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运数》似空斋

1、第 1 章

　　如果早上站在地铁站候车线数到40车子还没到的话，说明这一天心情都不会好。
　　钱小谷问我为什么是40，而不是50，60或更多。那是因为4是我的幸运数字，而个位数的话时间太短，百位又太长。
　　“那么你试过44吗？”
　　“只是四个数字的差距，没有什么意义的。”
　　“也不一定，或许有时候幸与不幸就只是这样短的距离。”
　　“你以为你在写诗啊？”

　　其实原本不是很相信这些，但是要是有一天当地铁真的在我数到了40缓慢进站后，我希望事情能够发生了一些变化，微妙的，好的。
　　那天是我17岁生日，十七年前，懵懂地学会睁开眼时，我记得我似乎看见了一张脸。那是一张长着有神双眼的脸，近乎诧异地凑着我，冲着我呼吸。实在是件不寻常的事，直到我向妈妈说起，她都只是一笑而过以为我也许脑电波异常，与那穿越时空的诡异画面相触电。
　　然后我跑去求证，跟大我3岁的哥哥。
　　“我出生的时候你是不是很好奇？”
　　“好奇？关于什么？”
　　“恩…各种方面。”
　　“我不记得了，就算是有。”
　　袁颂大我的时间换算成秒的话，足够建立一条时间隧道。
　　他有点自然卷，遗传了老爸。所以小时候的我趴在他肩膀上，将脑袋搁在那软蓬蓬的头发上，用手指头搅动。袁颂从来都很娇惯我，他的态度不像其他哥哥对待弟弟，多少都是有些霸道的。到后来一次夏令营，他和我说他待我真的是太溺爱，连自己都认为宠过头。不过我知道他也只是嘴巴上说说。
　　我心中明白，就像为什么妈妈要冒着高龄产妇的危险生下我一样，袁颂希望得到的是个妹妹，而父母则想要个女儿。呱呱坠地的我是男孩儿的事实让他们都认了命，于是便换一种方式来和这个多余的男孩儿相处。袁颂的方式就是把我当做尽力保护的对象。

　　“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想要你亲我一下。”
　　“好啊，脸过来。”
　　“不是，是这里。”
　　我指指嘴。

　　坐在他床上，我看着他打电玩的背影，已经是最后一关了。上周我和钱小谷才打通的，但是我没有说。他专心玩游戏，还有心情问我要什么礼物，我想要开个玩笑的，可他停了手里的游戏，回过头来看着我。
　　“哪里？”
　　他眨眨眼睛又问。
　　“这里。”
　　我重复。

　　晚上钱小谷照常来找我，要大考了，他妈妈整天耳提面命搞得他只有到我这里避难。
　　卡是今晚我没有太多心情应付他，他独自猫在我卧室的沙发里看漫画，不时地还傻笑两声。没有人烦是件好事，我坐在书桌前，化学书翻到第67页，67这个数字总是出现在折了角的地方，露出一点影子，以至于每一次翻开化学书不自觉地就看见了它。有人曾说我天生是对数字敏感的，是吗？我反复问过自己，然后记下自己到底这么做过几次。小谷把这种行为称作“有病”。
　　现在，“病”开始蔓延。我脑海里老是摸不去一道光，很亮。我转头看看捧着漫画的朋友，那道光把他也给包了进去。
　　“喂，”
　　没有回答。
　　“喂！”
　　“干什么…”回答了，可头都不抬。
　　“你要不要喝点什么？”
　　“好啊？有什么？可乐好了。”
　　“你等等。”

　　来到厨房，打开灯，我看了看冰箱上老妈留下的便条。她和老爸去参加朋友的婚礼，说有做好的炸鸡。
　　“肚子饿了？”
　　声音从后面传来，是哥哥。
　　“不是，小谷要喝可乐。”
　　“哦，你要是饿了就跟我说，我做饭。”
　　“好。”
　　他穿着在家才会穿的宽大T恤，一条磨得很旧的帆布裤子。绕过我，他接了杯凉水，站在水池那儿就喝。喝完看我没有要回房的意思，他笑笑，“功课复习得怎么样？”
　　“都在我的计划之内。”
　　“这就好。”
　　“你什么时候亲我，非要到过生日那天才可以吗？”
　　“我看你是漫画看太多，秀逗了。”
　　摇摇头，他用手敲了我脑袋一下，放下杯子准备要走。
　　我倍感失落，果然要想达到目的，有时候真的需要点运气。

　　“你每天这样，会得强迫症的。”
　　人流熙攘的地铁站内，钱小谷抱着早点，看着闭眼数数的我。
　　“…37，38，39，40.”
　　“看吧，你今天又要失望了。”
　　“没关系。”
　　我耸耸肩。
　　“要不然你干脆和我说说你的愿望吧，你究竟想要什么？”
　　“不能说。”
　　“你想要什么？我买给你好啦。”
　　他挠挠头，把我那一份儿早点塞进我手中。
　　“何必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总有一天…”
　　“什么？”
　　“我说，总有一天车子会在对的时间进站的！”
　　“可以对时刻表！”
　　“不需要对时刻表！”

　　钱小谷不明所以，直到他上了车，都不懂我为何事这般执著。但要是说出来，必定很好理解，就当做是一个男孩儿对于一个男人的爱慕。可以这样明目张胆吗？就像在男浴室，看着光溜溜的同性是正大光明的事情，不需要做出掩饰的行为。当我看着袁颂，就是这样没有掩饰。他可以是男人，可以是兄长，可以是情人，可以是意淫的对象。我这么做过，拿着他和我的照片，躺在被窝里，在强烈的快感里喊他的名字。
　　我问过钱小谷，这是不是爱情，他张大了嘴巴，像看怪物似得看着我，好久好久才支支吾吾地哼哼道：
　　“算…算是…吧…”
　　连他这样情感迟钝的家伙都没有否认。

　　“小杰！”
　　通常没有特别的事，周五哥哥都会来学校接我一起回家。
　　他把头盔扔给我，我没有走近。
　　那时离我的生日不到24小时。我想告诉他今天早上幸运之神降临我，果然只要不断尝试就会有突破？他的口头禅，在我想要放弃的时候就回荡在耳边。于是在地铁依依呀呀的低鸣在我刚好结束计数的刹那响起时，我看着身边表情异样的钱小谷。
　　“回家吧，快上车啊。”
　　他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在他眼中，我的决定向来缺少稳定的砝码，所以很容易被人看轻。
　　“快点！”
　　“我要和小谷一起走。”
　　把头盔挂在了他摩托车前，我转身离开。

　　一整个晚上我们都没有说一句话，饭桌上的沉闷引来了父母的询问。他们肯定不能想象我们之间会因为怎样的问题而冷战。十七年来，作为哥哥的袁颂，和作为弟弟的我，没有任何值得做出情感减法事情去操心。
　　“小杰明天生日要怎么过？要是你请同学来家里，我和你爸爸就去姑妈家。”
　　“不了。”
　　“那我们一家人去哪了玩玩好了？”
　　妈妈给我夹菜，我感激地看了她一眼，“我就想在家。”
　　“也好，这样妈妈就做几个你喜欢吃的菜好不好？还有，你想要什么礼物？”
　　说到礼物时，对面的袁颂不自然地动了一下。
　　“还没有想好。”
　　我低头吃饭。

　　其实，只是因为伤心。
　　像钱小谷说的，我是没有心脏的人，怎么会伤心呢？似乎永远都是冷静的，刻薄又傲慢。
　　但是当入夜，看着桌上闹钟指针一格格走过，临近生日的伤心就一点点吞没着我。
　　不记得从哪里看见的幸运数字，4。连同着那个荒谬的许愿咒。

　　时钟滴滴答答响，敲门声也响起。
　　然后，袁颂站在卧室门口，看着我，好像要等我同意才进来。我故意不做声。
　　“可以进来吗？”
　　“不可以。”
　　像是在嘲笑我的任性，他还是踏进了房间，然后轻手轻脚地关上了门。
　　走到床边，他坐下，“看什么？”
　　“化学。”
　　点点头，他变得有些局促，我皱起眉合上书。
　　我讨厌这样的不安感，来自于彼此的气息，他不太好意思看我，这让我更加不喜欢。
　　瞥一眼桌子上的时间，他终于叹了口气，伸出手摸摸我的头发。这样的触摸能让以往刺猬般的我化作温顺的猫。
　　“小杰，生日快乐…”
　　渐渐靠近，他的嘴碰触到了我的唇，大概有十几秒。在我还没有来得及做出任何动作，甚至没有抱住他，就分开了。
　　然后，他快速看了我一眼，“我明天不在家陪你了，书不要看太晚，早点休息。”

　　“然后呢？”
　　“然后…第二天他真的没有陪我过生日。”
　　钱小谷同情地拍拍我，一次表示理解：“毕竟你的愿望实现啦。”

　　愿望，说实话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终究上天决定赐予某些便一定要收回某些吧。
　　所以小谷不知道的东西，我不想再说。那种心情还是不要与人分享，就像袁颂带着女友走进家门时，我心平气和地和她打了个招呼，显得再友善不过。
　　因为我知道，不是每一次数到40，车子就会进站.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