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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2、第五十七章 辞别(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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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卿寻的三道神识皆已归体,那些深藏于神识中的记忆,顿时如潮水般汹涌显现。
卿寻看着躺在怀中的霁灵,想起她曾受的苦难与劫数,用充满恨意的冰冷的声音同天帝说:“我不会回神界。”
泽隐叱道:“你既是神者,就该位列仙班回归正途!匿于魔界与奸邪为伍成何体统?!”
“本君是神是魔岂由你说了算!”
卿寻施法隔空掐住泽隐的脖子把他狠狠撞向一棵古树上,又在转瞬间挥落树叶并将落叶变成锋利的刀片划过泽隐身体各处,犹如在其身上施以千刀万剐之刑。
泽隐痛苦万状栽倒在地,须臾之间没了半条小命儿,只剩一条鲶鱼真身在地上打滚儿。
卿寻犹嫌不够,红着双眼瞪向茗欢,扬手欲将茗欢的筋脉打断。若非书游冲过去替茗欢挡了一下,她必定当场毙命。
好巧不巧,正是这一击一挡,书游的神脉居然通了。
霁灵心想:怪不得刚才一试书游修为大增,原来是因为这样,真是无巧不成话。
长盛叙完,忧心道:“天帝愤然离去,此事不会善了,霁灵,你打算如何应对?”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之,我无心挑起祸端,若他们不依不饶,我也不会怕,迎战便是。”
长盛叹道:“也罢,师父说过,多思无益。”
提及天尊,霁灵莫名想起仙者何川。她心里隐约有个猜测,盘算着找个时间再去仙界会一会那位上仙,至于眼下,还是得先将鲛人的事情处理好。
芊月候在启芜殿内略显拘谨,身后摆着百十只装满金银珠宝、奇珍异兽的巨大宝箱。
霁灵走进殿内,瞧都没瞧那些箱子一眼,一副对钱财毫无兴趣的样子。连雾见她如此更加心神不宁,看到长盛随她入殿后赶紧跑到他的身边拉住他的衣袖,小声问道:“她奇怪的很!一觉醒来,似乎与从前大不相同……”
长盛不语,眼睛带笑地看着连雾。
连雾倏然一惊,声音更低:“果真记起来了?因为那羽钗?”
“嗯。”
“啊呀!啧啧啧,我至今还记得,当初她随你出战,九重天传回捷报,说她杀起敌人来比你还毒辣,凶神恶煞的……噫!小鲛女危险咯!”
连雾暗暗替芊月捏了把汗,瑟缩两下肩膀躲到长盛身后,只露出一双眼睛看向霁灵。他心里对霁灵总有几分敬畏之感,若换作阿染,他还敢同她开开玩笑,面对霁灵就总是拘束的。
谁知道,霁灵不紧不慢地对芊月说:“本尊可以免去鲛人族的欠款。”
“什么?!”
芊月和连雾不约而同地喊出了这一句。
霁灵斜了连雾一眼,继续说:“另外一半,本尊也可以不要。”
连雾按捺不住了,一下子从长盛身后蹦出来,跑到霁灵身侧,却又不敢靠得太近,急得直跺脚:“魔王大人呀!咱们干什么跟钱过不去呀?!”
芊月也警惕起来,与魔王做生意哪会有这么好的事?她小心问道:“敢问魔王大人到底想要什么?”
霁灵轻轻勾起嘴角,没有回答,而是说:“不久前,本尊的魔君曾经前往北海同你商量鲛人油一事,本尊听说,你为难他了?”
连雾微怔,心里为自己刚才的莽撞之举小小忏悔了一下,双眼饱含感动地望着他的魔王大人,心道:这么多年了,她终于知道替我打抱不平了!呜呜呜!我,我太感动了……
霁灵轻掀眼皮,冷漠地觑视着芊月,语气虽是平淡,却透出一种威胁的阴狠之意,幽幽开口道:“芊月,你还敢把魔君困在北海月余?谁给你的胆子?”
“……”
连雾:心累,终究是我不配。
芊月也愣了愣,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魔王大人是何意。
霁灵打量着芊月,倏尔勾起一抹冷笑,厉声呵道:“尔等非仙非妖之徒,何时这般放肆,敢不把魔界放在眼里了?!是北海的日子太过安逸,所以那些鲛人都忘了,当初穷奇作乱侵扰北海,你们鲛人一族是何等卑躬屈膝地跪求本尊,哭着喊着望本尊出手相助了?!”
以芊月的年纪,她哪会知道北海当初究竟发生过什么,是以经不住霁灵的两句恫吓就紧着认错:“是我招待不周!但,但我并非有意强迫魔君留在北海,许是误会一场……魔君刚到北海时曾说过,北海景色别致宜人,所以想多住些日子,这才……”她一边说,一边暗戳戳地朝卿寻使眼色。
霁灵稀奇道:“哦?君安魔君,你是这样想的?”
卿寻淡淡一笑:“非也,本君思妻心切,只想早日完成吾妻所托,赶回魔界。”
霁灵又看向芊月。
芊月面色极其窘迫:“魔君呀……”
霁灵不再逗芊月,同她说道:“罢了,若你答应,今后不论魔界需要多少鲛人油,你们鲛人一族皆能做到有求斯应,那断尾之债就可一笔勾销。”
连雾飞速算计,心道这法子也不是不可行,但万一北海反悔了,灯油供应不上,岂非麻烦?
霁灵又轻飘飘地补充道:“若你违约,本尊定会亲自将鲛人族所有栖息之地全部搅得天翻地覆,你的族人永远别想有安定日子过。”这种事做起来简直易如反掌,她想了想,还是觉得要表现出好商好量的姿态,又说,“不知鲛人族长意下如何?”
殊不知,最后这一句在旁人听来与要挟无异。
芊月一番衡量答应下来,并未带走那百十箱财宝,只领着随从离开了魔界。
事已至此,连雾也不好再说什么,命小魔厮抬着宝箱随他去酬酢司清点入库,长盛自然同他一起。
启芜殿内就只剩下卿寻。
霁灵准备去人界,不打算同他多说什么,径直起身走向大殿门口,正好碰上摘果子回来的阿虎,同时还被卿寻拦了下来。
卿寻双手牵过霁灵的两只衣袖轻轻摇晃,低头问道:“你还记得穷奇一事?”
霁灵不动声色地将衣袖折回,负手而立,却不看卿寻,道:“穷奇一事影响甚大,六界皆知,且古书话本均有记载,本尊前几日刚巧读过,自然知晓。本尊还有要事,魔尊请自便吧。”
她随手从阿虎抱着的框里拿了一只果子,然后施法离开了大殿,不知去向何处。
阿虎正要去追,卿寻却叫住他:“阿虎大人,不,或许我应该叫你,妖皇陛下。”
阿虎面色一紧:“你说什么疯话……”
“别装了,子世,你的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什么?!”他下意识回头去看,身后什么也没有,才反应过来卿寻是拿话在诈他,厌恨地说,“卿寻!你还是跟以前一样讨厌!”
“承让。”
子世恨不能把卿寻大卸八块,咬牙切齿道:“若非你奸诈狡猾,五百年前趁霁灵涅槃之际强行带走她的情志,害她醒来后变成那样大大咧咧、不解风情的性子,我也不至于陪了她几百年,都没找到一次合适的机会让她懂得我的心意!你你你,你当真是居心叵测!卑鄙无耻!”
“彼此彼此,你披着一张虎皮在她身边经年累月的叨扰,狐假虎威这笔账,本君也还没跟你算。”卿寻面无表情地说,“不过,姑且看在你的确带给了她一段快乐无忧的日子,又替她挡下六界非议,本君就暂不同你计较了。”
“不同我计较?!”子世气得双手叉腰,绕着卿寻走来走去,心想这臭小子是瞧不起自己所以才说懒得计较吗?他越想越恼火,骂的声音也更高,“不是,你凭什么不同我计较啊?书游星琢言午楠桦,你哪一个不计较?凭什么就不同我计较?!还有那个韩家村的凡人,叫什么牛二的,他的醋你都吃,怎么就在我面前装大度了?哼!卿寻啊卿寻,你装也没有用,什么书院榜首、什么六界第一美男子,我看你分明就是六界第一醋坛子才对!”
卿寻冷眼看他,淡定又轻蔑地反驳:“霁灵带我回魔界时,到底是谁急得跟只乌眼鸡似的?”
子世摆手不认:“话不能这么说啊,我又没有逮谁吃谁的醋!”
卿寻不屑再与之争辩,改口问道:“我倒是好奇,你究竟是如何做到堵住悠悠众口,竟从未有人敢在她的面前谈论五百年前的事?”
子世沉默了,好半晌才道:“六界盛传着一句话,妖皇出世,仙家必死。实话告诉你,我没什么好办法,左不过是让那些说了不该说的话的人,此后一直闭嘴罢了。”他看向卿寻的眼中露出些许鄙夷,“我跟你可不一样,我不是自诩清高的神者,我是妖,不受那么多神规仙律的约束,自然可以用你们眼中那些不入流的手段去保护她。”
言外之意,他能做到的事情,卿寻却做不到。
卿寻不置可否,顿了顿,又问道:“妖皇陛下既如此厉害,那你可知,霁灵现在何处?”
“你还好意思问!要不是你刚才拦着我,我早就追上她了!”
“看来你不知道啊。”卿寻扬了扬笑容,略带显摆地挺直身板,泯然一笑,“可本君知道。”
子世眼睛瞪得浑圆,眼看着卿寻消失在自己面前,猛地记起卿寻如今的真身是霁灵的凤凰骨,因此霁灵不论去哪里,卿寻都能凭本能找到她!
“卿寻!!你个王八蛋!!!混账!!!!!”
……
月柳镇。
卿寻远远跟在霁灵身后,见她在山前客栈的门前停了下来。
客栈门庭若市,店小二迎来送往,没注意到孤身而来的女子。刚一回头,店小二就看见客栈老板从屋里走了出来。
“今日风大,你怎么……”店小二看着老板直愣愣地从自己眼前走过,在那女子面前站定,一言不发、目光如炬地盯着对方看,甚至眼角还沁出了泪水。
店小二觉得老板这样甚是不妥,于是紧步上前用身体隔开两人,挡住老板的视线,凑到老板耳边提醒道:“别这样看着人家姑娘,不合适!”
许久,老板缓缓开口:“越河,你先回去。”
越河看看星琢又看看霁灵,紧皱着眉头一动不动。
星琢又说:“没事的,你先回店里忙吧。”
越河却把这话当成耳旁风,站在原地打量着霁灵,眼神充满警惕之意。
“越河!”星琢的语气不再温和,“回去。”
越河不情不愿地往客栈里走,不放心地一步三回头。
霁灵轻笑,总算是理解了这只神兽为何死活都不愿意回神界了,她以一种自言自语的口吻叹道:“哎,星琢啊,你也长大了。”
星琢面颊温热,后退了半步,躬身行礼:“魔王大人。”
“我记得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可不是叫我魔王大人。”
星琢一愣,“什么……”
霁灵但笑不语。
星琢望着那熟悉的笑容和她眼睛里的狡黠,忽地哽咽起来:“上神……”他唤了两声,终是没忍住趴在霁灵的肩头哭出了声。
越河本躲在门后偷偷摸摸地观望,见此情形一下子冲了出来推开霁灵,把星琢护在身后,高声道:“你欺负他做什么?!”
星琢抹着眼泪:“不是的,越河,你误会了,她是……”
可还没说完,霁灵就暗中施法定住了越河,还封了他的嘴。她打量着越河,奇怪地问星琢:“此前分明见过面,怎么他好像不认识我?”
星琢绕到霁灵身侧,同她耳语道:“我请福德正神消除了他的一些记忆。”
霁灵面色微冷,又问:“你还让福德正神做什么了?”
星琢不敢说了。
霁灵斜了他一眼,冷声道:“你不敢说,我替你说。”
“上神!别……”
霁灵不顾他阻挠,径自对越河说道:“星琢还让福德正神除去了他的神籍,一夕之间他就沦为浊骨凡胎,非人非妖、非仙非魔,什么都不是了。”
越河瞠目,却因禁制而说不出话,只能疑惑地看着星琢。
星琢急道:“上神!是,我是请福德正神帮我抹去神籍,但说到底早在几万年前我就该跟长盛战神一起去了,苟活至今已是侥幸!神界不会有谁在意一只神兽的!更何况之前狐妖子炎吸食我的神力,这副麒麟身子其实早就……早就是残身一具,破败不堪了。”
难怪给他喝多少补药都无济于事,越河心头苍凉,好像眼前人所受到的伤转到自己身上一样。
霁灵顾自说道:“星琢原本是麒麟神兽,曾与神界的战神长盛一同征战六界,护佑苍生,受世人敬仰与称颂。但因为你,他主动放弃了神籍,余生将同你一样只有百年寿命,还要经历人世间的种种苦难,生离死别、五蕴炽盛……”
“上神!别说了!我求求你,别说……”星琢哭着拽住了霁灵的衣袖,他实在不舍得越河听到这些,害怕越河会因此对他心生愧疚,手足无措地解释着,“这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与越河无关,还请上神千万不要迁怒于他!”
因情绪激动,星琢身形一晃,险些栽倒。
霁灵同时解开了越河的定身术。
“阿琢!”越河眼疾手快地稳稳接住星琢,紧张道,“你怎么样?是不是又头晕了?!”
星琢说自己没事,但越河不信。他瞪着霁灵,忍怒道:“你是阿琢重视之人,所以我不会对你出手,不然就算打不过,我也要尽力一试!阿琢不舒服,恕我招待不周,还是请你快些离开!另外,我知道他对我的情义,我也一样,此生必不会负他!”
“你最好说到做到,不然,就算我能饶了你,怕是别人也不会饶了你。”霁灵说着朝越河扔出一瓶“好得快”。
越河一愣,此话何意?他接过瓶子,谨慎地仔细查看:“这是何物?”
“药,一两次,饭前服用。今后你不用再去那些赤脚郎中的药铺买药了,浪费钱还不管用。”霁灵又往星琢手里塞了一块令牌,牌面伤刻着刀纹图案,“药吃完了就去魔界找刑掖魔君拿,不识路也无妨,这块令牌自会带你们前去。”
星琢不解:“听说刑掖魔君是掌管刑科司的,怎么还制起药了?”
霁灵笑了笑,“他啊,什么都会,你若不去见一见这位魔君,恐怕会抱憾终生。”
此话大有深意,星琢先是一怔,随即猜出什么,心头大震,颤声问道:“那位魔君可是……”
“是。
只一字就令星琢再次泪如雨下。
霁灵抬手拭去他的泪水,忍不住笑道:“多大的人了还哭?”她心想,自己在长盛面前哭的时候也是这般丑吗?
越河不明所以,却极不乐意地挤开霁灵把星琢扯进自己怀里,又从袖子里拿出一块帕子在星琢脸上胡乱抹着。
霁灵眉尾一飞,有这么个家伙在,星琢今后是不会被凡间那些俗物所欺了。
如此,她便也放心地离开了月柳镇。
星琢好容易从帕子里抬起头,定睛一看已不见霁灵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