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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师尊我来寻你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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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泞的小路上,一衣衫褴褛的少年,正杵着木棍,佝偻着身躯向前缓缓移动。
少年模样俊俏,浑身的打扮却像极了乞丐。
明明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深邃的眼神却给人与年龄极为不符的成熟感。
小路曲折,林木高大,白日的光线似乎都快要被黑暗侵蚀殆尽。
楚墨俯下身,颤抖着用手摸了摸地上的泥土,他用力的呼吸,空气中土腥味夹杂着草木的清香,竟也让发了疯般的欢喜。
周遭的一切让他既熟悉又怀念,他抬手胡乱抹了两下眼睛,却笑骂着这天气干燥,刮得人眼睛干疼。
明明地上还润着,草木也还带着水汽,他却视而不见。
楚墨起身继续顺着小路前行,他知晓若是绕过前面的一座高山,还有一片雾林,很快便能瞧见青城山了。
玄清宗便位于那青城山上。
楚墨没办法阻止自己的思想,竟自发的在脑海中构建那人的模样,那人的一颦一笑或是刻意讨好,一幕幕重现似乎在提醒着楚墨曾经的罪状。
说不清是悔是怨还是痛。
他抬起手,邦邦两拳便往自己的胸腔上打。
手震得发麻,心中的郁气却还尚未消散。
楚墨恨,恨前世的自己,竟百般嫌弃、折辱了自己的师尊。
直至身死,他竟才明白师尊的好。
重活一世,这次他定是要好好弥补师尊的。
人人都说玄清宗宗主秦奕俊美无比,功力高深莫测,无数人抢破了头也想拜入他的门下,赞美他的诗篇更是可以从辽城排到青城山,唯独关于他师弟苏禾的描述只有短短温和二字。
楚墨从没想过他的师尊会是苏禾,就像苏禾也从未想到自己会收徒。
楚墨不知该如何描述他的师尊,大抵天下所有的修饰词都没他师尊这个人来得惊艳。
世人都爱称女子如花,在楚墨看来,他们只是不识苏禾。
苏禾是花,可笑的却是他楚墨当了这折花人。
既是无知又是愚蠢,这是楚墨对从前自己的评价。
百般伤害师尊,到头来苏禾竟也只回了他句“不怪你”
他早已逾越弟子的本分,师尊却始终不舍得斥责他一句。
“贱人”
“废物”
明明出自自己口中,心脏却抽疼得厉害。
楚墨不敢再回想从前往往,伤害师尊的片段回闪,像破碎的玻璃碎片,片片划得人生疼。
他既是痛苦却又无比庆幸,还好,他还有机会重来一回。
楚墨抬起头往青城山的方向眺望,似乎透过层层密林看到了他笑得温柔的师尊。
师尊总是爱笑的,即使痛极了,也笑。
他张了张嘴,眼泪却忍不住先一步流了下来,却始终颤抖着发不出一丝声音。
他痛恨前世的自己,恨自己伤害了那个最不该伤害的人。
明明一切都可以重来了,但他的悲伤和痛苦却怎样都止不住。
终究前世是负了师尊的。
这一世不知还还不还得清。
“师尊”
“师尊”
“苏禾”
他反复的呢喃,似乎有些魔怔了。
墨黑的眼中翻滚着不知明的情绪,楚墨又是哭又是笑。
若是旁人见了怕不得退避三尺。
“此人定是疯子”
……
良久,楚墨终是平静了下来,他无声的念道“师尊,我来寻你了”
都说世间无后悔药可寻,可却被楚墨寻到了。
他犹如前世般跌跌撞撞的走上这条路,可如今的心境却与前世截然不同,不是被逼无奈,而是心之所向。
十日后,青城山玄清宗选拔新弟子。
“师尊,等着我”
一路疲累的少年信心不减,墨黑的眼中满是势在必得,只不过对象不是秦奕,而是鲜为人知的苏禾,苏长老。
说来也是可笑,堂堂玄清宗苏长老竟于全宗上下无半点威信、地位可言,甚至他的亲师兄,玄清宗现任宗主也从未将他放在眼里。
自从前任宗主过世之后,于修炼一途上难有建树的苏禾便遭了央,失了父亲的庇护,自身实力又不济,不善与人交际,日子过得很是清贫。
长老的名头不仅没有给他带来半点好处,反而落了不少人口舌。
可好在苏禾并不在意。
不愿同宗内人心算计,虚与委蛇,他便于青城山半山腰处自行建了一处居所。
取名叫作青竹居,只因其屋位于青竹林中。
环境清幽静谧,是个尚好的住处。
而此刻的苏禾便正位于他那青竹居中,悠闲的半躺在屋中小榻上,手持半卷医书,静静观看。
衣衫松松垮垮的套在那人身上,竟也不显得浪荡,一头墨发如瀑,随意的铺在身下,与因持医书而露出的纤白手腕形成了浓重的对比,只是感官的刺激上,便能叫人昏了头。
读到深处,苏禾不知觉的拧了眉。
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焦躁,雪白的面容上浮现一抹绯红。
本是男子,他却生得娇艳,肌肤似雪、唇如激丹,艳丽的面容怎么看都与“温良”二字搭不上边,到更像是嗜血的罗刹。
果然传言不可信。
着一袭青衣、披一头青丝的苏禾,不似寡淡,却更显妖艳,举手投足之间竟如女子般带着些许魅惑之色。
却唯独苏禾的那一双眼与周身的气质有着莫大的差异,清澈透亮、灵动纯粹,一如他的为人,干净良善。
没曾想男子竟也能生出祸国妖民的模样。
苏禾最讨厌的便是别人谈论他的容貌,这是他心中的一根刺。
男生女像,便是凡人口中带来灾厄的最恶心的借口。
男人长了这幅容貌,到哪里都是不被欢迎的,他们被视为不详,会带来伤害,往往一句“怪胎”就是对他们相貌的称赞,就连他的母亲也不例外的认为。
苏禾自知他的外表惹人厌恶,所以平日里他一律都是以假面示人。
所以一直以来,苏禾才能给众人营造一个泯然众人的假像。
于玄清宗的弟子选拔还有三日,楚墨已然达到青城山半山腰处,经过几日的艰苦跋涉,浑身的脏污掺杂着血渍已然掩盖了他的面容,伤口发炎溃烂发出阵阵恶臭,步履蹒跚却一步步朝着青竹林走去,而显然不是山顶的玄清宗,似乎一切早有预谋。
果真穿过青竹林,准确无误的出现在青竹居前,瞅着眼前佳人静卧的场景,楚墨眼中泪光一闪而逝,而后堪堪发出干涩沙哑的一声“救救我”就晕倒在苏禾面前。
尚沉醉在医书中的苏禾,被这突然而来的声响打断,双眼微颤,勉强压下心头被人发现真容的惊慌,放下医书,前往那人处查看情况。
面前晕倒的楚墨浑身脏得不像话,溃烂的伤口发出浓重的恶臭,他此刻的形象就好比沾染了污渍的大抹布,又脏又臭,但苏禾却丝毫没有露出嫌恶之色。
他伸出双指探了探那人鼻息,又为他把了把脉,确定是真的晕倒后,才松了口气,将楚墨搬到了自己方才躺的那张木榻之上。
他虽心善但也并非无脑之人,“此人行踪诡异,须得明察”
“玄清宗的弟子招纳还有几日才开始,不去弟子登记处,反而来了我这青竹林,竟然能径直找到我的住处,见了我,方才晕倒,倒是有趣”
苏禾虽是在打趣,眼中的谨慎却也分毫未少。
到底是修士,苏禾双指并起,一抹金光于指上浮现,只一挥手,瞬间便没入楚墨眉心。
若是那人存有祸心,苏禾便随时随地将其击杀,他虽未感知到那人身上有灵气流动,可防人之心不可无。
做完这一切,苏禾才彻底放下心来,眼见那人伤口实在渗人。
他才开始为楚墨清理身上的伤口。
“不过半大的孩子,苏禾你也未免也太过小心了些”
苏禾摇了摇头,似乎是在笑自己太过小题大做。
苏禾处理的极为认真,似乎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他看向楚墨的目光柔和得不像话。
本是极为轻柔的动作,榻上那人却还是因为疼痛发出重重的喘息声。
苏禾的动作并未停下,反而越发迅速,心中默念的却是长痛不如短痛。
苏禾不知,楚墨的目的已然达到了,救了他,就要负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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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禾拿出自己珍藏以久的金疮药,小心地替楚墨敷在伤处,并包扎好伤口。
他的眉头不自觉的皱了皱,纤细的手指点了点楚墨突出的肋骨“怎么这样瘦”,少年四肢修长,骨架是生得极好的模样,只是缺了些肉,有些美中不足。
眼前躺了这么一个人,苏禾是如何都看不下去医书了,他趁着那人还未醒来,带上了被他扔在一旁的,讨厌的人皮面具。
而后是束发,因为不擅长,所以他也讨厌得很,但不得不妥协,毕竟作为长者形象得端庄。
经过多次的尝试,苏禾最终还是接受了用发带将头发简单的系上,虽然还是有些松散,好在能见人。
苏禾于镜前理了理衣襟,虽还是那一袭青衣,但却有着与方才完全不同的气质。
弱化五官优势、填充面颊、增显老态。
一平易近人、长相中庸的男子便出现在镜中,苏禾自信于自己的伪装手段,忍不住的将手背在身后,故作深沉。
此刻的模样倒是应了民间传言的“温和”二字。
因父母老来得子,如今的苏禾也不过28岁,在修真界,他这般年纪还算是小的,虽然他的修为实力低微,但保证容颜不老却是易事。
在这个修者存在的时代,面容从来不是衡量年龄的标准。
就如玄清宗宗主,虽面如冠玉、帅气逼人,可谁又能晓得这是个年过半百的男子呢。
修为与性命的长短挂上了联系,活了上千岁月的,也大有人在。
可这是在修炼一途上畅通无阻、且无外部因素干扰的人才能办到的,大多的人都没有活过自己的寿限而死于途中。
就像苏禾的父亲,虽是宗主,本前途无限,却因走火入魔而死,而后三年,其母郁郁而终。
父母的离去对于他来说无疑是沉重的打击,他没有能力完成他父亲的心愿,是他心中永远的痛。
“救黎民于水火,解百姓于倒悬”
这是父亲在世时留下的最后一句话,也是父亲一生的执念。
玄清宗虽有庇佑天下百姓的职责,但如今天下大乱,想让其全数脱离苦海,又岂是易事。
“先天不足,灵脉有损,不善修行”
父亲失望痛苦的叹息、医师无奈的摇头推拒,一幕幕汇合成了苏禾夜夜难以安寝的梦魇。
明知不善于修行,也要走上修炼这条路,即使比常人难百倍千倍,即使痛苦万分,苏禾还是这样做了。
但是他用事实证明了勤并不能补拙,在他的境界步入蕴灵境三重时,便不得寸进了。
所以他接触医道。
没成想,于修炼一途上无所建树的他,竟于医术上小有成就。
悬壶济世、渡人一方也算是草草地了了父亲的一桩心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