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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十九)

      我把对叶鸿的想念写下来,叠了整张桌子的小星星,每一颗里面都写着一句话,都是从情书里摘录的字句,每一句都印证着我心碎的无奈。

      我把王林送的烟拿回家,我妈出门以后,我就从抽屉里取出打火机。我忍住呛咳的欲望,一连抽了几口,最后还是把烟放了下来。

      实在不是我不愿意抽,而是这味道并不是我想闻到的那个味道。我想闻的气味是穿透了叶鸿的身体,从他的肌骨里浸染透出的。

      因为不忍斩断这最后的联系,睡前我把烟握在手里,躺在沙发上掉眼泪。黑暗里烟头的火光仿佛有生命一般,与我的脉搏一样有节奏地忽闪。

      我是怎么睡着的我不知道,但我是被屋子里烧焦的气味惊醒的。那天等我妈回来时,客厅里一半的东西都被烧坏了。邻居家的寡妇阿姨把我搂在怀里说,小孩不懂事拿着烟玩,还好没出什么大乱子。

      我妈则指着满地的灰烬和脏水道:“这还不叫大乱子?”

      她很生气,送走邻居寡妇阿姨后,她关上门走过来问我:“你什么时候学抽烟了?”

      我没回答。

      我妈说那你就在这站着吧。

      然后我就在黑暗里站了一晚上。

      我越发觉得孤寂起来,这世上似乎只有叶鸿一个人明白我。他看得懂我的脆弱,却不会像别人一样,视若无睹地转身离开。只有他会用干净的手指,把落在地上的碎片捡起来,一片片补回我空洞的心。

      可现在就连他也不愿意见我了。

      大概相思病开始以可见的病症出现了,我的头常常无缘无故地剧痛起来,我总是用书邦邦地在头顶砸自己,以此抵消我内心的沉痛。

      每逢这时,王林都会大惊小怪地拿走我手里的武器,他尽职尽责地扮演我的男朋友:“你怎么能这么伤害身体呢?”

      我瞪他一眼:“关你屁事。”

      就在我被叶鸿的离开折磨得黯然时,我以为我余生再也见不到他。我做好了准备忍受惨淡的生活——我知道我该做的,我只是害怕无尽的头疼和孤独。那天晚上,叶鸿却突然来到了我家——

      我将要干涸枯竭的心在一瞬间就活了过来。

      他站在我家门口那昏黄的灯光里,面色苍白发丝凌乱。他身上穿着一件松垮垮的衬衣,腰间半别着一件西装外套。他身后墨蓝色的天幕在灯下静默,风无声地从门外吹进门内。

      我的眼睛顿时就红了,他皱起眉看了我一眼,扶着门低哑地说了一句:“严昕……”

      我立刻就冲上去抱住了他。

      眼泪酸咸的滋味滚落进我的嘴里,我的鼻腔里充斥着那晚他身上的味道,以及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我在几秒钟之类就哭到抽噎,抬起头看着他,他的眉头皱得更深。

      “你不要我了?”我打着哆嗦道,“你至少也要当面跟我说啊!”

      他叹气,无可奈何的语气:“严昕……”

      我擦着眼泪道:“你进来吧,我妈不在。”并且侧身给他让开门。

      他苦笑了一下,喘了一口气道:“你过来扶我一下。”

      (二十)

      叶鸿受伤了。

      他躺在我卧室的那张小床上时,我小心翼翼地给他把衬衣剪开,他肩膀上豁然的一个大口子,骨肉分明地往外渗着血水。我在灯光下呆滞成一片,拿着剪刀的手僵硬得像石头。

      他虚弱极了,问我我妈什么时候回来。

      我擦掉眼角滑下来的眼泪,尽力坚强地摇头说:“应该不会回来,今天是周六,往常她都不在的。”说完我就准备去客厅打电话,叶鸿却拦住我。

      “要是能去医院,我就不来这里了。”

      我擦着眼泪问他那怎么办。

      他不回答,反而再次问我我妈是不是一定不会回来。

      我点点头。

      他总算舒了一口气,苍白地笑着道:“那就好,”他侧过头来看着我道,“上次送你回来,你妈说再看见我就要报警了。”

      我说:“然后你就不打算见我了?”他沉默着没说话,我故意生气地道,“你还换了手机号,你不想见我,现在又干什么来?”

      他听后就挣扎着要爬起来,说不躺了准备走了,这折腾的劲儿他肩膀的伤口又渗出血水,我贴在上面的纱布转瞬就被浸湿。我哭着说:“你敢走我就报警,说你夜闯民宅,还猥亵我!”

      他惊呆了,仰头看着我半笑不笑:“你还知道猥亵呢?”

      我走上去把他按回枕头上,动作间手触到他的伤口,他冷声嘶了一声,转过头来说:“你个小丫头轻点。”话音刚落我就侧头贴在了他唇上,他的嘴唇很冷,有点缺水的干燥。

      他愣住了,视线仿佛落在我身上,又仿佛在虚空中,一动不动。我流着泪凑在他身前,在他温热的呼吸间缓缓道:“你想走就走吧,只要你不死就行。”

      屋子里很安静,钟点滴滴答答地走着,我默然哭泣着,仿佛有一条透明的溪流在我们身边缓缓淌过。过了一会儿,叶鸿伸出另一只手,给我擦了擦眼泪。

      他平静地躺下来说:“说什么呢,好好的我怎么会死呢。”

      我那自作主张的一吻,就这么被他掩盖在心后了。

      叶鸿说:“你去找个药店,给我买缝合针线,还有酒精和消炎药。”

      我点点头:“好。”我从床头的抽屉里取出钱,起身的时候叶鸿拉住我,带着血丝的双目看向我,他慢慢地叮嘱我:“不要在一个药店买完,分几个地方买。”

      我点点头,他又拉住我,虚弱无力地喘气。天色很晚了,我怕再不去药店关门,他注视着我道:“小心点。”

      我说我知道。

      我知道他在我家里躺着,他在等着我照顾他,我不会出事的。

      我跑出门才发现天黑的离谱,黑暗像水一样不断浸湿光明。路灯的光柱都变成光球一般,我从旁边跑过,可以看到飞蛾在灯光下扑扇翅膀。

      我一连跑了四家药店,分别卖了缝合所需的东西,我跟配药员说我的猫受伤了,当医生的妈妈要给它缝合。买东西时我小心地看着外面,并没有人注意我甚至跟踪我。我知道实在是我年纪太小了,叶鸿选择躲在我家是个很好的选择。

      (二十一)

      回去的时候路上起了雾,到处白茫茫看不清路,我惦记着叶鸿的伤,顾不上雾大一路狂奔而回,顾不上下台阶时崴了脚。

      仿佛闻到他身上的血腥气味,一直弥漫在我的四周,我冲进自己的卧室,里面的灯还亮在我走那时,窗子大开着,空无一人。他受了伤能去哪?

      我疯了一般在家里上下寻找,又不敢出声叫他,我把所有房间都门窗都打开,晚风如海水哗啦一下涌进来,所有的屋子一瞬间全被浸湿。

      最后我在一楼后面的杂物间找到了他,他昏了过去,肩上裹着沾血的床单。

      我走过去,他睁开眼,微笑得很吃力:“很快呀。”

      我慢慢蹲下身,靠在他怀里,我说:“叶鸿,你要是死了,我就跟你一起死。”我没有哭,我已经哭得太多了,但脸上都是泪。

      叶鸿喘着道:“你才多大,好好活着吧。”

      我说:“你不要不信。”

      叶鸿看着我。

      当着他的面,我取出刀片。

      顺着自己细白的手腕笔划,那上面还挂着他送的手串。我轻轻拉了一下,还没觉出痛,叶鸿急道:“我知道了。”

      叶鸿要给自己缝合,可是伤口角度太刁钻,他使不上力。最后我承担了这项工作,缝纫针钻进他的皮肉时,我觉得自己好像也化在了里头。

      我在杂物间陪他到凌晨,期间他反复醒来睡去好几遍,后来他说:“严昕,你去卧室睡吧,你妈快回来了,我不想她发现。”

      他说的有道理,我就回去躺在了床上。

      明明不想睡过去,可身体一沾床就醒不过来。

      梦里的我以为自己醒着,叶鸿的伤过了一夜就愈合了,他说是我缝合得好,脸色却突然大变。我低下头,看到自己身上全是刀伤,尺长的口子鲜血喷涌,把一条白裙子染得鲜红。

      我吓醒了,我妈回来了,我偷偷去杂物间看叶鸿,他已经不在了。

      我再也没见过叶鸿,一月,三月,半年,一年。

      叶鸿从杂物间消失后半月,我在一天傍晚迎到找上家门的警察。他们问我见没见过常去隔壁寡妇家的男人,那个男人正被通缉,名字叫做叶鸿。

      他们正气凛然,我守口如瓶。

      我一再摇头,我妈正好回来。

      她把几个便衣请进家里,端茶递水询问。关于叶鸿的消息,所有知道的她一字不落全说了。我妈知道的比我多得多,我听到很多不可言说的事情。

      我庆幸我妈没发现我的秘密,她不知道我帮助叶鸿逃走,而叶鸿确实逃走了。

      那天以后,我就怕见叶鸿,可思念又不受控制,我太渴望能见他一次,哪怕是在梦里。

      他彻底消失了,一月,三月,半年,一年。

      只有一次我好像在幻觉里见过他。

      那个傍晚大雨滂沱,我打着伞往家里走,一辆黑色的桑塔纳从我身边驶过,我仿佛在余光里看见了他。

      我不敢喊出声来,扔下雨伞和书包,追着桑塔纳跑出去一百米。

      那辆车最终停了下来,大雨中闪着红色的尾灯。车没有移动,在雨中默然了很久,我也默然了很久,被雨冻得浑身哆嗦。后来车子缓缓开动了,慢得像在跟我告别。

      如果叶鸿在车里,他一定看到了我。

      我成了王林的女朋友,这不是我愿意承认的,却是王林不否认的,他带我去参加聚会,送我水晶珠子的项链,俨然一个成年人。

      (二十二)

      又过了半年,有一天放学,王林送我回家,我们在巷子口看见了叶鸿。

      王林愣了一下,叶鸿靠在车边跟我妈说话。

      我走近去,我妈笑着说:“叶叔叔说要去城郊吃农家乐,你想不想跟着一起去玩?”

      我问我妈:“可以吗?”

      我妈点头,我就看向叶鸿。不像记忆里的形象,他下巴上蓄了一点胡子,看上去一下子老了好几年。他穿得休闲,笑得也坦然,虽然没了之前的帅气,却显出自在的从容。

      我二话不说坐进副驾驶,叶鸿跟进来开车。我在后视镜里看见我妈对我们微笑,王林呆呆地站在不远处,仿佛手足无措。

      桑塔纳驶上车道,叶鸿打开音响,一首舒缓的流行乐流淌在车里。

      车往南走,迎面是晚霞如血,蕴散了整片的天空。

      我问叶鸿:“警察不找你了吗,你敢这么跑出来?”

      叶鸿笑着说:“警察找我干什么,我又没干坏事。”

      我说:“我一直很担心你。”

      叶鸿沉默了一下,点点头:“嗯,我知道。”

      我低下头说:“警察到我家来时,我妈说了很多话,说到什么贪污,贿赂……”还有杀人。

      叶鸿把车自在地转了个弯,轿车驶离国道。路依旧很平坦,但开始进入山道,一面是倾斜的山墙,一面是下垂的山坡。

      我以为叶鸿不会回答,但他却对我解释说:“给了很多钱,算是没事了。”

      我放下心来,他问我陪我回来的男生是谁,我说是个自以为是的笨蛋。

      叶鸿笑着说:“是你的男朋友吧?”

      我大喊:“才不是,那是他自封的,我根本就没承认。”

      叶鸿“唔”了一声,说:“其实你可以承认的。”

      我又不由得生气,不想就这个问题跟他争辩。我把车窗摇下来,手肘撑在侧门上吹冷风,用背影表达我的抗拒。

      风吹乱了叶鸿的头发,他也把他那边的车窗摇下来,过了一会他说:“你长高了,也变好看了。”

      我回过头来瞪他一眼:“那又怎么样,反正你又不会娶我。”

      他没说话,面朝前方开着车,右手从抽屉里取出一根烟,用自动点烟器点着了,慢条斯理地抽起来。

      山路很陡,渐渐地弯道变得急起来。天色变暗了,天色与山色混成一体,我有点晕车的难受,脑子变得昏昏沉沉的。我把车窗摇起回过头来,正好看到叶鸿抽完了烟,把烟蒂扔出窗外。

      我仰面靠在车坐上,摸着肚子虚弱地说:“叶鸿我晕车了。”

      叶鸿却说:“等你有天十八岁了,如果还想嫁给我,我就娶你。”

      我猛然坐起身来,盯着叶鸿的侧脸细看,他嘴角向下抿着唇,神色并无轻佻,十分严肃认真。

      我笑了起来,我爬过去在他的脸上吻了一下,他咳嗽了一声说十八岁之前他是不会接受我的,我说没关系,刚才只是一个约定。

      天色彻底黑下来,叶鸿打开车灯,远处的景色变得隐约,随着山路转弯时,可以看到不远处农家乐的灯火。我很高兴,靠在车椅上吹口哨,后视镜里看见一个黑色的影子靠近,那是一辆加重的四轮大卡车。

      (二十三)

      叶鸿问我:“你想吃什么?”话音刚落,后面那辆车就狠狠撞了我们一下,桑塔纳的车身一下子向左歪了过去。

      叶鸿急打方向盘,轮胎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我被抡得撞在了玻璃上,头昏脑胀地搞不清情况。

      桑塔纳不知哪里被撞坏了,咔哒咔哒地响着,叶鸿的声音突然变得凛冽,侧过头来大喊:“抓好把手!”

      我下意识遵从,叶鸿提高了车速往前开,但山路崎岖,提速也有上限,一到弯道处后面那辆车就追上来,我们很快被撞了第二下,第三下……

      我恐慌起来,尖叫着问叶鸿:“后面那辆车怎么回事,为什么撞我们!到底……啊!”

      又是一次猛烈的撞击,轿车差点没控制住冲下山坡。山路已经走了一半,此时快到山顶了,旁边的山坡便显得又斜又陡,一片一片连接到深谷里,好像接通地狱一样。

      叶鸿没说话,我总算意识到后面那辆车是来杀人的。

      那是一辆不要命的卡车,撞得车里的警报器呜呜地响起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小车猛然撞在山墙上,车前的玻璃全碎了,有几块炸进了我的脑壳里,我满头鲜血地大哭起来,尖叫已经不能制止我的恐慌。

      玻璃碎掉以后,山风就放肆地吹起来,转过一个弯后总算迎接到一串较长的直道,叶鸿脚踩油门把车速提起来,跟后面那辆车拉开距离。那场景仿佛在拍好莱坞大片,那辆车还不断地转着前后车灯,企图用凌乱的光线扰乱司机的视线。

      “叶鸿……”小车稳定下来,我才哭着转过头看向叶鸿,本能地想去寻求帮助,却发现叶鸿的脸上都是血肉模糊。

      我吓呆了,我意识到我们两个人都要死了。这时叶鸿转过头来对我大喊:“跳车!”

      我抹了一把血,糊涂地反问:“什么?”

      叶鸿侧过身来给我把安全带打开,险险地勾开车门,猛地一推,车门就耷拉了下去,铁皮在地上刺耳地拖行了几秒,就整个儿掉下去了。

      “跳车!!”叶鸿又大吼,他的声音很大,目光凌厉迫切。我想也没想就遵照着指示行动起来,刚要往下跳,车尾又被撞了一下,这边的山坡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离得很近的山墙。

      后面那辆车紧追不舍,叶鸿撤开安全带,把车门推开,一伸手把我拉到他身前,从他腿上绕过去,他要把我从这边车门推出去。

      哪知我到了这时候,看到极速闪过的路面,吓得根本不敢跳。

      叶鸿大吼了一声:“严昕!”车厢里都是血与火的气味,他扯过一个毛毯罩在我头上,放慢车速一把将我推了下去。

      我压根不知道自己怎么滚的,又滚到了哪里。这些事情仿佛都是在一秒钟内发生的。等我有意识的时候,我已经躺在山坡倾斜的湿土地上,山坡上枯萎的藤蔓勾住了我的身子。

      我感觉到头顶热热的在往外淌血,我感觉到肩膀奇痛使不上力。我睁开眼,看见灰暗的天幕上,点缀着闪闪发亮的无数颗小星星,山间的野风像抚慰创口似的从我脸上一阵阵划过。

      我打了个激灵,猛然想起发生了什么事。

      叶鸿!

      我想起我跳车了,不知道他怎么样。我忍着痛爬起来辨认方向,意识到自己是滚落到山坡下面了,上面听不到车辆行驶的声音,却似乎有隐隐的灯光在一闪一闪。

      我立刻手脚并用往山坡上面爬,爬到一半的时候我听见一声爆炸声,像是我们坐的那辆桑塔纳烧着了。

      我惊恐极了,我觉得叶鸿被炸死了,我想起那天晚上他躺在我家,我抱着他说:你要是死了,我就跟你一起死。

      我失去了一切理智,奋不顾身爬上了山坡。

      那里,桑塔纳轿车像一个火球一样燃烧着,时不时发出噼啪的声音,不远处,那辆大卡车开着所有车灯静默着,仿佛在观赏这团毁灭的火焰。

      我泪如雨下。

      “——叶鸿!”我听见自己大喊,撕心裂肺。

      突然,我看到山墙下有一个黑色的影子动了一下,先是动了一下,后来又动了一下。

      我惊呆了,那条黑色的影子竟然颤巍巍爬了起来,绕过红色的火球向我走来。那影子已经辨不出人样了,只看到是一团黑乎乎的生物在朝我走来。

      但我知道他是叶鸿,因为他刚刚才对我说:“如果到了十八岁你还想嫁我,我就娶你。”

      我踉踉跄跄地站起身,相向地朝他跑去。我知道他看见我了,他知道我会扑过去,扑到他怀里,他仿佛要伸出手臂来抱我——

      那辆卡车却突然动了起来,像一只巨大的怪兽从我面前驶过去,风驰电掣一般的速度,令我反应不及——

      叶鸿就这样在我面前,被碾成了肉泥。

      (二十四)

      那之后的事情就像梦一样,我记得自己被送进了医院,之后又被送进了精神病院。

      一开始我铁了心要寻死,我妈根本拦不住我,我撞墙、跳楼、割腕,后来他们就开始给我打镇静剂。

      医生说我是受了刺激,但我知道我只是在履行跟叶鸿的约定。

      不知道打了多久的镇静剂,也不知道我行尸走肉般活了多久,我仿佛哭干了眼泪。打完镇静剂后,我就看着天花板一直发呆。我妈却常常坐在我病床前哭,边哭边说些对不起我的话。

      那段日子我觉得自己不像活着,我觉得我人在地狱,只是以前我不相信自己身在地狱,因为我找到了一个可以跟我共同分担的人,可他年纪太大了,又嫌我太小了。

      我们班同学来看望过我,我像个植物人一样无动于衷。自从我被关进精神病院后,除了我妈,就没人再来看过我了。

      我以为我会这么过下去,我想死,他们非让我活着。有一天,王林突然跑到精神病院来看我。他获得了我妈的同意,每天来陪我聊天说话,给我削苹果,给我送花,还给我讲笑话。

      虽然这些对我并没有作用,他还是锲而不舍地做着,对外他说因为我是他的女朋友,他理所应当来照顾我。医生们听说了,都感叹他的好心肠。

      这样过了三个月,有一天我刚打完镇静剂,躺在床上发呆,王林剥了一个橙子给我吃,我吃了半口就吐了,他低头把我吐的东西扔进垃圾桶。

      坐下后他突然道:“你妈不知道,但是我知道。”

      我没反应。

      他继续道:“我知道你爱他,我什么都知道。”

      我无声地哭了出来。

      王林说:“我要是知道你那么爱他,我以前不会那么对你的。”

      我哭得更惨烈了。

      王林也哭了起来,他擦了擦眼泪说:“严昕我真的很喜欢你,不是说着玩的。”

      那天晚上王林把如何看了我的日记,如何跟踪我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我虽然没对他说什么,但是不知为什么控制不住情绪,一直在哭。
      医生怕我发作,进来要给我打镇静剂,王林说:“等会吧,过一会她就不哭了。”

      王林说:“你会好起来的,不管是一个月,三个月,还是一年,两年,你迟早会好起来的。咱们都还年轻呢,不会死的。”

      我却想起叶鸿曾经说过:“你才多大,好好活着吧。”

      我突然觉得我好恨他,他仿佛什么都知道一样。他好像很早就知道他会死,所以才让我好好活着。

      在王林和我妈锲而不舍的照顾下,我的病情渐渐好转。似乎是应了王林说的话,我发现我虽然痛苦,人却不会死掉。痛苦不会把人折磨致死,但想死的念头却可以。

      又过了半年我出院了,出院那天我的好几个同学,还有王林的爸妈都来接我。我手上打着吊瓶,人也瘦成了干骨头,我妈搬了新家,是一个有着玻璃房的阳光明媚的二层小楼。

      邻居家不再是寡妇,而是一个老婆婆,老婆婆很喜欢打牌,又耳背听不清话。我坐在家里写作业,总是听见她扯着嗓子喊:“多大?多大?”

      而直到很久以后,我妈才告诉我这栋二层小楼是叶鸿赠送的遗产。那天他来接我去吃农家乐时,这栋房子就已经写在严昕的名下了。只等她十八岁,就能够名正言顺地拥有一切。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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