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1和702》angelo

4、小小搬家记（上）

　　方小小这两天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办一件大事，是他有限的四岁半生命以来最大的一件事——搬家！更可气的是，他竟然还成功策反了他爹一起跟我对着干！

　　事情是这样的。
　　一个星期前的某天，爷爷、奶奶（是我让小小混蛋这么叫吴阿姨和陈叔叔的）自前些日子起开始休年假去了。而家里雇的另外一个保姆因为家里临时有事、到幼儿园把方小小接回来之后就请假走了。我和方致新因为晚上有应酬要吃过晚饭才回家，而苏承今晚又要在医院里值班……唉，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
　　无奈之下，我只好让小混蛋一个人在家带孩子。
　　回家换了衣服准备出门的时候，我特意关照这父子俩好好在家呆着，不准造反。
　　父子俩不愧是父子俩、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很整齐划一地睁圆了眼睛对着我点头。

　　八点半应酬完之后，我和方致新匆匆回家。
　　一进家门、见到的景象已经让我火冒三丈了……客厅里满地的玩具，就连702的客厅都没有幸免！害得我一路捡、一路提示才算把方致新安全送进了房。
　　方致新的脸色有点黑，不过没发作……谁叫始作俑者是他的宝贝弟弟和宝贝侄子呢？
　　我拖着一麻袋的玩具回到701，赫然发现小混蛋的轮椅停在我们的房间门口，房间的浴室里传出父子俩嘎嘎嘎的笑声。
　　腾地一下，我肚子里的火窜上了脑门……我知道，父子两个肯定又在浴缸里玩水了！

　　冲进浴室一看，果然！
　　满地的水叫人都无法下脚，而更让我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的是，父子俩并没有像我之前预料的那样一起泡在浴缸里，而是只有方小小一个人在里头蛙泳、他爹则坐在浴缸边的地板上……水汪汪一片的瓷砖地上，正在给他掐秒表计时呢！
　　随着我“咣”地一声破门而入的动静，父子两个都愣住了、傻呵呵地抬头看着我，满脸的惊骇和心虚。
　　我气得浑身发抖，拖着轮椅、趟着水进了浴室，抓着小混蛋的双臂将他拖上了轮椅，然后就指着扒着浴缸边儿看着我的方小小、以雷霆之势怒喝：“方小小，你给我出来！”
　　方小小哆嗦了一下（他爹在一边也哆嗦了一下），期期艾艾地站了起来，双手还很臭屁地捂住自己的小朋友。
　　我跨上一步、夹起方小小的光身子将他拎出了浴缸，转身坐在浴缸边沿、也不管他浑身水淋淋的就往膝盖上一放，抬手要揍他屁股。
　　“小笛……”小混蛋也期期艾艾地看着我，哼哼唧唧地道：“是我……”
　　我指了他一下、成功地制止了他的求情……教育孩子的时候，我从不让他插嘴。低头问缩在我腿上的方小小问：“方小小，妈妈要打几下你自己说。”
　　“不要打。”方小小已经开始呜咽了，扭着头、捂着自己的屁股，可怜兮兮地看着我……没半滴眼泪的老套路。
　　“不要打？”我不为所动地看着他，指了指地上的水、又指了指他爹浑身湿漉漉的样子，问：“这样也不要打？”
　　方小小顺着我的指尖来回看了看，大概是没料到刚才玩得这么忘乎所以、闹出这么大的乱子来，愣住了。
　　我夹着他起身往客厅走去。
　　他爹急吼吼地驱动着轮椅跟在我们身后。
　　我给方小小看了看我们这一边还没来得及收拾、满地狼藉的客厅，然后指着从702捡回来的一袋玩具问他：“这样也不要打？”
　　方小小开始哭了……这回是真的。
　　我坐在沙发上、依旧将他横在自己的腿上，问：“说，打几下。”
　　“呜呜……两、两下！”方小小抱着我的膝盖哇哇大哭，眼泪和口水轻而易举地渗透了丝袜、淌在我的膝盖上。
　　“两下？”我没动手，“第一下是为什么？第二下是为什么？”
　　方小小不肯开口、只是很使劲地扭了扭身子。这是他最不喜欢经历的一个环节……自我反省。
　　“说！”我提高了些许嗓音，“不然就多加一下。”
　　“小……”方致远又要发言，再次被我恶狠狠的目光给制止了。
　　哼，教育完儿子再来教育你！
　　“第一下……是、是因为没收拾、玩具……”方小小在我的威逼之下开始了艰难的反省，“第、第二下……呜呜……是因为玩水……哇……”
　　“还有呢？”我还是没动手。
　　“呜呜……没有了……小小、吃过、晚饭了，还、还吃了……胡萝卜……也刷过、牙了……呜呜呜！”
　　我耐着性子听他唧唧歪歪完了才问他：“你在浴缸里玩水，你爸爸坐在地上、弄得浑身都湿了，你知不知道？”
　　方小小揪着我的裙子抽抽答答的，就是不吱声。
　　“这样穿着湿衣服他很容易生病的你知不知道？”我的音量拔高了，话是在问小小混蛋、目光却是冲着小混蛋去的。
　　父子俩又一起哆嗦了一下。
　　“要不要加一下？”我厉声问方小小。
　　他犹豫了一下，缓缓地点了一下头。
　　“数好！”我低喝一声，抬手就给了方小小白花花的屁股一下、发出清脆的一声“啪”……只是声势大、力气并不重。我下手很知分寸的。
　　可是他还是“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
　　我抬着手等他数数。
　　他知道我在等什么，呜呜咽咽地念了个“一”。单单一个字都被他念得支离破碎，伤心委屈得好像窦娥一样。
　　“啪！”
　　“二……呜……”
　　“啪！”
　　“三……好了……呜呜……妈妈、不要、打了……”方小小泥鳅一样地在我膝盖上翻了个身，抱着我的手嚎啕大哭，小朋友也顾不得捂上了。
　　我抬头看了看同样眼泪汪汪的方致远，朝房间甩了甩头、示意他到那儿去呆着。
　　方致远不动，撅着嘴瞪我。
　　我来气了，用力指了指房间的方向、喝道：“去换衣服！”
　　方致远还是不动，梗着脖子跟我来横的。
　　我要起身、但是却被方小小抱住了腰。
　　“不准打爸爸！”他扯着尖细的嗓子冲我吼，涕泪横流地怒视着我。
　　天哪，我只揍过他爹一次……去年的事儿，却不小心被他这么个小人儿撞见了、还一直铭记在心。“谁要打你爸爸了？”我一把拨开了他的小胖胳膊，起身推着方致远往房间里疾步而去。
　　方小小一路拽着我的裙子、想要来够他爸爸的轮椅把手，可是人小、腿短，哪儿跑得过我呀。于是就一路“不要打爸爸”地哭着、嚷着跟进了房间。
　　“我是让你爸爸去换衣服！”我松开方致远的轮椅、扭身跟光溜溜的方小小讲道理。
　　“你骗人！”他闭着眼睛朝我吼……跟他爹发急的时候一个德性，还外加跺脚！
　　我不跟他多废话了，俯身抱起他，回头指着衣橱的方向、对方致远道：“去换衣服。”
　　方致远这下没有再犟……怕他儿子哭坏了嗓子，扭头进衣橱了。
　　“爸爸……”方小小像是眼睁睁见他爸爸跳火海似的、扒着我的肩膀朝他爹伸手，光着的小脚丫在我的肚子上一顿乱蹬。
　　“别哭了，妈妈不会打爸爸的。”我掰过他的手按在胸前，抱着他回他自己的房间。
　　“不要……呜，今天要跟、爸爸睡……”他使劲地扭身子、奋力地挣扎着，试图从我这个跆拳道黑带的手里逃脱。这个小家伙肯定是想以己之力来保护他爸爸吧？也可见我在他小小的心目当中是个多么可怕的形象了。我郁闷！
　　见他哭得又是一身大汗，我只能折返进浴室，“咣”地一脚踢上房门，将他放进了淋浴房里、开了花洒给他再冲一下。
　　他一手抱着肚子、一手捂着小朋友站在淋浴房里，闭着眼睛大哭、还一个劲儿地叫：“我要跟爸爸睡……”
　　我手脚麻利地把他转过来、转过去地冲了一遍，扯过浴巾将他裹了起来，不顾他叽哇乱叫、将他扔回了他自己房间的床上，指着他的鼻尖道：“妈妈真的不会打爸爸的。”
　　他眯缝着哭肿了的眼睛看了看我的手指，梗着脖子问我：“那你为什么不让我跟爸爸睡？”
　　“你跟你爸爸睡，我睡哪儿？”我也梗着脖子冲他嚷。之所以不让他跟我们一起睡是因为这小家伙的睡相实在太糟糕，竖着躺下的、睡到半夜就能来个九十度大转弯，头枕在我的胸口、腿翘到他爹的肚子上，还时不时地乱踢乱动。方致远的一半身体都没什么知觉，常常被他儿子当沙包一样踢还不知道。
　　“你睡在这里！”方小小显然已经想好了对策、也很明显地将我排除在我和方致远的房间里那张大床的范围之外了。
　　“滚！”我没好气地甩手不理他，从衣橱里翻了他的小衣服、小裤子出来要给他穿。
　　他卷着被子躲着我。
　　试了两次之后、我没耐性了，指着团在被子里、缩在床角的方小小道：“你给我过来，不然的话就再挨三下！”
　　“你是个暴力女王、坏妈妈！”方小小怒目横视地冲我来了这么一嗓子。
　　我被他吼愣了。暴力女王？哪儿来的新名词？坏妈妈？我作什么孽了、生了这么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出来。
　　方小小见我被他吼得愣住了，更来劲儿了，披着小被子站了起来、再接再厉道：“你就知道打人，打我、还要打爸爸，你太不给我们面子了！”
　　“啊？”我真的要厥倒了，“你的面子？”说着，我指了指他雄赳赳、气昂昂地暴露在外的小朋友道：“你才多大呀？哪儿来什么面子？”
　　我没想到自己这句无心的话和无心的动作深深地伤害到了方小小幼小的心灵。
　　他“啊”地尖叫着松开被子、捂住自己的小朋友躺倒在床上，又是一阵气极败坏的叫嚣和嚎哭，还一鼓作气地将被子踢下了床，差点把自己从床上蹬下去、跌个倒栽葱……幸亏被我眼疾手快地捉住一条小胖腿给拽了回来。
　　于是，从那天晚上起，方小小就不跟我说话了。

　　这几天，方小小一直都刻意回避我。
　　走路绕开我三尺以上距离……跟他大伯学来的。
　　从幼儿园回到家之后就立刻屁颠屁颠地冲到702去抱他大伯方致新的大腿……存心是来气我、跟我显摆他自己是个多么受欢迎的小朋友。
　　每天一吃过晚上他就赖在方致新的床上、直到眼皮子打架，被方致新或者苏承送回自己的房间……要是我去抱他，他就扒着方致新的肩膀一个劲儿地撒娇、不肯放手；而要是我派他爹去抱他的话，那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父子俩会脑袋挨着脑袋、甚至叠罗汉似的挤在方小小的儿童床上。
　　我要是主动示好、跟方小小说话或者套近乎，他就拿眼白看我、不吭声，然后等我转身之后就哼哼唧唧地自言自语好一会儿、典型一副敢怒不敢言的德性。
　　在这个家里……701和702，我因为得罪了我自己生的儿子而被全家人给孤立了。因为他们都很赞同方小小给我起的“暴力女王”的外号……当然，是私下里赞同的，总算还留了点面子给我。

　　事发之后没两天，方致新就我的暴力倾向问题狠狠教育了我一顿。他倒没有说我打了方小小三下屁股的事，而是主要将问题重点集中在我平时大大咧咧、毫不避嫌的行事作风上……他说这就是会造成方小小这么小的年纪却觉得颜面尽失的最根本原因。
　　领了一顿批的当晚，吃晚饭的时候我的胃口尽失，瞅着眼前的白米饭就想掉眼泪……原来我的所作所为早就被全家人所不齿了，大家都不说我只是因为我还没挑战到大家的容忍极限；而这次方小小的童言无忌却把这个潜藏在平静表面下的问题给毫不留情地翻出来晒太阳了！
　　方致远一直小心翼翼地在一边偷看我，时不时地夹一筷子菜给我，弄得我真的掉了眼泪。
　　方小小一反常态的乖、跟着他爹一起偷看我，然后趁着我擦眼泪的功夫、夹了他最爱吃的糖醋排骨在我碗里。
　　我是饮泣着将那块排骨塞进嘴里的。

　　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我跟方致远说：“致远，我知道错了。”
　　方致远搂着我的肩膀、拉着我靠在他怀里，轻轻拍了拍我的背。
　　“你知道错了吗？”我趴在他的肩膀上问他。
　　“呃？”他愣了愣，低头看着我。
　　“你太宠他了。”我抬眼对视着他，“就算你不能跟小小跑啊跳的做游戏，但是你也不可以用溺爱他来弥补你不能为他做的事。”
　　方致远皱着眉、深深地看进了我的眼底。
　　我也静静地回望着他，直到他轻轻哼了一声算是答应才垂下视线。
　　“小笛，”方致远想了很久之后低低地道：“别对小小要求太严，他还小、只有四岁半。就算我是个残废，但是你也不能要求一个才四岁半的孩子像你或者致新一样疼我、处处照顾着我。”说着，他亲了亲我的头顶，又加了一句：“他会未老先衰、很早就不像个孩子的。”
　　我怔住了。我有吗？我对小小要求太严了吗？我已经不记得自己四岁半时候的事情了，但是听我妈说我小时候皮得要命，每天都玩得一身泥回家，还常常摔破裤子、撕烂衣服的，从来都不知道爱护东西，比别人家的孩子费钱多了……要知道那时候广大人民的生活还很拮据，每个人都是过着新一年、旧一年、缝缝补补再一年，或者是大的用剩的给小的用这样的日子。
　　“睡吧！”方致远见我静默了半晌，以为我睡着了、便抬手关了床头灯。
　　“我知道了，致远。”我喃喃地嘀咕了一声、亲了亲他胡子拉碴的下巴，心里忽然一动，觉得我那个孩子气的小混蛋突然间长大了很多……其实自从方小小呱呱落地那天起、他就已经突飞猛进地变成熟了，但此刻、这种感觉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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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方小小这小家伙实在太闹腾，非要提前上来遛弯，于是……大家就先颠三倒四、随便看着哈～～
2010-3-25：为了河蟹，伪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