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客栈》关尔何事

8、耳机

　　蒋玉晨算是到了机场。
　　这一路上真的不怎么顺利，先是司机上一单的客人飞机延误，他的这一单时间也相应延迟；而后，恰恰遇上了高峰时间段，堵车；来的时候还有人带着呢，现在倒好，到了飞机场，找不到登机口了。现在好不容易找到登机口了，找了个位子坐下，又被通知飞机延误了。
　　但这一切的杀伤力都不是最厉害的。
　　坐蒋玉晨对面的的是一对小情侣，女的依偎在男的肩膀上，男的抚摸着女生的头。这样甜蜜又暖心的举动只是让蒋玉晨觉得一阵酸。
　　这一路是不顺利了点，但得亏他也没带什么东西，这么折腾下来也不算蛮累。多亏初青给的背包，派上了大用场。不得不大说，现在回想起来，这个老板娘真漂亮啊……他一个俗人，只能想出这么一个词来形容。再多的词藻，就显得假了不是。这么一想，是该学点夸人的话，下次在酒桌上还得拍领导马屁啊！
　　“亲爱的旅客们，您所乘坐的A1476次航班即将起飞。请到6号登机口……”
　　呦呵，6号登机口，六六大顺啊，不知道回去了，会不会顺利些了，运气总不能一直这么背吧……
　　上飞机，很幸运，是一个靠窗的座位。自然是经济舱，但是此刻的蒋玉晨却觉得一身轻松。
　　飞机起飞的时候耳朵回有一点难受，但随后，嗡嗡的声音却有哄睡的能力，蒋玉晨迷迷糊糊的睡着了。不知道怎么的，这段时间，他好像有点嗜睡。
　　他做了一个梦。
　　一个下雨天，他没带伞。路灯很暗，天是灰的，满天乌云写满了不高兴的情绪。心是冷冷的，但是脸颊却是滚烫的，他不知道经历了什么，但是莫名的难过。好像有一个根深蒂固的东西，被某种力量强硬的拽走了，就像一个熟睡的婴儿被抽走了怀里的抱枕一样，空落落的。
　　滴滴答答的雨声，在梦里不是那么清晰，却撕碎了风中的的痛苦，无言，好像远远的看到了一个离去的背影，很暗，很乱，他深深的陷入了挣扎中，雨好像更大了，落，飘，撒，倾倒，风愈吹愈大，各种苦涩的味道被杂糅到了一块，再狠狠的砸在了某一个坚硬的墙角，“哗”，全碎了。
　　再沉入水中，像石头沉入海底，被暗蓝色的气泡包裹着，挤压的喘不过气来。拼命的向上游去，却又被另一股力量拽了回来。
　　“女士们先生们，本次……”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总之再醒来已经要下飞机了。这是一个奇怪的梦，压抑，阴郁。不过，它不会在脑海里停留太久的。蒋玉晨下飞机的时候，揉揉眼睛，只是觉得有点困。
　　后面就是打车回家。
　　大城市确实不一样啊。
　　出租车上了高架，左拐右旋的窜，司机师傅显然对这里十分熟悉，方向盘在他手里就是最佳拍档。毕竟这碗饭吃了那么多年，端着这饭碗，也该有感情了。
　　蒋玉晨戴上了他在机场买一根耳机，好歹是官方店里买的，价格也贵了不少，倒是好奇和那些说不上名的杂牌耳机有什么区别。那首歌叫什么来着……
　　那天公交车上，蒋玉晨看初青听了一路的歌，看样子很开心。蒋玉晨并没有听歌的习惯，但是他愿意尝试一下。他登陆了某个音乐软件，发现有一个每日推送栏目，点开，是一首轻快的英文歌。
　　英文歌的最大魅力在于，即便你听不懂它的歌词，但是它的旋律却已经能表述出他所想表达出的各种情绪。各种纯粹的慵懒，或是惬意。
　　市中心再繁华也不是蒋玉晨的地界，他该承认自己如今的能力仅限他于这个大城市的某个不起眼的小角落。不能说是缩着，至少不能躺着；勉强的站着吧，你还得跑起来。市井喧嚣？那是站在高楼大厦的天台上，吹着凉风，赏着夜景，还要故作深沉的感慨一句。
　　出租车下了高架，这个城市的规划者都显露了他们的偏心。同样是柏油路，这里的地就像是一块儿桌布缝缝补补，连颜色都是一深一浅。
　　真是可惜了，江大那么不错的学校啊，怎么就出了一个这么无所作为的学生啊。这给他导师知道，不得气吐血啊，工作都没有一个。
　　时间是一个混蛋玩意儿。蒋玉晨淡忘了，他为了考上这所大学，那没日没夜的鏖战题海，挑灯苦读，淡忘了出成绩时，他的激动兴奋，他第一次拥抱了他一直嗤之以鼻的文化人老爹，淡忘了作为新生踏进校园的喜悦和憧憬。他做了许多规划，但是也都渐渐忘记了。
　　是那段时间实在太苦了，压的人喘不过气来，怎么就几张卷子，换来了夜思梦想的东西。也是太容易了，好像在老师口中，死记硬背，重复做同样的事情，就会有灿烂的成就。可是，不是所有东西都那么容易得到，把高中的蒋玉晨丢到陌生的环境，他什么都不会。虽然他现在也没好到哪里，至少，他饿不死自己，也就不算太糟糕了吧。
　　为了安抚一下他小小的虚荣心，蒋玉晨定位在了离家不远的百货商场，然后徒步走过去。这是一个蛮老的小区，之前住的大多是老人，后来这里规划了商业街之类，比较吵，老人有能力的就搬走了，要么卖，要么租。这种年代久远的房子面积又小，所以一般也卖不出去，加上有些老人念旧，也不舍得卖。这样一来，大部分都是租客，而且年轻人居多。得亏附近不是学区，否则租金又得翻几番。
　　蒋玉晨的房东是一个很和善的老婆婆。儿子儿媳在外地工作。乡下有套房子，老伴住，前些年老头子身体不舒服，儿子儿媳一时又回不来，老婆婆就到乡下去了，房子就租了出去。
　　蒋玉晨虽然不富裕，但从来没有欠过房租，老婆婆实在太好讲话了，一个月来个两三次，会交代蒋玉晨许多，过节的时候，还会送给他亲手做的团子糕点一类。蒋玉晨很不好意思，老婆婆总是笑眯眯的说没关系，乡下人都蒸大锅的，多下来又吃不掉。也正是因为老婆婆待蒋玉晨很好，所以蒋玉晨实在不好意思拖欠房租。
　　这种老房子的质量其实都很不错，蒋玉晨住的这套房子朝南，采光不错，只是门年代久远了一是钥匙不好插入锁孔，二是开门的时候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还是熟悉的样子。白色的大理石砖总是蒙着一层乌光，嵌了储物柜的那一面墙，边角的墙皮已经脱落了。厨房，卧室，都不大，但也都还算干净整洁，毕竟蒋玉晨一个人住，也没多少东西。蒋玉晨其实不勤快，但是每周一会做一下卫生，毕竟是人家的房子，也不好意思弄得太不像样。
　　其实蒋玉晨会做饭，偶尔几个朋友来家里小聚，他也能炒几个小菜招待过来，只是厨房打扫起来实在是麻烦，但是老是吃外卖一是不健康，二是不怎么好吃，三是外卖都价格也不是那么便宜，蒋玉晨住的地方不算太近，加上运费这些，也不如自己做划算。所以蒋玉晨中午吃都都比较简单，煮一包泡面，卧一个蛋，加根肠，如果吃饭，就加一个蛋炒一下，冲个紫菜汤，也还算不错。
　　蒋玉晨这个小区老是老了些，但配套设施还算齐全，菜场超市，过了一条马路就有，懒的走过去，就起早一点，小区门口就会有老婆婆摆摊儿。都很新鲜，但买鱼卖肉还得去超市。也不能全在超市买，超市的菜又贵，而且还发焉儿，蒋玉晨一个人住，也不囤货，倒是晚高峰后的超市有折扣，能捡到不少漏。那个时候就是老大妈的舞台，哪里便宜就往哪里钻，有活动就排长队，超市也是投其所好，要不就是充卡打折，要不就是满减送。这些蒋玉晨都不关心，一个劲儿的往抽纸区走，完了再往速冻饺子的冰柜那儿溜一圈，对面就是奶制品的柜台。周四有活动，打六折，可惜蒋玉晨乳糖不耐受，一盒牛奶就足以让他半夜“飞流直下”。
　　到了晚上七点半，就该拉音响了，那个时候，老旧的小区就突然有了活力，仿佛和音乐一起“摇摆”，这段时间对于蒋玉晨来说是最痛苦的。楼上住了一年对轻气盛的小情侣，这个点也开始畅想未来，交流到激动之处。
　　这种声音，是一个枕头加一条被单远远遮盖不住的，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别靠近卧室，看，又多一个熬夜的理由——哎，过了困的点了。
　　凌晨三点，一个有趣的时间，人类的悲欢此刻就开始相通。只要是还醒着的，情绪就该一点一点的低落下去。这是人类哲学发展的高峰期，表面碌碌无为的年轻人们就开始思考各种有趣的人生奥义，此刻，若是将他们聚在一块，便是畅谈酒醉，在不远的商业街，热闹却还远远没到尽头。
　　或坐，或趴，酒瓶有空了的，半瓶的，满着的，一小摞的瓶盖叠在一块儿，和红艳艳的虾壳做一个伴儿。啤酒沫可能还挂在嘴角，醉醺醺的再伸手提一根竹签子，管他牛肉羊肉，韭菜香菇，在座的各位都没我能喝！酒劲儿足了，顺一口烧烤，热辣，麻香，多嚼上几口，便是缠着油脂的肉香在口中横冲直撞，这劲，就像这青春，要什么方向，干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