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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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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鬼。”他望着地上那被摔坏的镜子,皱了皱眉。
呆愣了一会儿,终于叹了口气。
起身在窗前站住。
庭院的花开的正好。抬起头,月亮却不是圆的,犹如自己一样有着些残缺。
自己看什么都不是完整的。多美的景色,也生生的被分开,伴着一半的黑暗。
他的嘴角轻轻地勾了勾,嘲弄般的笑自己。
他走到堂屋,低声对侍女说:“去找下世子妃。”侍女低头退下。
他走出房门。虽已是四月,夜晚也还是有些凉的。风不大,树叶也并不摆动,只是微微地颤着,偶尔发出些细微的声响。
他打了个寒颤,又走回屋。
内心依旧很烦乱。孟德和子桓出征,自从独明后,自己已经多久没上战场了?孟德自是像宝贝般重视他,可身为武将,怎又会愿意每天搞后防?他望着角落里许久未用的枪棒,忽然就有些恼怒。
“将军。”柔和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回来。
他转过身看到她。
“你下去罢。”他吩咐侍女。侍女退下,却在退出房门的时候将门关上。
“坐吧。”他一边说着,一边要去将门推开,却被她伸出的玉手挡住。
“冷。”她拦下他,转身走到桌边坐下。
“你穿的太薄了。”她着的外衣上面开着大片大片的牡丹,却似乎很薄,微微映出些里衫的素白色,将本是深紫色的外衫调合成了说不上名字的好看颜色。
他走近几步,依然站着。“关着门,不太好吧。”
“将军这个时辰把我叫来就不怕被误会了?”她眉毛一挑,反倒来问他。
他被问住了,干笑了几声,便也坐了下来。
“抱歉。那么晚了。”他想了想,还是道了歉。
“将军客气了。只是……”她将怀中的铜镜递过去,“将军摔坏多少了?单是我那的镜子,将军就已经借去七面了。”
他看着那面镜子,并没说话。
她看着男人紧紧锁住的眉头,看着他包着左眼的眼罩,轻轻地惋惜。
那天,她初次遇到眼前这个男人。
“这是夏侯将军。”子桓的语气依然冰冷傲慢,一个字也不愿多说。
“夏侯元让。或许你该随子桓叫我叔父呢。”他温和又礼貌的打着招呼,左眼上包着的眼罩却又似乎将人隔开了距离,显得不易亲近。
她忽的觉得这个男人似曾相识,眼前的他,和自己魂牵梦绕的那个影子,慢慢的重合。
“见过将军。”她也礼貌的回,却叫的是将军。
她不曾喊他叔父。
多么像呵。那眉眼,那声线,那眉头锁住的深沉和倔强。他和显奕,多么的像。自己生来貌美,更有人将自己和江东二乔并论。只是,她从未见过二乔,只是听说,江东的女子都是温婉而美好的,而双乔就是那江东最美的两个女人。她幽幽的想,那么美的二乔,也和自己一样的命苦么?谁会想到当初最为显赫的袁家会那样一败涂地?那该死的公孙康,杀了自己的夫君,自己也像物件一样被子桓抢来。她被刘夫人推到曹子桓面前,再流着泪被他揽入怀中,甚至连之后赶来的曹操看到她,眼里都透出一丝惊奇,那日,曹操看自己儿子都是嫉愤的。只是这些,都比不过看到被献来的显奕的首级那般痛苦。她甚至不能大哭,不能走上前去看看她的夫君。
她难过的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恨又如何?不愿又如何?子桓不是依然要了她?同是宠爱,却远远不如显奕那般温柔疼爱,子桓小她五岁,就真的像个孩子般娇蛮贪婪。
生无可恋。却连死的权利都不曾拥有。
“甄?”他轻轻地唤她。
她回过神:“将军。”
对视。
“将军也该讨个夫人了罢。”语罢又觉得自己有些突兀了。
“铜镜你还是拿回去罢。我还是不想再照了。”他语气低落。讨个夫人……现在这个样子,哪会有女人跟着?自己还不是找妙才过继了子休,只是楙儿口中的爹,依然发出的那么勉强和生分。
“是不想照,还是没勇气,不敢去照?”她莫名的有些生气,却又缓和了下语气,“将军,大家都为你担心呢。”自己不也是么。
他低头不语。自己曾是武功过人的将领呵。以刚烈勇猛出名的武将,却被一句“盲夏侯”搞得暴虐而颓废,不堪一击。孟德自是关心他,甚至有些溺宠他,但在自己看来,是多么狼狈,多么可怜。就只是因为那只左眼,自己便要背着一辈子的莽夫?是骁勇无双,还是有勇无谋?
心好像跟着左眼一起破碎掉了吧。眼伤早已不再疼痛,自己的心却随着那左边半面的黑暗,被一同封印起来。
“虽眼独明,不能心独明。”她不知何时站了起来,看着窗外的月色,喃喃的说道。
他的心咯噔一下,这女子透过自己独明的右眼,看到了什么?
她没看他,又在床边的琴前坐下。
琴弦被她的玉手轻轻拨弄,发出好听的音色。
他呆坐听着琴声。自己纠结烦乱的情绪,似乎被美妙的音律抚平,而那片黑暗,也似乎随着月色渐渐化开来。
眼已失,心复明。
只是琴声渐渐焦虑起来,终于随着那根突然断开的琴弦戛然而止。
她呆呆地楞在那,失神的看着那根断弦。
他也起身,走上前看她,右眼闪着一些让人摸不透的东西。
他忽然笑了:“你不也是。不爱子桓么。”他也不客气的戳穿了她。
她惊诧的抬头:“将军何出此言?”
“卞夫人看孟德的眼神,和甄看子桓的眼神可不一样呢。何况这根琴弦,或许已经说明了什么。”
她有些愠怒自己被看穿,却又狡辩不得。
扛不住了,语气便软下来:“显奕死,我心亦死。奈何得子桓错爱……但一女不侍二夫,而我,便是那罪恶之人。”
他听罢笑言:“你似乎比我还烦乱呢。还多谢你的慰劝,我似乎也已经想通。人命天定,有生之年,总有自己的路罢。或许,该随缘不变,不变随缘。”
她张了张嘴,眼泪却先于声音出来了。
他掏出手帕递过去:“那么,甄。铜镜我留下了。”
接过手帕,上面是奔腾的骏马。她拭泪:“三更天了。我该回去了。将军也早些歇息罢。勿送。”
他点点头,看她起身离去。
她出去,转身合门。
“元让。”她终于这样唤了一句。
他未回答,笑着看着她美丽的脸被慢慢合拢的门挡上。
清晨的阳光打在每个地方,伴随着些许的温暖,将处处照亮。
子桓大胜而归。欣喜掩不住疲倦,回屋便沉沉睡去。
她朝窗外望去,恰好看到他扛着枪棒往武场去的背影。
“夫君。”她转身唤子桓,看到那张熟睡的脸,忽然就释然了。走过去将他的被子拉好。
她终于感到,心里那么轻松。
于是她笑了笑走出去。
她来到他门口,微笑着对侍女说:“这是你家将军的帕子,他回来你交给他。”侍女接过那绣着大片花朵的手帕暗暗疑惑。
她转身离开,却又扭头朝屋内看了看。
那铜镜端端正正的摆在桌上,映出庭院里开的正艳的牡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