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唐》闻山如是

96、第四十章 长安（5）

　　陈偃急吼吼道：“魔王大人！方才花都的周老先生跑来，说他女儿周澜婷被冥后抓了去！周老先生正在启芜殿等您，而且，楠桦魔君听闻此事后，立刻召集了亲卫准备去冥府救人，连雾魔君则担心兹事体大，恐怕有诈，便将楠桦魔君拦了下来，现在二位魔君在城门口争吵不休！连雾魔君还说，此事若处理得稍有不慎便会引起两界干戈，故而特意让属下赶来禀报于您！”
　　话音刚落，阿染和君安就使用瞬移术来到了启芜殿内。
　　周虞白像是见到救命稻草一般，扑通一下跪在地上，脸上残留着斑驳泪痕，声音哽咽道：“魔王大人，请您，请您救救小女啊！”
　　阿染忙不迭地将他扶起并问道：“周老先生快请起，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虞白颤巍巍地站起来，顺了两口气，道明原委：“老夫与小女在回妖界的途中，突然遇到狂风卷起漫天迷雾，老夫被大雾迷住了双眼，再睁眼时便不见了小女的身影！随从们在四周找了好几遍仍无所获，而后便出现了一只冥鬼，咿咿呀呀地说着不成文的话，幸好随从里有懂冥语者，解释一番后才得知，小女是被冥后抓走了！”
　　冥后为何要抓周澜婷？阿染拧着眉毛问：“你确定是冥后所为？”
　　周虞白急忙从袖中拿出一张金箔小笺递给阿染：“此物乃冥鬼所留。”
　　阿染接过一瞧，笺纸虽是出自冥府，可上面的金箔却附着隐隐的仙气。她心思一转，当即怀疑绑走周澜婷一事应是泽隐和茗欢联手设局，目的就是引自己入局，以报旧怨。
　　他们急什么呢？阿染默叹，心想如果是自己，必会在敌人最脆弱的时刻，予其致命一击，且绝不给对方任何反击的机会。而现在他们这般耐不住性子的选择动手，哪里打得过刑科司的兵将和正在气头上的楠桦啊？简直不自量力！
　　阿染敛敛思绪，再看小笺上写的内容，瞟向君安并传音道：“冥后以周澜婷相要挟是为了与你见上一面，地点定在万象山。你说，她怎会知晓你我的初遇便是在万象山？”
　　君安眉心一蹙，亦是传音回道：“我随你同去。”
　　“你自然要与我同去，人家想要见的又不是我！”阿染哼道，“果然一摘下面具麻烦就多了！”
　　君安：“……”
　　阿染把金箔小笺收入袖中，同周虞白说：“周老先生请放心，本魔王现在就按照这笺上所写前往万象山，必定将周澜婷安然无恙地带回来，你就在魔界等候……”
　　“不。”周虞白一口拒绝，“我也去。”
　　阿染心道：这父女俩还真是一样一样的。
　　此时的城门口，楠桦早已按捺不住，几次欲冲出去都被连雾拼命拦下。
　　当阿染使用瞬移术出现在连雾身边时，连雾明显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松开拉住楠桦的手，对阿染抱怨道：“你若再不来，恐怕去救周澜婷之前，就要先给我收尸啦！”
　　楠桦面色冷峻，一双充满怒意的眸子快要喷出火来，说出的话也不甚客气：“还请魔王大人允许臣出城营救臣的妻子！”
　　阿染应的痛快：“允许，允许。”
　　连雾一愣：“你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了？这事怎么看怎么像是陷阱，你就……”
　　尚未说完，楠桦的脸色又黑了几分。
　　“陷阱也得去呀，你没听人家说是救妻嘛！”阿染又提醒楠桦，“此次只为带周澜婷回来，切莫因一时冲动引发旁的事端。”
　　“臣明白。”
　　“另外……”阿染瞅了一眼身后黑压压的亲卫方阵，干咳道，“呃，没必要带那么多的兵，你且挑二三十个随行就好，其余的让他们该干嘛干嘛去吧。”
　　楠桦虽有顾虑，但想到此行有魔王大人一同前往，心中便多了几分把握，遣了余下的百名亲卫。
　　因楠桦救妻心切，阿染允了他们施法前行，因此兵队不多时就来到了万象山中。
　　环望着熟悉的湖光山色，阿染突发感慨：兜兜转转，一切竟似是又回到了原点……
　　君安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考：“娘子可还记得这个？”他从怀中拿出那张牛皮舆图。
　　阿染一笑：“它怎么在你这里？我还以为丢了。”
　　君安说道：“你我人间大婚那日，你无故失踪，只留下此物，我便将一直它收在身旁，现在物归原主。”
　　阿染掌心托着牛皮舆图，莫名怅然：“当初，我本想去长安城一观，便命方还耗费九牛二虎之力、寻遍六界打听长安的下落，可惜最后只得到了这么一张舆图，且上面的空白还无论如何都不曾显现。后来我又辗转来到韩家村，遇到了夫君你，便将寻找长安之事忘在了脑后。今日再见到这张牛皮舆图，倒真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她翻看着牛皮舆图，又嘀咕了一句：“也不知道丑冥婆为什么把见面的地点定在这里……”
　　说到此处，阿染声音突然顿住，心里打了个激灵：莫非丑冥婆故意引我来此，是她知晓长安秘闻？且拍卖会那晚，她之凿凿地说我与妖皇子世，还有那个叫什么……卿寻？对，就是卿寻，说我与他们关系匪浅，难道都与这万象山有关系？
　　怔然之际，周遭狂风四起，大雾蔽天。
　　周虞白大喊：“大家小心！就是这股风！还有这雾气！”
　　那张金箔小笺“唰”地一下从阿染的袖子里飞了出来，伴着狂风在空中盘旋几圈后，落在了兵队的正前方。
　　与此同时，漫天尘雾中化出一个男子身形，头戴金冕，脚蹬玉履，衣袂飘然，腰间鞓带嵌有一块苍龙白玉，龙身栩栩欲活，透着至高无上的威严，而其双指掐住的正是那张金箔小笺。
　　阿染眯起眼睛，瞧见对方的身边左右立着茗欢和泽隐，便在心里嘟哝道：我说呢，丑冥婆哪有本事从周老先生的眼前绑走周澜婷，敢情是靠她老爹相助，啧啧，天帝怎的愈发不干正事儿了？
　　楠桦没有见到周澜婷，比周虞白更为心急，高声质问道：“你们把澜婷藏哪里去了！”
　　天帝轻一摆手，周澜婷便出现在众人面前，却是躺在地上一副昏睡不醒的样子。
　　楠桦瞬间冲过去把周澜婷托抱怀中，嘴里不停地唤着她的名字。
　　周澜婷缓缓醒来，像是不记得发生了何事。楠桦确认她身体无恙后，便立即扶着她回到了周虞白的身边。
　　阿染不由得笑叹：“天帝何时也喜欢这般恶作剧了？”
　　天帝沉着嘴角道：“欢儿不懂事，令周老先生担心了。”
　　周虞白目光森然，冷冷哼了一声，一言不发。
　　阿染又道：“犹记上回见面，天帝扮成老叟模样，在此处的溪边同本魔王争一条鱼，未曾想多日不见，竟还是在这万象山碰了面。如此巧合很难不令人怀疑，本魔王与天帝同这万象山，到底有何渊源？”
　　“确有渊源。”天帝目光紧紧锁在君安的身上，却是对阿染说道，“近来，福德正神发现此地颇有异动，想必正是你寻觅已久的地方再现于世。今日，朕便了却你的一桩心愿，让你亲眼看看，当年被你放的那把大火烧了七天七夜的……长安城。”
　　阿染卸下笑意，眉眼微冷，暗忖自己怎么不记得做过如此壮举？她见天帝抬手设下困神阵法，将周虞白一行全部困在阵法之中，唯独留下自己和君安在阵法之外，顿时警惕起来，掌心化出凤凰之力戒备。
　　正当君安也要引出凤凰之力时，突然，他感到体内的神力竟然不受控制地冲了出来，化作一道夺目的金光刺向天帝！
　　“君安！”阿染大喝一声，本能伸手去抓君安的肩，不料却被天帝抢先一步。
　　她眼看着天帝用法术锁住了君安的双手，将君安拉到中间，同时顺势控制住那道金光使之凭空转了个弯，穿过层层迷雾朝着后边的万象山飞去……
　　大雾瞬间散去，万象山渐渐露出真容。
　　不知怎的，阿染脑海里浮现出那张牛皮舆图上画的内容，一番比照之下发现，他们此刻所站的地方正是那片空白的入口处！
　　而天帝的一句话，更是印证了她的猜测：
　　“你眼前所见便是长安城。”
　　紧接着，一处处断壁残垣应声而现，古老而苍驳，城之广大，一眼难以望到尽头。城内废墟伏倒、草木含悲，亭台楼阁俱毁，隐隐还能嗅出血腥和焦糊的味道，空气中亦是弥漫着烈火余烬的气息，却依稀可辨其鼎盛时期的辉煌与壮美。
　　观者望之，无一不是哀怜之情缠于心，唏嘘繁华已逝，喟叹长安不再，难以想象究竟是怎样一场大火，能将如此广阔无边、繁华盛世的长安城烧至殆尽？而当初那些城中百姓，又是如何从大火中逃出生天的……
　　就在众人怔愣之际，城内突生震颤，响动大极，随后，一寸神识从残城中飞泻而处，直朝君安冲来。
　　阿染以为那寸神识要伤害君安，于是纵身一跃只身挡在君安的身前。下一刻，她看见那神识一分为二，其中一物仍为神识，径直绕过她落在了君安的身上。
　　君安立时定在原地，双眸瞠然，仿佛记起什么的样子，神情既有些许的恍惚，又掺杂着疑惑与惊诧……
　　另一物则变作一枚羽钗，通体散发出神灵之气，钗头嵌满青鸟的羽毛，钗尾逐渐收细，直至那尖锐无比的末端刺入心口，阿染才意识到，原来如此精美的青鸟羽钗，钗身乃青鸟之骨所制……
　　羽钗并未真的伤到她，只是令她被钗中蕴藏的力量所冲击，猝不及防向后倒去。
　　那一瞬间他猛然惊醒，疾步冲上前，张开双臂将她稳稳接在了怀里。
　　而紧阖双眼的她，像是听见有人在呼唤自己，但并非叫她阿染，而是千年之前，她曾为上神时的名字：
　　“霁灵！”

作者有话说

　　三分之二，未完待续……（闭关码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