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空》文雨

18、第 18 章

　　那一年，白陶和陶磊22岁，姜小丽只有15岁。姜小丽没有跟蒋云芳打声招呼，就坐上了白陶的车去了上海。

　　姜小丽见到了白陶的外婆，也就是陶磊的奶奶。老人家躺在病床上，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白陶对老人家说，外婆，我把小姨妈的女儿带过来了。姜小丽也不知哪来的胆子，又或者，她想要抓住机会的心情太迫切了。

　　姜小丽走到床边，主动上前拉住了老人家的手。仿佛魔咒一般，老人家的身体里，爆发出不可思议的可怕的力量，死死地抓着姜小丽不放。

　　已经没有退路了。姜小丽做了DNA，虽然结果还没有出来。但是陶家人已经等不及了，或者换句话，老人家等不及了——医院已经下了病危通知，让家属有个心理准备，就是这几天的事，随时都有可能。

　　姜小丽以一种特殊的方式，走进了陶家，认识了陶家的亲人和朋友。姜小丽很担心陶家人会嫌弃她这个乡下丫头，但是白陶的母亲一下子把她抱进了怀里，哭得跟个泪人一样。到了晚上，姜小丽想留在医院陪老人家。眼前的场景，她总觉得必须为这些人做点事情，心里才不会那么难受。但是所有人都坚持说赶路过来太累了，还是去好好休息。

　　休息？这个字眼让姜小丽觉得无比的新鲜。从小到大，在蒋云芳的眼里，姜小丽=偷懒的丫头。姜小丽=死丫头。

　　白陶的母亲叫陶南望，她把姜小丽带到了父亲的书房。

　　陶南望的父亲陶和，七十岁的老人家，坐着轮椅。他看了姜小丽很久，然后才开口说话，说话的语气很温和但是明显带着疏远。“好不容易来了，就住下吧。”

　　姜小丽糊涂了。这和她想象中的场景不一样。如果陶和相信她，就应该是亲人相见抱头痛骂。如果陶和不信，最起码也应该多问几个问题。

　　大概是看出了姜小丽的不安。老人家转过头交待陶南望。“你妈，就这几天了。她苦了一辈子，就让她安心走吧。”

　　这个时候，姜小丽已经有了隐隐的不安。她开始反问自己，到底是因为相信了白陶的话，还是太过急切想要摆脱富功村的父母家庭。她想到了另一种可能，如果，她不是陶嫣然的女儿呢？如果，她是被白陶利用了呢？白陶只是拿了一张照片出来，只是含糊不清的几句话，她怎么就相信了呢？怎么就鲁莽地跑出来了呢？

　　她现在所做的一切，如果被蒋云芳知道，她会被打死的。想到了这一点，姜小丽是真的害怕了。
　　第二天，姜小丽鼓起勇气，厚着脸皮给李英明打了电话。如果还有任何其他可能，不是被逼到了绝路，姜小丽是怎么也不会打这通电话的。还好，电话里，李老师一再安慰她说没事，让她放心。但是挂断电话后的当天，李老师就赶到了陶家。

　　李老师坚决地表示，要带姜小丽离开陶家。陶南望急了，死命拉着姜小丽不放手。

　　“她是我妹妹的女儿，不能走。”

　　“证据呢？”

　　“DNA结果马上就出来了。不会错的。你看，她长手长脚，双眼皮，跟我妹妹长得一模一样。”

　　“那就等DNA结果出来了再正式认亲吧。”李英明冷静地说。

　　“来不及了！”突然间，陶南望失去了控制，大声喊叫起来。“我妈妈没有时间了，她等不下去了。”

　　马上，陶南望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她羞愧，但是更多的是绝望。终于，她放开了姜小丽，捂住了自己的脸，眼泪从手指缝里流出来。

　　“二十五年了。我妹妹失踪了二十五年。你们知不知道，这二十五年来，我们一家人过的是什么日子。你知道我妈为什么不睁眼吗？她的眼睛早就哭瞎了。我爸为什么坐轮椅，他去找嫣然，因为心急，被车撞了......”

　　陶南望的悲伤，感染了姜小丽。她也哭了，她决定了，不管是不是陶家的女儿，她要帮助他们。
　　但是，李老师拦住了她。“陶南望，你放心，这段时间我会陪着姜小丽，每天去一趟医院，每天陪你妈妈一个小时。但是，咱们不能骗孩子。姜小丽，跟你们家没有关系。”

　　“你怎么知道姜小丽跟我们家没关系。李老师，你是不是打听到什么。你说句实话，嫣然她，到底在哪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陶南望说。

　　沉默了好半天，屋子里安静得似乎空气都停止了流动。李英明一直没有说话。

　　书房的门开了，陶和出现在门口。老人家的语气仍然是温和的。“说吧，李老师，你查了那么多年，肯定是有些线索的。人都活到这个份上了，还有什么样的坏消息，是承受不住的呢。”

　　“我打听到的消息，是说十五年前，有个女的抱着孩子，逃到富功村跳了河。大人死了，孩子也死了。尸体烧成了灰。”李英明说。

　　“大人死了，孩子也死了。”陶南望猛地抬头，直勾勾地看着姜小丽。“死了。你不是嫣然的孩子。”

　　“这孩子，父亲叫姜正励，母亲叫蒋云芳，是土生土长的富功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