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玉城的那些日子》白春渡

1、假期

　　十月二十九日，晚上七点十三分。天气，阴。
　　玉城早已进入了晚秋时节，灰蒙蒙的天空很快投身进无垠的漆黑之中。
　　路旁，黑色长发的女人从商务车上走下来。着西装的壮汉把行旅箱送到黑发女人面前，并把通讯器递到女人面前道：“古小姐，有人找您，要接吗？”
　　黑发女人眉头微皱，但嘴上还是平静应道：“给我吧。”
　　她接过电话，正预备着开口，对面先说了话。
　　“您好，请问是古珏小姐吗？”
　　温和、沉稳的女声使古珏内心的浮躁稍稍抚平了些。
　　“是的，你叫言迁澄，对吧？任务书上是这么说的。”古珏确认道。
　　“是，是的！晚上好，古珏小姐。那个，您的住所已经安排下来了。在天际线……天际线三十六号B403室。已经打扫干净了，您可以过去了。”
　　“好，麻烦你了。”古珏客套道。
　　“没有，没有！这是我应该做的！”
　　没有看到过她的名字，是新来的吗，说话结结巴巴的，感觉她很紧张……跟她再说说话吧，古珏在心里打算着给这位监视者留下和善的第一印象。
　　“新来的吗？别紧张，你做得很好，按他们说的做就可以了。”古珏安抚道。
　　“谢谢古小姐！那么，假期愉快。”
　　“嗯，假期愉快。”
　　话音落下，耳旁传来纷繁的噪音。
　　“说完了，拿着。”古珏把通讯器丢给壮汉。
　　“真的不需要我们送您到住所吗？”西装壮汉再次询问道。
　　古珏叹了口气，说道：“在车上时我已经说过了，不用。”
　　“那好……我们就先行离开了，古小姐，假期愉快。”
　　“嗯，再见。”古珏点点头，挥两下手以示告别。
　　目送黑色商务车彻底消失在视野后，古珏拉着行旅箱走到红绿灯杆旁，等着过马路。
　　火红的枫叶在空中一晃一摇，飘落到湿润的人行道上。绿灯亮，古珏加快步子朝对面走去。
　　在来之前，古珏打听到玉城出现了个连环杀人犯，因此设置了宵禁，晚上十点后对城内流动人群进行搜查、扣押。
　　为了避免碰上在逃的杀人犯，大多数人早早回了家，所以这条路上没有什么行人。就连迎面走过来的一家人也是预备着回家的，穿着棕色大衣的男人和围着羊毛披肩的女人一起牵着小女孩的手，暖黄色的灯光洒落在这一家人的身上，一身黑衣的古珏与这一家人擦肩而过。
　　对于古珏来说，再过两天她将迎来两个月的假期——说是假期，实际上是换个方式监视她。
　　打到车后，古珏迅速滑进车内躲避渗人的凉意。窗外的景色由慢到快向后退，古珏回忆起假期前发生的怪事。

　　八月底的时候，老爷子要她取一把剑，她一般称呼他为老不死。她想都没想就接了这个任务。同事们劝她不要接这个烫手山芋，她自己倒觉得无所谓，因为她没有什么亲近的人可以牵挂，也不想闲着。
　　只是没想到这次的任务让自己如此狼狈，她甚至开始怀疑老不死是要把她做掉。
　　行动进展到取剑那一步时都十分顺利，撤离现场的途中，古珏粗略打量了这把剑的模样：剑柄连着剑鞘一起是黑色的，银白色的丝带缠着剑柄，剑鞘上雕刻着繁复花纹，拿在手上相当有分量。估计那些收藏家很喜欢，说不定在拍卖会上能卖个好价钱。
　　当她汇报完行动，背着剑转移到小巷，正要往自己的摩托那边走时，有个全身捂严实的人挡住了去路，那人遮了脸，也不大能看出身形是男还是女。
　　“让开。”古珏警告着对方，从腰后的带子上摸出一把锃亮的匕首，做出进攻的姿态。
　　对方仍不退步，只是作势候着。
　　她冷哼一声，心里估摸着今天是要见血了。下一瞬，她便朝着那人冲了过去。不曾想那人空手接住了自己的匕首，冷不丁冒了句：“你退步了许多。”这人似是用了变声器，根本辨不清性别。
　　古珏被这没头没尾的话惹得有些恼，和那人纠斗起来，几个回合下来，那人毫发未伤，自己倒吃了不少苦头。
　　完成任务要紧，她也不想着要把这个人在这里灭口了。然而那人也没有想放她走的意思，古珏仔细瞧了瞧那人唯一没有遮住的眼睛，他的目光似乎一直投向自己背后那把剑。
　　“你是，想要这把剑吗？”
　　“……”
　　那人没有回应她，反而迈开步子起了势，微风四起，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那人便来到了身边，自身侧推出一掌。这次她看见那人手上萌发出微微红光，若不是亲眼所见，她一定会觉得这是无稽之谈。
　　那人似乎还笑了一声，不是在嘲笑，倒像是有些得意。惊讶之余，她用双臂护住自己，不过无济于事，她飞出去一大截，重重落到地上。
　　“咳咳……”古珏剧烈地咳起来，嘴里涌上一股浓烈的铁锈味，脑袋昏沉，她知道自己在咳血。因为受到重击，她的脑子里一片乱麻，只是下意识地寻找武器保护自己。
　　隐约间，古珏感觉那人朝自己这边走了过来。她在地上胡乱摸着，期许着能找到勉强护身的东西。
　　慌乱中她摸到了那把冰凉的剑。撑着那把剑，古珏颤颤巍巍站起来，为了自保，她把那把剑拔了出来。出鞘，那黑剑不受控制地振动，发出阵阵悲鸣。虽有些刺耳，但她感觉心沉静了下来。
　　顾不得那么多了，古珏拿着剑就朝着那人面前乱舞几下，她看得不太真切，但确信伤着那人了，她很熟悉刀刃扎进□□的触感。介于刚才那奇异的红光，古珏庆幸那个人至少还是个实体，不是什么奇怪的东西。
　　由于伤势严重，古珏仅挥了几下剑体力就见底了，倏地倒在地上，在意识遁入黑暗之前，她感觉有人轻轻摸了自己的脸，而后她彻底昏死过去。等自己再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而那把剑不翼而飞。
　　因为那把剑凭空消失，所以这次任务判定为失败，同时自己还被二十四小时监视着。那吃人不吐骨头的老不死居然认为她是故意把剑弄丢的，自己没有证据，百口莫辩，待养好伤后，便被安排到这里来度假……

　　“已经到目的地了……小姐？小姐？”
　　司机的询问把古珏从思绪中拉扯回来，古珏连忙回应道：“不好意思，请问多少钱？”
　　“一共是十二元五角。”
　　“给，麻烦你了。”
　　司机帮忙从后备箱搬下行旅箱后，古珏自己提着行旅箱上了楼，行至四楼403室便看见言迁澄在门口站着。
　　是个长相柔和的姑娘，她微微笑着，一双杏眼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却不让人感到冒犯，齐肩短发柔顺地搭在肩上，有些发丝缩在脖间，她穿着一身干练的淡粉色西装，显得她端庄又不失俏皮。
　　“您好，古珏小姐。这里是房门钥匙和手机。希望接下来的两个月我们能相处愉快。”
　　“好，谢谢你。”古珏放下行旅箱用双手接了过来，把手机放进衣服口袋后，用钥匙把房门打开，接着顺手就把行旅箱提了进去，自顾自地换上拖鞋。
　　做完这些之后，古珏发现言迁澄还站在门口。
　　“你不用站在这里。”古珏浅笑着，“回去休息吧。”
　　“古小姐旅途劳顿，我该帮您。”言迁澄甜甜一笑，一副无害的样子，古珏也不知道她本来就这样，还是装的。
　　“……好吧，那你帮我把行旅箱提到卧室里就可以走了，剩下的我自己来。”
　　“好的，古小姐。”言迁澄脱了鞋后立马提着箱子朝卧室走去。
　　不一会儿言迁澄便从卧室里走了出来，古珏端了杯水给她，说道：“今天好好休息吧，快宵禁了，我不会出去的。”
　　“不客气，应该的。”言迁澄接过水杯，把水饮尽后自觉丢进垃圾桶，“那，古小姐我就走了。我就住在402，有事敲门就行。”
　　“嗯，我会的。”
　　古珏将言迁澄送出去后立刻查看四周和行旅箱内有没有被安监听器这一类东西，一番排查后并无收获。
　　不过从自己打车到来天际线三十六号这一路上，古珏总感觉有人盯着自己，最开始她以为是言迁澄在跟踪自己，现在看来显然不是。
　　因为她不可能从公寓到那路口又马不停蹄地回来，而且这一路上没什么值得观察的，自己也很安分守己。
　　是自己的幻觉吗？不可能，刚刚上楼时她便看见三楼楼梯间窗户有黑影闪过，这绝对不是眼花，等安顿下来，她就立马着手调查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