公事公办地移交给赶来的警官?还是拉开车门、满目严肃,并对我表达出一些意为“贝拉,我对你很失望”、“贝拉,我不知道你竟会做出这样的事来”、“贝拉,你正在让自己滑向不可挽回的危险之中”这之类的教育人的话?又把上次那一顿你引以为豪也深以为然的对我的痛骂又重演一度?
随你怎么对我。我用牙齿摩擦口腔里的肉。——因为我,现在,根本,不、怕、你。你对我做什么我都不会再伤心了。——好像谁在乎你怎么对我似的!没人在乎。我一点儿都不在乎。我过去不在乎,现在不在乎,未来也将不会在乎。谁都没法让我在乎。总而言之——永远都别指望我能在乎!
耳侧,“咚咚”声再次响起。他再次敲响车窗,间隔不快不慢。他好像并没有因为我的长时间磨蹭而显露出半点着急。又回到了这个老样子。一股无名怒火在我心头烧起,一股热泪复又从眼里掉出。他还是这个鬼样子:面对任何突如其来的事故都能该死地保持他那令人作呕的、该死的无限理智和无限耐心。我的天——我可是——偷了——你的——爱车!还因错误的操作而让它的底盘和轮胎蒙受了令人咂舌的磨损,所以此时你应该做什么?此时你只是温温吞吞地一直敲鸠占鹊巢者的窗子?而且车门根本还没有上锁!而你只是敲窗子?连句话也没有对那个可耻的小偷说?没有破门、没有报警、没有斥骂!而你只是一遍遍地轻轻柔柔地敲窗子?倘若那可恶的小贼一直拒不下车呢——你又要怎么做、又能怎么做?
我想我真拧巴得紧。我既愤恨他对我的所作所为,又无法接受他真的对我无所作为。我意识到在我内心深处,我渴望高度需要他,渴望高度依赖他,而我又想摆脱这种渴望——因为最近所熬过的无数个阴郁的时刻告诉我:这渴望愈深,便越会让我伤痕密布。那些与我阔别已久的灿烂的情绪,以利亚刚刚在我心中重新激起过。我想抓住它转瞬即逝的尾巴,我不由自主想要去践行那个可爱的小人为我真情实意地留下的一句话:
【我希望你能天天都快乐,贝拉。】
可我要怎么做才能停止对你的渴望?我不予理睬窗外延续不停的敲击,低头靠在方向盘上。反复的泪意让我的太阳穴疼痛地跳起来了。我意识我的苦痛将难以停歇。因为我做不到剥离这一份渴望。它已成为我的肉,生长在我的心头上,装载我的血液,供给我的心跳。要把它全部撕扯下来,就要把我自己杀掉。因为它,所以我才能存活至今。否则我早就死在爱德华抛弃我后的那两个月里了。对你,我无法放弃需要。对你,我无法……放弃渴望。
泪水掉在方向盘顶端,顺着弧线,滚了个半圆,在方向盘底端最低处聚集成一大滴。我打开车上的通风系统,调整出风口的方向,让凉风直吹我的脸庞。待双眼被吹得干涩后,我坐直了腰,模糊地发现,医院外面的城市路灯,已经亮起。
这是什么时间了?
我想起我的逃亡依然亟待实行。偷车逃跑的计划结束于开始,我急需一个Plan B。我挣|扎着解开安全带,找出手机,忐忑不安地打开。
然而——
没有爱丽丝铺满屏幕的询问,也没有无穷无尽的未接来电,只有一句她在两三分钟前发出的一句简短的通知:
【抱歉,贝拉,我可能晚到几分钟。卡莱尔刚才打来电话,让我路过汽车维修店时顺便帮他购买扳手和油漆。我正在寻找他需要的那个色号。】
敲击声不知何时消失了。
我侧目,看向车窗外。远处,零星的几个车尾灯照出红光。医院楼房方正洁白,而树影阴沉。白漆刷出的车位框在月色下微微发亮,叶子在地面上细簌地移动。没能看见一个人。
——————————
没能看见一个人。
我停留在车内,再三环顾四周。全是黢黑的草木影子。我呆坐了片刻,推门从车里爬出。空空荡荡,没有人。乍起的夜风吹得我一哆嗦。我裹紧外套,把拉链直拉到喉咙上去。
我困惑又吃惊,朝车尾走了几步,四处张望、左顾右盼,却仍旧没能在一片灰暗的影影绰绰中辨识出一具人的身形。冰凉的失望如这夜风一样包围了我,让我遍体生寒,牙齿打颤。我低落地摆了摆脑袋,希望这些阴湿的积郁能就此而从我的身体里被甩出来。我不得不怀疑起——那些我刚刚听到过的敲窗声——是否曾经真实存在了。也许彻头彻尾就是我的臆想,也许他根本就没来。一阵疲倦涌来,我放弃站立,慢慢地蹲下。月光和枝叶影子落在我脚边,一片黑白相间中,卡莱尔的样貌似乎又奇巧地浮现。
打住!
我厌恶地重新站起,走开。倚靠在车门边,仰望深蓝的长夜。【我迟早得去看病。】我迷迷糊糊地想到。继被爱德华遗弃的那一次后,我幻听和幻视的症状在今天再一次出现。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我对此清醒若明镜。因为这两次病发的时间间隔,不过寥寥数月——
——只有几个月!我让自己尽情缩进衣服里,想借此举措来将心里那些冻结成冰的苦闷都打包压缩。这好像是经过了数十年的极夜,可我明明身在人间。人间的日子,过去数月,而极夜里的生魂,在冻僵中腐|败了数十年。我似乎在这短短几个月中耗尽了我的余生,以至于我不怎么觉得,往后我所能获得的甜蜜能超过我如今曾拥有过的,往后我所能遭受的苦楚能超过我如今曾经历过的。寥寥数月,我活过,却以百倍的心血。
这时身后一阵异样的摩擦感惊醒了我。
我从蜷缩的状态里伸出四肢。
——是车在动。
可根本没人在驾驶?
我愕然,从车门边退开,眼睁睁地看着车尾仿佛被一寸寸抬高,然后前移。一对前轮缓慢地碾过几粒碎石子,咯吱作响,而后轮离奇地悬空,也不曾转动。我的心开始在胸腔里砰然作响。
我奔向车头,绕向副驾驶位那一侧。车尾渐渐向车位末端的白线内移动。我看见他侧身弯腰,缓慢地平放左臂,让后胎从几英寸高的位置轻轻落地。
梅赛德斯感激地发出一声小小的嘎吱。
现在它终于得救。
只是车主仍然站立在原地,俯身低头,左手掌沿车身向下,往底盘轻慢地抚去。他的双膝越弯越低,直至最后单膝跪地。
我紧盯着他的外衣一角——我实在不知道该看哪儿好。他还未替换下他的工作制服,因此是一块白色的衣角垂落到青草地上,盛满月色、影子和路过的夜间飞鸟摇下的叶片与尘灰。他的左掌被一线米黄的路灯光照着,倒映在黑亮的车身里。他的四|指探|入|底盘边缘,而拇指久久地在某一处徘徊、摩|挲。
半明半暗中我一时看不清,究竟是什么,能令他如此地蹲跪在这里。
枝叶的阴影被风晃动。一阵凉风经过,直冲鼻腔。半个喷嚏将出未出,我痛苦地哼出声。他的脑袋动了一动,将手收回,起身。于是在他的手指撤去后,我总算能够清晰地看见——几道细白的划痕——野蛮而突兀地出现。夜晚与车子一样漆黑。它们就像剥出的鱼骨,通过我的注视,游入我的目光,进入我的嘴里,卡住我的喉舌,使我鲠噎。我后撤了半步,一步,两步。没能撤退到第三步。因为车主已而走到我的跟前。仰望着他的脸,我甚至发不出一声支吾。我又只能盯着他的衣角看了。我再无那样的精神与意愿,去与眉骨下那一双深邃的漩涡对接。因为那将把我拽回入一些空洞,一些,由过去的挣|扎、现在的低迷、将来的折辱所组成的深沟巨渊。
他那似乎一直被空置的右手提了起来。
昏暗中,我立即认出——这是我的书包。
“我在我的办公室里发现了它。”
卡莱尔主动开口。
“我想这应当属于你。”
他的话语轻轻落在我的心尖。
——————————
“哦。”
我直盯着他白长袍襟前的某一颗钮扣,发出一个音节。
“是的。”
然后我按部就班地给予答复。
我伸手去接他递过来的物品。我的指甲刮蹭过他的指腹,如触冷硬的大理石切面。我缩回指尖。
“谢谢你。”
我规矩地道谢。
我半转身体,将一侧的背包带子甩至左肩。我没有再听到身后传来的一句“没关系”或“不客气”。余光里,我瞥见他好像侧偏了头,若有所思了一瞬间。一阵劲风旋即消失在我身边。眼角中的他我也无法再看见。我原地转身回来。他正大步走向车头。车内顶部的感应灯柔和地放出暖黄色光线。
他脱下他的制服外衣,一片白色迅速在他手里坍缩成了一叠。他俯身,将折了两下的衣服扔入后座,然后关门、开门,在驾驶室中落座。我听到安全带被刷地抽出,又被摁入搭扣。车头大灯转动,引擎发出轰鸣。热烘烘的机油味钻进我的鼻孔。他发动了汽车。
我浑身僵硬,站在一边。
车头灯亮如白昼。所以我能够清晰地看见,他的手臂搭在了方向盘上,他的目光转向后视镜。灰云、月亮和他的脸庞在挡风玻璃的反光里重叠。轮胎下的细沙与碎石子擦擦作响。车身顺畅地驶出车位,进入水泥路面。
梅赛德斯平稳地向前驶去,逐渐远离我。鲜红的硕大的车尾灯如一对坠下的落日,正加速将温度从我身边收回。
夜色开始蜂拥而上。
我感到一阵微末的恐惧。有什么正在越来越淡,有什么正在越来越浓。我在漫长的甬道里跌落,一头是他,一头是我。我的身体在迅速远离光芒与颜色,我的下一刻将永远凄冷且暗淡于上一刻。
四肢于是开始扭动和挣|扎,我朝光消散的方向拨动。我每伸手一次,就能捞到一捧细沙般滑去的亮色。我挣|扎得更剧烈而频繁。我追上了落日,手、腿和脖子被它的余晖照得通红。
我摸向副座的车门把手。它却在与我相碰前一刹那,就精准地停住。
像已等候我多时。
尽管未曾等候过一时。
我打开门,钻进去,然后脱下背包,费力地关门落座。
“你好,打扰。”我气喘吁吁地对车内的人说,“可就是外面有点儿冷飕飕的。”
——————————
他的神色看起来满是一种自我悖逆的表达欲,兼具针锋相对的辩驳与心平气和的准许。他的瞳仁内缩了一下,我仿佛看到无数个句点在其中轮转的痕迹。唇缝立刻开启又立刻抿紧,一大段展开的段落由此被提炼成一行紧|致的总结句。甚至鼻翼也加入了这场排篇布局。它们微微扩大的时候,如同在文章里敲下意味不明的断行——是的,我形容他的脸部表情为一篇文章。充满文字,而不成话语。充满思想,而不知所云。
不过所幸他没和我对视太久。他的布满标点的视线从我脸上滑开了去。那些字眼在他的半张脸上一变再变。他是一个优柔寡断又意志软弱的作家,对自己的表达百般涂改、反复删增,最终他被消磨得失去了信念,产生退意。他整篇丢弃了那些话。当他的脸第二次朝我转过来时,那上面光洁一片,平滑如镜,谁也找不出半点那些字迹曾经存在过的证明。注视着这张脸,只能反照出自己的五官或身影。那些未知的文字,由他自己滋生,又由他自己抹去。
“贝拉。”他正确无误地称呼我的名字。
原来他还没有忘记我是谁,原来他还会承认他没有忘记我叫啥。
我抱紧了书包,一声不吭。
他的眼睛往下掉,落到我的臀底。
“你的安全带。”
——而他只是这样出言提醒。
——————————
我并非完全没有预设过我们再度见面的场景,也说服自己接受即将变得更好或更坏的命运。但唯独都不该与现在我们的这副样子扯上关系:礼貌客气,封闭真情实语;丧失交流,接受对方发出的共演哑剧的邀请。
我形容他“整篇丢弃了那些话”,可我又何尝不是?只不过我的丢弃发生得比他更早,也更彻底。在他的脸庞从车窗上显现出来的那一刻,其实我就已经失语。所有激荡的拍打的灼烈的誓死不休的……感情,都成为空寂。被胀大,被扯断,像气球突然的一个爆裂。于是空寂涌了进来,在我心中任何一个角落占据。
他将车开得很平稳,一丝颠簸都不曾在我们中间发生。他没有开音乐,或广播。我们之间,空空如也。
我想吐出些什么,可我又立马想到其实我吐不出什么。心里的空寂撑着我,身外的空寂压着我。鱼无法把腹水吐到池水里。
即将进入一个弯道,他减速。车灯晃过一盏路牌,突闪的绿色荧光有些刺痛我的眼睛。我闭上。脑海里,指示牌上的那一行白字霎时间漆黑地出现在我的眼球中央。
去往——
我睁开眼。
我们在去往哪里?
——————————
“我们在去往哪里?”
他的侧脸看起来像积水里的月亮,近在身旁,也远在天上。他没有第一时间回答我的问题。又是一个弯道,他抡过手臂,转动方向。道路两侧已变得黑暗无光,四周全是树林伸出的枝丫。车窗上凝聚了些水汽,从中看出去,都是一些潮湿的墨绿。后视镜中,我看到一小簇明亮的光团在飞快地后退。人类文明正在迅速离我们远去。
“我们在往哪里去?”
我急切地问了第二遍。
没有声音。
我扯开了安全带,扑向车门,手指抠住玻璃窗根|部的缝隙,指甲因变形而疼痛。
几个大小路标在窗外一飞而过,模糊得看不清。黏附在窗面的细小的水汽让我怨怒不已。我将窗子打开一条线。冷风嘶鸣着灌入,我撑着泪水横流的眼睛,竭力辨认不断更迭的每一处路景。
“这是哪里?”我转身质问,“卡莱尔——说话!”
而他的喉咙或下颌,没有因为我的声音而运动过哪怕是一点点。
我是他看不见也听不到的幽灵,不论我|干什么,都在自说自话、自导自演。
潺潺的流水声渐近,两侧的树木长线突然在某一处终止。又是一块路牌迎面滑来。这次我看得清清楚楚了。那上面写着:
“卡拉瓦河”。
我的眼睛还在注视着路边继续开始延伸的丛林,但脑子已经无法再看识别出到任何物体。我意识到了这是什么。我回忆起了这是何地。曾经一次又一次,我坐在爱德华的银色沃尔沃里,看着桥下流水从身前淌入,从身后淌去。曾经一次又一次,我被他带着,路过这里,而满怀爱、兴奋与希冀。
“卡莱尔……”我慢慢摇头,慢慢向座椅深处缩去,“卡莱尔……”
不,不会。
你不会。
我想呻|吟。
我的肩胛骨已经退得紧贴在车门上了,我无处可去。我始终没有从他那儿得到一秒钟的舌头或眼睛。他驾着车,专注无比。就连车速也都未曾因我反复的质问而产生什么波动。它屈服在某两个数字之间,像咬定了某种安静的决议。
我生出恐惧。
“停!”我激动起来,在座位上跪直身体,“停车!停!”
一阵巨大的惯性推向我,我差点滚落到座位底下去。他踩下了刹车板,越来越用力。我抓着门边的把手,稳住重心。可是当我抬起头看向前方后,发现——并没有弯道,也没有麋鹿的身影。
我呼吸困难,心脏砰然撞击。
可是一阵古典弦乐突然响起。
他接通他的手机。
——————————
是爱丽丝的声音。
“卡莱尔?”她在手机里问,“我只是想确认一下刚刚我所看到的——贝拉和你在一起吗?我一直无法和她取得联系。”
他答:“我才接到她。”
爱丽丝发出一声轻巧的赞叹。
“那太棒了。还有——我已经替你买到了你要的东西。你的车怎么啦?”
“需要一些保养。”
他的声音轻若耳语。
“真勤快!”爱丽丝说,“我可能隔三五个月才会把我的车开到4S店去……你们走的哪一条路?爱德华也在路上。”
车子减速到像是在步行。
“……还是通过卡拉瓦河的那条公路,对吗?”不等卡莱尔回答,她就自问自答似地说了下去,“我这就来,看我能不能在爱德华之前就赶上你——”
“爱德华?”我颤抖着嗓子问,难以置信。
“贝拉!”爱丽丝听见了我,立刻高兴起来,“原来你在旁边——你真该看看手机消息!你让爱德华担心坏了。当他从查理那儿了解到你不在家里,又从我这儿得知你没有消息时,他把车开得简直要从家里飞了出去——”
讲到这里,她语速变慢,情绪不再那么高涨。“我告诉过他别担心。他没有相信。”
“我们在路上。”
卡莱尔短短地回应。
“贝拉的妆容得补一补,”爱丽丝说,“还有——我一定得赶在爱德华之前赶上你们。他甭想从我手上把贝拉抢过去……”
他什么也没再说了,摁断了通话。他想将手机放下,可它从他掌心里倏然滑落。一声闷响。他没有屈身俯向他的脚边。他将手指一节节地折叠,让手臂一寸寸下降。副座安全带的提示音在车内大作,一道接过一道。黄灯一直闪。他的手在方向盘上落定。梅赛德斯逐渐加速。他死寂地回到了驾驶里。
——————————
“不。”
我朝他迟滞地摇头、不断摇头:“不会。你不会。”
爱丽丝说,卡莱尔会接我去卡伦家的宅邸。
“你不会这样做的,对吗?”我朝他咧嘴笑起来,可是大颗的泪珠滴打在手背上,“对吗,卡莱尔?对吗?”
对吗?
对吧。
对吗?
对吧。
对吧!
“不,你不会。”我吸溜了一下鼻子,抹去泪水。我极其认真地看着他。“卡莱尔,你不会。”
我知道你不会、
我知道你不会。
我知道你一定不会。
“回答我,卡莱尔,说句话——”然而我又破裂似的哭出来了。我越过我俩中间的间隔,爬了过去,抓住他的一只手臂。“告诉我你不会,”我抽噎,“请对我说你不会……”
他的手臂就那么轻易地被从方向盘上拽了下来,以我人类的力气。它死气沉沉地横躺在我们之间,指头触碰到我膝盖上的牛仔布面。我挪得更近,将他那一只脱散下来的胳膊用双手抱紧。
“别把我送过去,”我推拉了一下,又一下,泪珠在他的衣袖上开出暗花,“我不想过去。”
“我今晚……一直在逃跑,”我快要泣不成声了,“我想跑,我想离开福克斯,躲到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去。”
“求求你……”我把他的臂膀搂进了怀中,额头贴在上面,鼻涕也蹭到了他衬衫布料的褶皱里,“对不起……我求求你……”
“不要……”
我的双手紧紧缠绕在他的那条手臂上,我把脸埋得更深、更用力,呜呜低泣。
不要。求求你。
不久我抬起脸来,因为窒息。
“我求你啊……”我抓着他的手臂,前后推挤,“我求求你啊……”
“卡莱尔。”
我愈来愈用力。
我抓着他的手臂,拉扯他的身体,我号叫起来,带着嘶哑的哭音。
“卡莱尔……”
对我说句话啊。
求求你!
他被我拉得东倒西歪,时而倒向我,时而朝远离我的方向倒去。他的身体仿佛失去了坚硬的特性,恰似一具没有骨架的棉花玩偶,任我随意推搡不停。没有一丝一毫的回应。他如同已经失去了生气,我如同在求问一具尸体——除了另一条依然挂在方向盘上的手臂提醒我他确实还活在这里。
迎面开来一辆车,那只手将圆盘轻轻拨动。轰鸣与强光从我脑袋前经过,我低头躲避。在轻微的晃荡中,我朦胧地感到头顶上他的脸庞朝我偏移了几许。
“你知道么,”我往前拱动了一下,额头枕靠在他的肩膀上。我还是睁不开眼睛。“我不想让爱德华对我求婚。”
那辆车消失得不见踪影。世界又重归黑静。
“我从来就不想,”我低低讲道,“我不想辜负他的真情。”
我抱在怀里的那条臂膀微弱地抽动了一瞬。
“这跟以往都不一样,”我将脖子缩得更紧,我模仿我在母亲子宫里时的身体,“这是盟约与誓言,定了就不能变。我从没想过真的要骗取他的一片深情。”
我蜷缩在他身旁。
“我从没想。”
我小声哽咽道。
——————————
第二辆飞来的强光惊醒了我,我呆滞地睁开眼皮。眼眶胀痛,耳膜里传来心脏的跳击。我一点点从他的身体上爬起。梅赛德斯还在山路上奔驰。笔直的车灯射|进又高又深的夜空里。
我在静默中枯坐。
片刻后,我拖着手脚,回到了自己的座位里。在余光里我瞥见,他把他的手臂同样收了回去。
如蛇捡回自己褪掉的皮。
我倚靠在车窗边看路景。大多数都是黑乎乎的,偶尔滑过一两颗路灯或者星星。
这是一个晴朗的春夜,而我却总觉得在下雨。我经历里的福克斯总是在下雨,雨水与倒映的车灯会让世界的轮廓变得更锐利。可今晚不是,什么都仿佛被砂纸碾磨过似的,传递出粗糙、迟钝和干焦的气息。福克斯把我改变了许多。而曾经,一度,还在凤凰城时,我那么喜爱清爽的天气。
我看着远方的树、山和森林。我想着在地平线之上坠掉的太阳,会在地平线之下杳杳升起。我看着波动的山脉离我既远又近。我想象着我坐上了它们,然后被推入寥廓的自由与无穷的美丽。
“我们远走吧,卡莱尔,”我心如死灰,“带我走。”
——轮胎打滑,尖锐地割向长空。我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前冲,直到被腰上的安全带及时拉住。这是一个急刹。我扭头朝驾驶位看去,对上卡莱尔暗金色的双眸。
我暂停了呼吸。
而他定定地注视我,锁骨下的皮肤如潮汐般起伏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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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49. "Take me away." “带我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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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本文主要更新平台在 L O F T E R 这里的更新会比绿白L平台慢三到六个月。 目前两个平台文章进度持平。 下一次在晋江的更新预计会是2025年1月1日。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