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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前世今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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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生缘绳的另一端,连接的是一个塑像,是玄文塑像的缩小版。
前些日子,北曜告诉她,姜霁在飞升前,为她修了五百座玄文庙,之后姜霁给她的回答是因为大宋崇文抑武,建玄文庙也是国家社稷的一部分。
楚蓁深吸一口气,将灵力注入三生缘绳之上。姜霁和玄文塑像的相关画卷在她眼前一一展开……
第一世,姜霁还是姜国皇子,楚蓁听人说过,姜霁在她飞升之后,深得皇上心意,不久后就将姜霁立为皇子。
姜霁在那一世,兴建玄文庙,世人皆知此为太子之妻,姜霁这个皇子在民众之中也开始神化,屡屡有人称他是神授君权,姜霁的地位更加稳固。
称帝后,姜霁又让人在宫中建了玄文庙,每月初一十五都会去点上一炷香。
其实……好像也没什么,毕竟姜霁为君,需要以神话传说来巩固自己的地位,兴建玄文庙也很正常。
看到这时,楚蓁忽然觉得自己很是愚蠢,怎么总要觉得别人对自己恋恋不忘啊?她好歹也是个拥有三千宫观得大神官,便是姜霁多记得了她一点,也不过是因为她神官得身份罢了。
真是和昭离在一起呆久了,满脑子都在想什么。
她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真是傻的可以,要是给别人知道了,真是要被笑死了。
楚蓁脑子一片混乱,想要抬手收回灵力,
这时画风忽然一转——
是姜霁第一世死前的时候。
当时他还没有过奈何桥,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有下一世,能不能带着记忆来到转世,这时候对于姜霁而言,是一切的终点了。
他没有让任何皇子或大臣来到自己身边,而是交代了所有后事后,独自一人来到了玄文庙。
宫里的玄文塑像是请了当时最好的塑像师制作的,那玄文塑像被改了又改,看上去与楚蓁无比相像,甚至连唇角翘起的弧度都一模一样。
但到底是死物,没有办法像真人那般巧笑倩兮。
姜霁就这样一直看着楚蓁的塑像,神色有似悲戚,又似看到久别重逢的故人一般兴奋。
永葆青春妍丽得塑像与耄耋老人遥遥相对,直到夕阳西下,繁星低垂。
姜霁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他死了。
如果可以选择,人们会选择死在哪里?
楚蓁看过人界许多生离死别,一般来说,人们都会选择在自己的亲人旁边离去,在生命苟延残踹的时刻最后看一眼至爱之人。
那姜霁呢?他是怎么想的?
楚蓁默默收回了起的手势,继续看了下去。
第二世,姜霁很幸运,当了一个富商之子,家业富可敌国。在这一世,姜霁挥手就为楚蓁盖了千座玄文庙。
楚蓁对这段日子还有点印象,姜霁的第一世离开后,她在人界的信徒已经少了许多,人界的大部分信徒坚持认为,女神官都是保送子,保姻缘的,哪有保功名保文采的?
许多神官劝她化个形假扮成男神官算了,反正世人也弄不明白这个,但是楚蓁偏不愿,硬是要维持着原形。
后来不知为何,玄文殿越来越多,有些文人想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态去拜了几拜,不想竟然很是灵验,于是乎,楚蓁的地位开始日渐抬升。
原来,当时是姜霁为她盖了千座庙观,这最开始的千座庙观为楚蓁积累了第一批信徒,自此以后,玄文庙香火旺盛,她也成为人界最受景仰的文神。
第三世,这次姜霁只是一个普通的寒门书生,非常贫穷,因此没有再建下庙观,他除了偶来玄文殿上香外,只有一幕与玄文塑像相关——
当时姜霁来了玄文庙,是和一群书生一起来的,他们在考试之前都会来玄文庙上两炷香。
他们在上香时,进来了一群贵族公子,嘴里骂骂咧咧的,开着些下流的玩笑。
姜霁他们不欲惹事,正准备走,那群王公贵族的玩笑却突然开到了楚蓁头上。
“妈的,这娘们长得还挺好看的?玄文真君?还能求功名?不可能吧?”
一群非富即贵的公子哥在一起起哄,笑得前仰后合。楚蓁的塑像上带着平静怜悯的笑容,低头望着世间愚人。
“我看能壮阳啊,这娘们好看得我都硬……”
姜霁忽然一言不发地走上前去,抬手挥拳,把那个满嘴脏话的公子哥被打得吐出了一口血。
“这谁啊!”“来人啊!有人动手了!”
一群人围过去,姜霁一人难敌众人,但是一直死揪住那个侮辱楚蓁的公子哥,用尽全力把他那张自以为是的脸打成一个猪头。
他双目血红,不顾落在身上地拳打脚踢,拽着那公子哥的领子往地上砸。
那个公子哥牙齿里边都是血,嘴里呜啦啦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但是姜霁身上的伤更重,浑身是血,楚蓁看到他的手痛得痉挛,不得已松开了那个男人。
再后来,姜霁满身是血地被那群人拖走了,楚蓁也不知道后来如何了,三生缘绳只能看到两者相关的部分。
……
“卧槽,这是你新写的话本么?你是不是想拿我试探一下这个剧情怎么样?”
北曜听楚蓁讲了在三生缘绳中的所见所闻后,狐疑地问道:“要我说,可真不怎么样,这也太假了吧,像是那种成日里自作多情想要天上掉美人地酸文人写的。”
北曜说完,还露出嫌弃的表情看着楚蓁。
楚蓁:“……”
两人坐在玄文殿的门口,面面相觑。
楚蓁一字一顿道:“是真的。”
北曜盯着楚蓁看了半响,见她神色严肃,才确定了这是真的。
虽然以前也有过这样的猜想,但是北曜听了楚蓁说的这些事仍然觉得难以置信:“你是说,姜霁不仅喜欢了你五百年,还对着玄文塑像睹物思人?”
被北曜一概括,楚蓁感觉这听起来自己更像是那些成日妄想天上掉美人的酸腐文人了,而且还是那种既能暖床,又能在仕途上助一臂之力的美人。
她缓缓说道:“他那么做,也未必是出于喜欢之类的感情。”
北曜不太明白:“什么意思?”
楚蓁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也没那么自恋,觉得他能记着我几百年还念念不忘。”
北曜还是不知道楚蓁是什么意思:“不然呢?难道姜霁是你的狂热信徒?不至于吧,你们还做过夫妻呢。”
楚蓁无语地看着北曜,真不知道这人脑子是怎么长的:“我是觉得,姜霁这人有些偏执。什么东西想要的,一定要弄到手。记仇又敏感。”
北曜想起当年姜霁护着楚蓁的样子,忍不住赞同道:“好像确实如此。”
楚蓁说道:“当年他确实待我不错,我却抛下他离开了。其实你说,在成婚前我们几乎未曾说过一句话,成婚后也不过只有一个月,凭什么值得他记掂五百年?比起喜欢或者爱这种虚无飘渺的东西,姜霁他更在意的,可能只是当年被抛弃的不甘。”
楚蓁缓缓地说道:“也许他,只是把不甘变成了执念,这么些年怀念的,也只是当年的自己。”
北曜忍不住问道:“那当年,你就没有一点想要留下来么?”
楚蓁奇怪地看着他说道:“你疯了?我为什么要留下来?首先,我父母早逝,上无老下无小,姜霁没了我照样活得好好的。其次,当年我也算一代才女,皇帝又赏识我,若是我父亲还在,也许我真能千古留名做一代女相。但我父亲去世后,没有人站在我身后了,我只能灰溜溜地去嫁人去相夫教子,一辈子就能望到尽头。当年姜霁待我是好,但我若真留下来了,难保他往后不会心中生厌。”
“你说他记掂了那么些年,所记着的也不过是心里的执念,我早就不是他心里想着的那个人了。就像是当年的凡人楚蓁喜欢吃甜,而现在的我巴不得把全世界的糖都给丢了。若是现在我当真与他在一起,你信不信不到半年,我们的关系就到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了。”
北曜不太理解:“也不至于吧?”
楚蓁看了一眼他,说道:“北曜,我过去在看人界的事的时候,看过太多苦苦思念几十年,最后好不容易修成正果,却在一起不到一年就相看两厌的凡人了。”
北曜挠挠头,道:“说的也是啊。”
对于久未相见的情人,总会添加许多幻想,到最后念念不忘的,不是情人,而仅仅是心中的幻想。
楚蓁说道:“哪有什么感情能亘久不变,说到底能够不变的感情也只是对自己的感情罢了,却自欺欺人的认为是对对方的。我当不起他的执念。”
北曜憋了个问题,终于忍不住问道:“那你怎么想的,你对他一点感觉都没有?”
楚蓁无语地看了他一眼:“有什么感觉不感觉的,不管是当年还是现在,我对他的了解也不过如此,萍水相交,如今又没了夫妻的名号,我对他的感情,还比不上对你和昭离的。”
北曜的思路忽然被岔了开来,警惕地说道:“你对我有感情就好了,别对昭离瞎想啊。”
楚蓁:“……你一天天满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北曜不满地拍了下她的脑袋,然后被楚蓁狠狠地打了回去,痛得他头晕眼花:“我就轻轻拍了一下,你也太狠了!”
揉了一会头,北曜想起一个问题:“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楚蓁想了一会,说道:“先让他搬出去吧,也不知道他怎么那么久还没立殿。”
说完后她打了个哈欠:“算了,先回去睡个觉,我需要睡一个觉来恢复活力……”
她一转身,就看到玄文殿门檐下站着一个人。
他脸上没有什么神情,无悲无喜,一片空白,负手与楚蓁遥遥相对。
是姜霁。
楚蓁迅速回想了下刚刚自己有没有说会让他不爽的话。
好像……还挺多的。
也不知道他在后边站了多久了。
那现在是要怎么样?摊牌还是假装没发生?
在一瞬间楚蓁脑中闪过了无数念头,最后选择了一个折中的方法。
“站了多久了,怎么来了也不说一声?”
最好的一种可能,说不定姜霁只听到她最后吐槽他怎么还没有出去立殿。
姜霁回想了一下,答道:“从说我记仇又敏感那里开始。”说完还补了一句:“一字不落,全听见了。”
北曜觉得这场景不适合自己,在后边大声咳嗽了两声,喊道:”那我先走了啊!“
楚蓁:“……”
她叹了口气,说道:“我,那个……”她忽然话锋一转,觉得自己应该先发制人:“你都记得,干嘛装作不认识我啊?”
姜霁淡淡地道:“我以为你已经忘了我。”
楚蓁眼神左右乱晃:“那个……对不起啊,刚刚是我乱说的,我也不是那个意思,只是……额,随便猜测一下。”
戳破了那层窗户纸后,两人怎么相处怎么尴尬,特别是方才楚蓁才把人家的行为一顿瞎分析,现在恨不得直接来一句再见我得回去睡觉了。
姜霁盯着她,眼眸低垂,鸦羽一般的睫毛垂下,沉默无言。看上去像是一尊被精雕细琢的塑像,每一道轮廓都是雕塑师以虔诚的心态小心刻下的。
姜霁说道:“你分析的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