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野》意恐迟迟

1、见山

　　越野车在土路上疾驰。
　　祝愿环抱胳膊，闭眼在后排端坐。整车死寂，前排男人小心朝后面撇去两眼，神色紧张，生怕惊扰；她身侧Vancy看着没信号的手机焦躁。

　　祝愿其实没有入眠。
　　她入行多年，甚至活着多年，从来没有来过这种地方——没有平整的大路高楼，入目仅有一片原野，尽头山势低矮，牛羊吃草。

　　一路前行，她的五脏六腑尽要颠簸出来。
　　幸好没有高原反应出现。

　　“祝愿老师。”副驾男人探头，小声道。
　　祝愿睁眼，忍下胃里翻滚，反问：“点了？”话音落，身边Vancy一声咳嗽，她意识不对。
　　这两个年头，香港艺人朝内地发展，离港前大经济Amy千叮万嘱，务必练习普通话，组内也要讲。
　　免得过后发展受阻。
　　于是祝愿改口：“怎么了？”

　　“我们这台车开的慢，刚刚跟大部队散了……”男人看祝愿的脸色，见没不耐，便继续道：“我已经给头车发消息了，向导在赶过来的路上。”

　　“啊？”祝愿未声，身侧Vancy先开口：“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这是你们剧组工作的疏忽！这里鸟不拉屎的，万一出什么事情怎么办？”
　　她继承Amy的风姿，助理身份极为称职唱起黑脸。

　　“抱歉老师，确实是我们工作失误……这里信号差我在尽力沟通了。”

　　“没事。”祝愿淡道：“别紧张，有问题解决就好了。”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风评是个冷言冷语、冷心冷情角色，外界传她不好伺候、脾气易爆，走哪都让工作人员不敢大方合作。
　　偏她票房好、演技有保证，一年都在进组，要供起来当祖宗。
　　“好的好的老师，我们在这里停会，您可以下车透透气。”

　　祝愿其实对外面的风景没什么兴趣。
　　远处是矮矮的山，近处的草地看起来有很多蚊虫，她穿着一身酒红色长裙，身上城市味格格不入。
　　她扫了眼司机和前座男人，看他们噤声不言的样子，心道：让他们喘口气吧。

　　她伸手打开车门，给Vancy使眼色，一同下了车。
　　寂静的原野上车门乍响，似是连风都被惊扰停顿片刻。天色近晚，小山包上一抹黄橙，祝愿朝着那个方向看去。
　　“姐，呢边条件唔好，你有乜唔满意千祈先讲畀我知，咪自己去讲。”Vancy小声。
　　祝愿把视线从山头收回，撇她一眼：“讲普通话。”
　　“就两人也要讲吗。”
　　“要讲，我普通话不好，要多练。”
　　Vancy妥协，复述一遍：“姐，这边条件不好，你有什么不满意千万先告诉我，别自己去讲。”见祝愿未回答，她又补充：“没想到是真的进这种地方，手机信号差，我等下要给Amy姐同步，姐你有什么需要跟她说的吗。”
　　祝愿摆手，示意没有。
　　她微微合眸，深吸了两口空气。
　　好久没有这么清新的地方，先前拍摄人多且杂，吸了太多二手烟的肺部得到片刻解放。

　　“老师，大部队说我们往前绕过山头，向导会来接我们。可以上车了。”
　　车窗降下，声音传进祝愿耳朵。
　　“知道了，那走吧。”祝愿重新上车，闭上眼小憩。

　　看山跑死马。
　　她算是第一次体验到这种感觉。
　　这边没有导航，开车全看司机心意，尽管已经尽力再赶，真正走进那片山的区域也已经半小时。

　　Vancy脸色苍白：“太颠了，还有多久啊。”
　　前座男人接话：“过了山就快了，有向导会好很多的，向导车在前面开路的话一个小时左右吧。”
　　“这么久！”Vancy哀嚎。

　　“Vancy。”祝愿开口阻止她的抱怨。
　　车上本就因为天色将晚而情绪焦躁，此时抱怨起不到任何作用。司机几乎油门踩到底，在乱石路上飞驰。

　　“别急，安全最重要了。”车速已经到了让人惊恐的程度，祝愿不得不开口。
　　司机这才降下来。

　　他们朝着太阳落山的方向走了这么久，天边的亮澄色近乎消失才到了山脚下。之前看着不高的山，走到近前才看出来可怖。
　　灰紫色的天空映衬，山也不似之前般低矮，像头巨兽横亘在越野车之前。
　　不知为何，车忽然降速停下。司机一直在扭动钥匙，企图重新启动，但得到的反馈只有原地打转的轮胎摩擦声。

　　“怎么了？”男人问。
　　之前一言未发的司机，脸色并不好看：“好像爆胎了，走不了了。”
　　“什么？”Vancy惊叫，急起来说了粤语：“做咩啊！呢唔系要人命咩！”

　　祝愿皱了皱眉，这里荒无人烟，一点信号都无，她已经看到前座男人一直打圈发不出去消息的屏幕。
　　越想越可怖，外面似乎还有野兽的叫声。
　　司机也开口：“我们这台车出发的时候没有安装备胎，原本就三小时路程，如果待一夜开空调的话，油不一定够了。”
　　Vancy：“那怎么办？！”

　　前座男人手都在抖，似是想不明白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车上是影后祝愿，一旦出了什么事情，把他全家赔进去都不够。

　　“在原地吧……”男人底气不足：“明天天亮说不定有人能找到我们。”
　　“不行。”司机否定：“这边是高海拔，晚上发生什么我们没法保证，一定不能原地停留！”

　　“那怎么办！”
　　“出发的时候是你们说没必要上备胎！”司机道。
　　“那也是你跟丢的！”男人反驳。

　　紧张的气氛下，两人剑拔弩张，争吵似乎一触即发。
　　祝愿见情况不对，当即开口：“别吵！解决办法都有什么！”

　　“现在就两种情况，这里已经不远，要么我们在车上等人来救，要么我们弃车走。”司机补充。
　　祝愿闭了闭眼：“两种的危险情况都是什么。”

　　“在车上，油不够，不能一直启动车。一旦无法启动，我们的电子产品都会耗电关闭，明天找到我们难如登天。现在没有高反，不代表晚上没有，一旦高反严重起来我们没有氧气，只能硬挨。”
　　“弃车呢。”

　　“我们要绕山。”司机思考了一下：“这边平时有人活动，目的地就在山那边。尽力找信号的话或许能联系到人。”

　　祝愿已经从司机的话语里感受到，他倾向于弃车徒步。她也知道，这种情况下最可怖的不是其他，而是一旦紧张情绪蔓延，高反会见缝插针。

　　“也就是说在车上更危险？”她还是问了一句。
　　“……”司机沉默片刻：“是。”

　　Vancy：“姐，太危险了，你还穿着裙子。”
　　前座男人脸色铁青，还在摆弄手机，一言不发。
　　祝愿深吸口气，她对这种环境毫无了解，也不能坐以待毙：“下车，走。”

　　她发话，其他几人都听从。司机先下来，祝愿看到他的表情有些不对，也没多想。Vancy想要去拿后备箱的东西，被祝愿拉住：“少拿点。”
　　最后几人轻装上阵，只带了些食物和水。
　　祝愿套了件外套，把裙子绑了下，踏上路程。

　　几人朝着山的方向出发。
　　祝愿平时保持健身，体力不错，走在中间，时不时拉一下掉队的Vancy。
　　“姐，我回去真的会健身。”Vancy走了十几分钟就有些崩溃，不停碎碎念：“我真的要和Amy姐说加工资了。”

　　祝愿明白，她年纪小，此时已经有些支撑不住了：“回去给你发奖金，去铜锣湾富临吃鲍鱼。”
　　Vancy已经没力气回答。
　　几个人穿便装，走半小时也才到山脚下。

　　男人不停找信号，司机闷头走路。祝愿把长裙打了个结，随便捡了个长的树枝当登山杖，一步一步地走。

　　随着越走越远，气氛也越来越凝重，靠着手机上的指南针，几人朝着一个方向不敢停歇。刚刚还听到了狼嚎。
　　半小时过去，几人手机电量都即将耗尽时，祝愿才意识到严重性。

　　或许她做的决定是错的。
　　或许最安全的是待在车上。

　　她想了想司机说的话，发觉不对，但此时说出口无疑是加重大家崩溃情绪。没有回头路，没有休息的地方，能做的只是一刻不停的走下去。

　　第一部关机的手机，是男人的。
　　紧接着Vancy的第二部。

　　他们走了三个小时，最后竟然只剩下祝愿的手机还能亮。但她和剧组沟通都是通过Vancy，有信号也只能联系上香港那边。
　　竟像是绝境。

　　Vancy是第一个倒下的。
　　女孩坐在石头上：“我真的走不动了。”声音里都带着哭腔：“还要多久啊……我们是不是走错了，我怎么觉得这里我们来过。”
　　“我不想死在这……”Vancy的眼泪掉了出来：“不想被狼吃掉。”

　　祝愿只好坐下。
　　她也因为长时间行走崩溃，但她是主心骨，不能表现出来。只好轻轻抱住Vancy：“冇事嘅，我哋肯定冇事嘅。（没事的，我们肯定没事的。）”

　　这里看起来还算安全，四人平静下来修整片刻，继续向前。
　　不知道过了多久，祝愿的腿被蚊虫叮咬的不可入目，只好把裙摆放下，走路更加艰难。

　　直到远处出现声音，他们已经从山坳翻过，前面又是一大片原野，有一座小湖反射着冷白色月光。
　　像是什么东西踏在石头上，四人如惊弓之鸟。
　　祝愿有所预感，朝着那个方向望去。
　　不多时，一匹飞驰的马出现，Vancy眼含泪光招手呐喊。

　　那马匹靠近的时候，祝愿失了神，时间仿佛暂停。
　　驾驭它的，是一个穿着大红色藏袍的少年人，眼眸清澈的反射着月光与湖光，冷冰冰地望着她们。

　　似是救赎的神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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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时隔很久的有存稿开文。
好久不见。
榜前隔日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