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昼》灿澈

1、第 1 章

　　祁城。

　　晚上十点，闻衍正坐在家里备课。

　　他明早第三四节课是公共课，这会儿得提前做好所有准备。

　　这种类型的公共课是全系学生一起上的大课，在多数人眼里都会被认为是可来可不来的水课，但闻衍的这门大课好像深受学生喜爱，几乎回回整个阶梯教室都能被坐得满满当当，还有学生从别的教室搬椅子来加座，更有甚者直接站着听讲。

　　他从不点名，也不卡挂科率，但学生们似乎总是在物理这块欠缺点什么，所以改卷是他整个职业生涯中最为痛苦的事情。

　　他刚写好一页备课手册，手机突然震动。

　　屏幕上赫然显示着“Isaac”。

　　闻衍想都没想，丢下手里的笔，立刻接起电话。

　　不到半分钟的时间，他就匆忙起身出去。

　　打电话来的人是他的妻子池鱼，之所以闻衍给她的备注是Isaac，是因为闻衍觉得池鱼在他心里的地位堪比Isaac Newton——也就是被苹果砸脑袋的那位。

　　这算是他认知范围内的最高礼赞。

　　池鱼在电话那头哭着说她现在在一家便利店里，但是被一个男的紧跟不放，她不知道要怎么办，问他能不能过去接她或者帮她解围。

　　闻衍刚启动车子就收到了池鱼发来的定位，随后导入车载导航，油门一踩就往车库外开。

　　其实池鱼都快无语死了。

　　她今天晚上太过专注于画稿子导致忘记了吃晚饭，在察觉到自己已经饿得不行的时候已经快十点了，家里冰箱早就空了，她也不爱开火做饭，想着小区外面有个二十四小时便利店，就匆忙下来买个杯面。

　　当时她拿了杯面和蟹柳，打算再去买个芝士片，拐到货架另一侧正好看见一排薯片，想都没想就过去拿了两包下来。

　　同时，她发现有个男的从货架另一侧过来。

　　那男的身形极其肥胖，货架之间的距离比较窄，收银台又正好在那边，她就侧过身子打算让那人先过去。

　　就这么一个礼让的动作，那男的就开始莫名其妙了，笑着问池鱼是不是对他有意思。

　　池鱼简直莫名其妙，没回他，冷着脸过去结账，等着店员帮她煮面的过程中，她先去就餐区坐着玩手机。

　　结果谁知道那男的也结了账过来，放着周围全空的位置不坐，非要坐在她对面，还笑着问她刚刚为什么躲他以及能不能加个好友聊聊之类。

　　池鱼这段时间本就因为其他事情心情不好，这会儿看见这么个犯欠的人自然情绪更差，低低地骂了句“神经”就起身换了位置，却没料到那人也跟着过来了。

　　“小姐姐，你刚刚拿的那个面是我喜欢的口味，你是不是有点太关注我了啊？”

　　“你脑子没问题吧？没问题起来走两步？”

　　“不是啊，你要是对我没意思的话，为什么拿我喜欢的口味的泡面还给我让位置呢？而且我还喜欢在泡面里放海苔碎，你真的不是为了避嫌才没拿海苔的？晚上喝冷牛奶不健康，我喜欢喝益生菌或者碳酸饮料。”

　　池鱼结结实实地翻了个天大的白眼，径直起身离开。

　　这人绝对有病。

　　她就没见过哪个自我意识过剩的人能自信成这样的。

　　她的杯面还没好，得再等一两分钟，所以这回直接站在收银台边等着。

　　然而那人又跟上来了。

　　“虽然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但是你站在这等我也属实没必要吧。小姐姐，如果你真的有这么喜欢我，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说啊，把话说清楚呗。”

　　店员明显不知道前因后果，也笑着看向池鱼：“哎呀，相逢即是缘，大不了交个朋友，你也别这么执拗嘛。”

　　池鱼的眸色更冷，视线依然落在自己的手机屏幕上，那串“110”已经显示在拨号盘上。

　　“给你三秒钟，再不滚我就报警了。”

　　真搞不懂这人到底哪来的自信，她从头到尾到底哪个行为给了这人能展开想象的空间啊？

　　疯了吗？看到个女的就觉得人家喜欢他？

　　脑子有病就去治，出现在公众场合扰乱治安干什么？

　　那人却一手搭在她的肩膀上，笑眯眯地凑近她：“我真喜欢你这种欲擒故纵的样子，我拢共也没对你怎么样，怎么还着急了？哎呀，虽然你确实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但是我也可以勉强一下，你别着急呀，感情都是慢慢产生的嘛。”

　　“给老娘放手！”

　　这句话的音量极大，最有一个字还有点破音，甚至吓到了正在擦拭柜台的店员。

　　店员急急忙忙过来劝阻：“一点小事没必要闹大的，没事的没事的，大家坐下来好好说啊。”

　　池鱼是真的被这人突然搭上来的大猪蹄子吓得不轻，除了嘶吼出那句话之外就再也没有其他想法，看着那人虽然收回了手但还是想扑过来的样子，吃的也不要了，转身就往外走，删掉了拨号键盘上的“110”，转而给闻衍打了电话。

　　电话一接通，她的眼泪就下来了。

　　那人自然和端着已经煮好的杯面的店员一块追了出来，边跑还边喊她等等，吓得她更是脸色惨白。

　　她原本都已经跑到了自家小区门口，然而在掏门禁卡的时候发现那人已经快追上来，眼看旁边的保安亭里没人，干脆直接放弃了刷卡进小区，继续疯了般往前跑。

　　闻衍家离这里不远，只有一个路口的距离，走路只用十分钟，开车就更快了，更何况他一脚油门直接踩到了底。

　　他还在等红灯的时候就看见池鱼在不管不顾地往前疯跑，后面还跟着个穿着工作服的店员和一个陌生男人，大概明白了为什么她刚刚在电话里哭得语无伦次，顿时怒火攻心，红灯也不等了，一脚油门直接开过来。

　　电子警察适时闪了一下，他的车随后停在路边。

　　池鱼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般扑上去，死死抓着他的衣服，止不住地求他救救她。

　　闻衍轻声安慰她，小心翼翼地把池鱼护在身后，一路护着她上了车，随后冷着脸看向已经追过来的那两个陌生人。

　　店员手里还捧着池鱼的杯面，把东西交给他之后就转身回去继续看店了，另外那个陌生男人则喘着大气停在原地，扶着自己的膝盖，额头上止不住地冒汗。

　　闻衍猜到池鱼是下楼来吃东西的，并不打算跟那人纠缠什么，转身上车，把还热着的杯面交给脸上还挂着泪的池鱼，抽了张纸给她擦眼泪。

　　“现在没事了，别害怕。”

　　那个陌生人却突然上前来敲车窗，还趴在车窗上往里看，边说话边敲：“我真是服了，我不就说了几句话吗，怎么突然就跑了？我都说了，虽然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但是我们能交个朋友，这又没什么影响，你跑什么呢？害得我追这么久，好歹把话说清楚吧。”

　　察觉池鱼又开始发抖，闻衍本来已经平复下来的怒火顿时又烧了起来，这回他就没再给陌生人留面子了，径直下车，握紧拳头，直直地往那人脸上去。

　　在拳头即将砸在那人的大肥脸上时，他收住了力。

　　他理智尚存，也没想真的在处处是监控的地方打人，不然到时候还得牵连到池鱼。

　　眼看那人踉踉跄跄地后退几步，腿软得站都站不稳甚至直接跌坐在地上，闻衍收回拳头，单手插兜，居高临下地看着那滩肥肉，满是杀气的视线透过镜片扎在那人身上。

　　“下次我再发现你胆敢找我妻子的麻烦，那就不是一拳头的问题了，我会让你死。”

　　“她难道不是喜......”

　　“哪个正常人会眼瞎了喜欢你这种人？自信过头了。”闻衍冷着脸推了推眼镜。“三秒，滚。”

　　那人几乎是落荒而逃。

　　闻衍重新回到车里，警觉地盯着周围，但在给池鱼兜着面碗的时候却又分外小心。

　　“谢......谢谢你啊。”

　　池鱼总算平复了些情绪，从混乱的思维中找回一丝清醒和理智。

　　“对不起，害得你这么晚跑一趟。”

　　“我们是夫妻，我保护你是应该的。是我来晚了，抱歉。”

　　闻衍抽了张纸给她盖在腿上，顺手给她拧开那瓶酸奶。

　　“忘了吃晚饭吗？”

　　池鱼吸吸鼻子，又嗦了一口面：“一直在画图，忘记了。家里没有吃的，我就想下来买点东西，结果谁知道碰见这么个神经病。”

　　闻衍无奈：“要不你还是搬到我家去吧，万一之后又碰见他呢？这确实是个安全隐患。”

　　她愣了愣，还是拒绝了他的提议，只说自己最近会尽量减少出门的次数。

　　他还是点了点头，没再多话，拿出手机在线支付了刚刚闯红灯的罚款。

　　结婚这么久以来，他好像明着暗着说过好几次这件事，回回用的都是不一样的理由，比如今天这个又是一个新借口，也承诺过只要她搬过去就可以换套大点的公寓一起住。

　　但池鱼总是会以各种各样的理由婉拒他，次数多了，他也就不再提这件事了。

　　池鱼是个插画师，想法很多，从小就被身边人说脑子里只有一根筋的他总是拿不准她的真实想法，为了不让她生气，他干脆就选择保持沉默。

　　等到池鱼吃完这顿迟了很久的晚饭，闻衍下车给她扔掉了垃圾，陪她去了另外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买东西填冰箱。

　　抱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到家，池鱼总算松了口气，转身跟他道谢。

　　闻衍却说不用，抱着纸袋去冰箱边，给她把买好的东西一件件放进冰箱里。

　　他是个整理狂，家里整整齐齐，到处都有条不紊一丝不苟，看到池鱼这空空如也的冰箱，无声地叹了口气，快速帮她把整个冰箱填满的同时也做好整理工作。

　　他先把食材都用玻璃乐扣碗装好，按照上面放蔬菜水果、下面放肉类的顺序整齐码放在冰箱里，那些瓶瓶罐罐则按照过期时间的先后顺序放在冰箱门上的置物槽中。至于那些袋装零食，他重新拿了个收纳箱装好，随后把箱子放在客厅的茶几边上。

　　池鱼有段时间因为太忙就爱上了速食，这个问题被闻衍纠正了很久才纠正过来，但这回逛超市，她以“未来一段时间都不想出门，并且蔬菜水果在冰箱里放久了肯定会坏”为由又买了不少速食，闻衍也无奈，只能由着她去。

　　等到所有东西全部收拾好，池鱼也洗好澡出来了，闻衍看她又坐回桌边继续画稿，也没说什么，打了声招呼就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