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星孤途》枯桐残凤

9、孤行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没关系的，等以后有时间，把这些问题想清楚就好了。我们还有三年，肯定来得及做出最想要的选择。而且，只有我们自己知道，我们究竟经历了什么，别人口中的千好万好，是不可能比我们亲自经历过的一切更真实或深刻的。”齐虞礼如是安慰行崇风，还拍拍他的肩膀，“没关系的，要是撑不住了，就来找我聊天就好。”
　　行崇风点点头，嘴角也露出一丝微笑，“谢谢虞礼，又麻烦你听我的抱怨了。你要是有什么事也要来找我啊，就算你是温柔理性的大姐姐，遇到麻烦的时候也不要自己抗哦。”他看了下手机上的时间，已经快十点了，要是再不回去，万一出麻烦就不好了。
　　“没事的，能帮到你我也很开心啊！”
　　回到宿舍后，行崇风感觉刚才的聊天勉是纾解了些许有些混乱的心思。但有些事，即使说出来了，即使在那一刻全部爆发出去，也不可能结束它的荼毒。
　　他下意识地打开电脑，又打开了码字软件——时间尚早，还是可以再多写一点的，即使没有人看，他也不能对不起自己创造的世界。
　　等码完字，又是麻木而枯燥的一天的结束。他躺在床上，双手放在胸前，无神地看着咫尺的天花板。
　　今晚，你不会再来了，对吗？
　　他终于闭上眼睛，戴上耳机，在自己偏爱的音乐中入睡。他很喜欢每晚都听自己千挑万选出来的歌，甚至听一夜都不会厌烦，每天早上还会被他们吵醒，或者发现自己的耳机从耳边脱落，再戴好，说不定就能听到自己最喜欢的那首歌。
　　“悠缘？”行崇风再次不可避免地看到了他。
　　这次又在什么地方呢？
　　他四下望去，是陌生的地方，有璀璨的星空，有数不尽的高楼，还有极光色彩渲染的每一个小窗阁。影绿色的世界，每一尺每一寸，都是专属他心中的浪漫世界。
　　“崇风，你怎么了。”郑悠缘向他伸出手。
　　不对，他不应该在这里，对吗？
　　他猛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惊异而恐惧地看向周围。还是一片黑暗，天没有亮，其他的同学还在安睡。他犹如溺水的人，挣扎而无力地大口喘息着，但还是不可避免地越陷越深，直至溺亡其中。
　　郑悠缘为什么还要在这里，他为什么又要来打扰我的梦！
　　但这才能说明问题之所在。放下？这辈子可能都很难做到吧。崇风之人，亦被无风之地而囚。囚笼还是他自己亲手打造的。
　　行崇风又小心翼翼地躺在床上，努力做到不打扰到其他同学。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是半夜三点，最尴尬的时间。
　　再睡一会儿吧，说不定，还能好好安眠片刻，反正没有早八，稍稍偷懒也无所谓。不对，万一查寝的老师来了，那岂不是糟糕透顶？
　　思考片刻，行崇风还是遵从了怠惰的选择。啊，没关系的，反正自己肯定可以按时醒来。
　　这么想来，他又倒头睡去，不过，他居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枕巾已经湿了一片。
　　再次醒来，天确实亮了，他还是醒的最早的那个，还好，这次没有做梦，情绪也足够稳定。可能就是仗着自己在家里休息得比较好，才敢现在这么放肆地糟蹋身体。
　　看了一眼手机，距离自己上课还有一个半小时。刚好可以用这个时间来摸索一下社刊的制作。
　　久违地打开飞书制作网站，登录专属于他们社团的账号，现在和之前似乎并没有什么区别，但有了一个白皮的书，下面写着“星火第一期”——这应该就是要做的书了，一期塞下三十多篇优秀的作品，一定会很精彩。老实说，要是能出实体刊，就更好了……
　　抱着为这里闪烁光芒的想法，他打开了制作页面。
　　制作页面只有最初默认的8页，还全是空白，这与他当初制作后又删掉的情况一般无二。也不知道大家这段时间有没有进行探索，毕竟这是个没有加分的活动，可能大家也没有什么想去做的意愿吧……
　　他直接打开自己写的万字小长文，准备开始排版。
　　按照常规，他要先做个题目，故而行崇风拉了一个文本框出来，在里面写上小说的名字，然后挪到一个向上居中的位置。想着一切都是按照群里发的规定来，行崇风也没有做出太过逾矩的排版。
　　没几分钟，他就把题目和作者搞定了。
　　接下来就该是正文部分，也不知道这一页能放下多少字，不如先试试复制一千字左右？
　　他顺势就把前二十八个小段落复制下来，完全没考虑文本框的情况就直接塞了进去。
　　看着眼前文本框每行只有三个字，而且被拉到无限长，无论他怎么缩小页面，似乎都没有办法去把最底部的文字给全部找出来。
　　这是，什么情况……
　　看来是自己的操作问题，不如，我撤销试试？
　　可当他按下“Ctrl+Z”，却发现页面没有一丝一毫地反应——这个东西好像没有撤销的功能！
　　那试试把文本框拉长一点？
　　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了以后，果然有越来越多的文字映入眼中。但问题可没有这么愉快地解决，因为，只有不到一半的文字在编辑的页面里。至于其他的，自然还是在页面之外。
　　嗯……果然，自己高估了这个页面。看这个情况，就算是把文字调整到最小号也不可能把一千字都塞进去吧……
　　好吧，那就留一半试试。
　　他赶紧删掉了一大半，这下，页面总算是可以把文字装下了，只是，新的问题又出现了——文本框的大小不能调整了。
　　这又是什么情况啊！
　　反复尝试了好多遍，行崇风还是没有找到调整文本框的办法，万般无奈，他只好删除了整个文本框。在删除之前，他顺便记下可以复制到的文字段落位置。
　　又重新做了一遍后，行崇风还是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嗯，就这么把页面铺满，后面要怎么处理页码？嘶，看来还得改，索性再删一点吧，看情况，我这篇起码要排二十多页了。
　　没事，问题不大。反正这一块我来做就好了，不必麻烦他们。
　　可当他刚准备继续进行工作时，却发现还有十分钟就要去上课了。行崇风无法，赶紧收拾好电脑，顺便关了所有的电源，其后就把上课要的书装好，毕竟这是开学的第一堂课，要是给老师留下不好的印象就不妙了。
　　这节课的老师确实讲的不错，但奈何行崇风满脑子都是制作社刊的事，根本没怎么听课，笔记上胡乱画了几笔就算是对于第一节课的交代了。
　　下了楼，行崇风没有选择去食堂，而是一路狂奔回了宿舍，他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件事，就是把社刊的小说部分处理好。刚好今天下午没课，就索性把剩下的部分全部处理掉。经过上午的初步探索，行崇风感觉自己对如何制作已经有了最基本的经验，剩下的事情，应该不会很难。
　　但笨蛋就是笨蛋，因为自己的粗心和一次次忘却细节，一个地方总是要返工数次才有可能不出问题。他花了差不多两个小时，才勉勉强强完成了那篇万字文的排版。但看到最后的结果，他还是很愉快地予以自己鼓励。
　　“呼，还是挺顺利的呢！”看着眼前虽然简陋得可怜，但已经初具模型的二十多页的排版，行崇风总算有了一点点欣慰的情绪，“接下来，就把剩下的部分都做出来吧！”
　　他稍稍用力，把身体舒展开来，抻了一个格外满足的大懒腰。接着，他又一门心思扑进了社刊的制作里，开始简单又稚嫩的制作，这次的社刊制作，没有一个人有相关经验，若在这种时候能站出来，一定可以帮到大家。最重要的，就是可以让自己发光，尤其是在可能并不重要，但一定是自己才能做到最好的事上，就像网上说的一句话，在一件无意义的事情上投入大量精力，就会让它变得有意义。
　　过了不知道多久，久到行崇风的肚子开始抗议，他才转身看向外面，天空已经渲染上漆黑的色彩，再低头聚焦于笔记本电脑上的时间，已经是七点多了——他差不多做了有七个小时。
　　还差五篇文章，就可以把全部的小说排版工作搞定了。
　　行崇风刚准备放松，却想起了吴琼杰学长的话：在这个学年里，大二的大家会是最忙的，所以大家一定要尽快在学期初完成社刊的排版工作，不然拖到后面再做就麻烦了。
　　不如，再做一会儿？
　　他揉揉自己僵硬的身体，打算继续投入社刊的工作之中。
　　可就在刚按下鼠标的那一刻，飞书的网页就自动关闭了。随之而来的，是整个浏览器的崩溃。
　　不是吧……我还没保存啊！
　　行崇风的心态直接崩了一半，他拼命回想自己在此之前是否有过保存的记录。毕竟，他记得网站在制作过程中似乎有自动保存的习惯。也不知道，网站记录到了哪里。
　　深吸一口气后，他抱着最坏的打算，也就是一片文章的排版都不剩下的情况，打开了网站。
　　再次看到熟悉的页面，看到那本“星火第一期”，行崇风不禁一阵害怕，深吸一口气后，他还是打开了那本未完成的书。
　　页面出现了一个是否要保存之前未完成的部分，行崇风以为是对之前内容的保存，勉强算是心里多了几分安慰。
　　还好还好，做完的部分没有丢！
　　就像他写小说一样，剧情要是没有一波三折就奇怪了，做社刊自然也是频频出现怪事。还没等他高兴超过三秒，他在翻看页码时发现，只剩三篇他做的内容，其他的全被吞了。
　　什么，啊……为什么要这样，我的七个小时啊！怎么可以这样！
　　行崇风气得差点就要把电脑从窗户里扔出去，整整七个小时，他不吃不喝，就是为了做社刊，现在却成这个鬼样子……
　　但就在下一秒，他看见文稿里多了一篇诗歌，而且还有配图，甚至用了和规定截然不同的字体。
　　“诶，这是？”
　　之前吴琼杰学长把制作的账号给了所有人，并且说了要尽快做完。所以有人和他一样，都做了社刊。
　　“所以，社刊是没有办法同时让两个人来做是吗？不过想想也是，只是一个普通的社刊软件，怎么可能允许多方协同办公呢？”
　　这样一来，他反倒有些庆幸了，还好是自己做的部分被吞了，要是是其他同学的被吞了，一定会很难受，甚至直接选择放弃了吧。
　　倒是自己，这种时候肯定不会放弃，自己都倒霉过无数多次了，也就没所谓再多倒霉一次了。
　　没关系，也就是再做一遍而已，这算得了什么。而且刚才那一遍他也不是很满意，他这一次，要做得更好一点。不过，在此之前，必须要先和群里的小伙伴们说一声，他不希望群里其他的小伙伴也因为这种情况而白白浪费时间。
　　【行崇风】各位，我发现一个事，我们的社刊，似乎不能“多线作战”，今天好像就出现了吞文的情况，各位要注意啊。要不，大家在制作前提前在群里说一声，并且说一下自己要制作的时间，这样一来，大家也好错开时间，保证效率与质量。
　　【吴琼杰】真的吗，那就按照崇风的来吧。各位也多注意一下，千万不要互相顶。
　　看到负责人发话了，行崇风也赶紧把现在的时间抢下来。毕竟，这个项目已经从假期拖到现在了。前任的社长和其他负责人极不负责，把从审稿到制作所有工作都交给了吴琼杰，自己却溜之大吉，美其名曰全力准备考研，但全不全力的事情可就说不准了。
　　【行崇风】那今晚剩下的时间，我就全包啦。
　　说完，行崇风抱着满腔热情，又一头扎进制作社刊的海洋中。只是把今天做过的再做一遍，在网络正常的情况下，十一点半前，他就可以顺利完成了自己的工作。
　　起码，他并非一人在做，即使大家做的并没有太多，但只要有人能陪他一起，他就感觉是无比的荣幸了。他只希望以后的日子里，这不是一条走着走着就只剩下他一个人的孤行。
　　第三次上手，熟练已经成为必然，再加上最长的三篇文章都被处理妥帖。行崇风没处理太久，就搞到与最初的进度只剩一篇文章的差别。他甚至还在一篇文章的彩蛋里用摩斯电码写了一份送给读者们的感谢。
　　就在他要继续去处理的时候，他的“特别关心”响了——郑悠缘来找他了。
　　——阿风，我中秋终于可以放假了！虽然只有20天，但还不错。
　　看到这条消息，行崇风也很兴奋，阿缘已经快有一年没回家了，能有这样的机会归去，一定很开心。
　　——恭喜啊，真是不容易。那你还能有寒假嘛？
　　——当然了，还想和我可爱的阿风见面呢！上次看到你拍的那个照片，真的好可爱，哈哈哈。要是有机会，还是一起拍一张，这种隔空合照还是感觉怪怪的。
　　他在暗示什么啊，敏感的行崇风瞬间又往不太对劲的地方去想了。但说话的时候，还是保持着原来的克制和距离。
　　——你就不怕我再吃你豆腐啊，万一以后你脱不了单怎么办？
　　——那我就去相亲，应该还不至于脱不了单。实在不行，你对我那么好，我也不是不能接受，哈哈哈。
　　又是那句话，那句让行崇风在愚人节笑得像个傻子还四处炫耀的话。郑悠缘分明就是知道，如果他不脱单，或者直接拒绝行崇风，行崇风一辈子都不可能摆脱他。
　　——油嘴滑舌！你要是这个假期就来找我，我就信了你的鬼。
　　行崇风的脸被他的俏皮话晕染成绯红色，一阵发烫。
　　——好了，不和你开玩笑了，我马上要收手机了。
　　行崇风无法冷静，不经脑子思考，他下意识地就要把那句话给说出来。
　　——等等，我……
　　——怎么了？
　　他刚想说下去，可又沉默了，想要说的话就在嘴边，可他真的说不出口。他不想因为自己的冲动害了自己，更会害了他深爱的郑悠缘。
　　——没，没事……你快去吧，照顾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不要违纪。
　　——嗯，你也要照顾好自己，不要像上学期一样感冒。我收手机啦。
　　行崇风没有再看自己的手机。他盯着网页，一套行云流水的操作把这一本做完后，就爬上了床，把整个人都蒙在被子里。现在他的肚子已经发出了强烈抗议，可是抗议无效，不仅是因为行崇风铁了心要减肥，更是因为，现在已经过了十一点，楼下的铁门都锁了，想出去拿外卖都是不可能的。
　　这一晚恐怕是不能好好休息了。
　　在黑暗而狭小的空间里，行崇风总是不免会陷入自己创造的意乱情迷。
　　那套红色和蓝色的“兄弟衫”，要是真的是在一起拍会是什么样啊。他都快高我半个头了，会不会显得我很小只？自己是不是也可以趁机搂住他的腰，或者把头埋在他的颈窝，在他耳边偷偷吹气，可谓坏事做尽。
　　一想到这些越界到离谱的场景，行崇风的脸愈发烫了。他赶紧摇摇头，妄图用理性把这些过分的想法尽数驱赶。但他终究是行崇风，一个普通的暗恋了对方八年的普通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