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罗师在古代》疾风过岭

27、皇帝

　　杭荡进去的时候，杭世成正斜靠在塌上，手里拿着他写的那幅《万寿图》在看，眉目低垂，面有倦色，嘴唇也有些苍白。

　　杭荡正要跪下行礼，杭世成却向他招了招手，唤他过来，或许是因为病中，杭世成看起来不似往日凌厉，声音也柔和了许多。

　　杭世成指了指这幅图，嘴张了张却没讲出话来，杭荡忙给他喂了一口水。

　　“父皇，太医怎么说？若不然儿臣过会再来看您，您先睡一会。”

　　杭世成摇摇头：“有个要紧事，朕想你现在就去办。”

　　“是，父皇请讲。”杭荡蹲下身，凑近杭世成，好让他少费些力。

　　“金水县虫灾，虽然已经下发了几波赈灾款，但朕还是有些担心，想让你去看看。”

　　“父皇是得到什么消息了吗？前一阵子不是已经安定下来了吗？难道赈灾粮还没有发到百姓手中？”杭荡听到是此事，心中也咯噔一下。

　　杭世成点头：“你只管去看看，早日出发，朕心里早日安定。”

　　“可是……父皇如今还在病中……”

　　“你不必担心朕，太医已经同朕讲过了，此次还是之前的病根没有好全，再静心调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父皇……”

　　“老十，老十一还小，老五又是这个模样，老七……你七弟的身体，你也知道，受不得奔波，这件事情若是派大臣过去，朕又怕出薛泾渭那样的事情，朕知道你妥帖细心，事事为民，你过去，朕放心。”

　　杭世成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杭荡也再不能推辞：“那等父皇将养几日，儿臣看到父皇恢复，儿臣就出发。”

　　杭世成摇摇头：“明日就去。”

　　“为何这样急？儿臣从未听到金水县有什么暴动的声音传来。”

　　杭世成看着杭荡的眼睛，一只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握住杭荡的肩膀：“朕知道你在追查杭铮的事情，杭铮的作为朕几日前便知道，只是为了体面，朕悄悄替他掩过去了，你今后也不要再追查了。”

　　“父皇早就知道？那为什么……”

　　“也怪朕，他小时候跟着良妃长大，心思也学着良妃，不往正处走，朕知道他成不了大器，也便没有在意培养，于是他便长成了如今这个模样。”

　　“你是个好孩子，从一开始你救俪妃，朕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那些外面的风言风语你也不要在意，流言不应冲刷掉你身上正直善良的一面，你应该做一个爱民如子的好太子。朕希望你的注意力永远也不要放在党争之事上，这些争斗只会消磨你的意志，让你遗忘你的初心。”

　　“是，父皇的教诲，儿臣记住了。”

　　“虽然你与你七弟接触的时间并不长，但是朕希望你能好好待他，毕竟你小时候也是救过他一命的，他心里对你很是尊敬，决不会像杭铮那样不顾廉耻。”

　　“是。”杭荡低头答应。

　　杭世成一件一件与他说着，事无巨细，中间夹杂着咳嗽，时不时还要停下来喘口气，他似乎将这一辈子都未曾告诉杭荡的话，这会全讲了出来。

　　杭荡听着听着，心中有些异样。

　　杭荡低着头，看到了杭世成放在被子外面的手。杭世成年轻时骑马拉弓，也舞枪弄剑，此时手上还有留下的厚茧。

　　杭荡忽然想起今日看到他牵着杭玥走进苍荷堂的样子，他好像从未被这样一双手牵着，也从未在他面前毫无忌惮地笑过。耳边杭世成的声音远了些，杭荡不自觉将自己规则地垂在身侧的手放在了他的手上，用力握紧，杭世成手上的老茧摩擦着他的手掌，他的眼中有些温热，轻轻打断了杭世成的话，低声唤了一句：“父亲！”

　　杭世成停了下来，看向杭荡，发现他的眼眶里盛满了泪水，饶是杭世成这样严厉的父亲，此情此景也有些动容。

　　杭世成用另一只手摩挲着杭荡的脸颊：“你这孩子，我不是还好好的吗？你倒是先哭上了，多不吉利！”

　　“是儿臣失礼，父皇可是要活一万岁的。”杭荡用帕子将眼角的泪水拭了拭，双手将杭世成的手紧紧握住，“儿臣明日一早就出发，父皇还有什么要嘱咐的一并告诉儿臣。”

　　“侯正明如今年岁也大了，他早就向朕告老还乡，朕没有允准，如今便让他归乡吧，早日回去看看，也算了了他一桩心愿。你这次去正好可以带上他，一路护卫护送，朕也好放心。”

　　“是。”

　　“其余的，朕也不用多说。你去金水县后，遇到任何事情，都可以行使便宜行事之权，不用事事禀告于朕再做决定。”

　　“是，儿臣会日日给父皇写信，让父皇早日安心，好好养病。”

　　“你心思细密，做事妥帖，朕对你放心。”杭世成又咳了一声，往后靠了靠，看着龙榻上的帷帐，“如果万一，朕……”

　　“父皇，没有万一，父皇就在这里等着儿臣的消息，儿臣定不负父皇期望。”杭荡抢过杭世成的话头，不让他说出来。

　　杭世成笑了，看向杭荡：“嗯，朕等着。”

　　杭世成的笑容转瞬即逝，又咳了起来，木然捧来痰盂，又端来茶水服侍杭世成。

　　过了会，杭世成的咳嗽好点了，便躺在塌上，闭着眼睛，朝杭荡摆摆手：“你去吧，朕睡会。”

　　杭荡随木然走到宫外僻静处，忍不住询问：“还请公公告诉我，太医到底怎么说？”

　　木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看了眼柱子后面等候着的众人，轻声道：“金水路途遥遥，还望殿下珍重身体，早去早回。老奴不便多言，这就去服侍皇上了。”

　　木然辞过杭荡，重新走进兴夏宫。杭世成将手边的《万寿图》递给他，让他将此图挂在自己能看到的地方。

　　“太子有问起朕的身体吗？”

　　“是。”

　　“嗯。”

　　“其余的人也就罢了。老奴看太子殿下是真的担心皇上，皇上为什么不告诉太子殿下实情呢？”

　　“你瞧这字，多像朕呀！”杭世成自己撑着床塌重新坐起来，“朕花十几年才培养出一个太子，当年俪妃，侯正明和他究竟如何，朕也不去多想了，太子只要能好好守住这江山就行了。朕如今这身体，确实是没有时间和精力再培养另一个太子了。”

　　“皇上觉得太子殿下字像自己，老奴倒是看他的心性也皇上一样，心性正直，仁心爱民，那样居心叵测的事情，太子不会的。”

　　杭世成看向木然：”怎么，你今日为何突然向着太子说话了？“

　　听到此话，木然连忙走到杭世成床前跪下：“老奴不是向着太子，老奴是向着陛下。太子刚才的神情，奴才可是瞧的清清楚楚，这些年，他对陛下的孝心，可不是只有这一幅《万寿图》，桩桩件件老奴也是看在眼里。陛下膝下子嗣稀薄，能有太子这样的孩子，也是陛下福泽深厚，是我夏国福泽深厚呀！这些，陛下心里明明知道，老奴只不过是替陛下说出来。七殿下如今也在陛下身边了，您就不要总和自己过不去了。”

　　听了木然的话，杭世成兀自沉思了片刻，又看向那幅《万寿图》，叹了口气：“罢了罢了，多思无用，你来扶朕躺下，朕有些乏了。”

　　“是。”木然给杭世成头下垫了一个软乎些的枕头，将被子给他盖好。

　　“宫外站的人，让他们回去吧，别在这里耗着了。”杭世成缩进被子里，合上眼睛，轻声道：“只求朕能多活几日，莫让宵小窃了我夏国江山。”

　　“呸呸呸，皇上说什么呢！皇上可是神龙下凡，是万岁爷！”

　　杭世成在被子里一笑，懒得再伸出手去打他的脑袋，只道：“油嘴滑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