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冬》柿语

1、我好喜欢你

　　忍冬
　　我不知道这个故事应该从何讲起，或者说，从哪里开始我都记不清了。
　　我出生在南方小城，三岁那年冬天下了一场大雪，那天是除夕夜，父母带我去大林寺烧香。
　　大林寺，很难不想到那句诗——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或许从那时起，冥冥之中，我早已和这座寺庙结下难说的缘分。
　　好吧，我承认，我一直是唯物主义的坚实拥护者。
　　寺庙烧香，是从我还未记事起一直坚持的习俗，在岁月的洗礼下早成了习惯。
　　你说，我们相遇的那年，是哪年来着。

　　除夕夜。
　　我再次站在人声鼎沸的大林寺门前，买一把平安香，借香炉中的大火点燃，四方叩拜，再扔到香炉里，增添几分火势。
　　在金身佛像面前，跪拜祈福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香案上的小香炉中的烟灰一层又一层，积在里头，将将要落出来时，终于有人来清扫。
　　来人是个小和尚，和我差不多年纪，这般年轻却出家做和尚，我自是不由多看两眼。
　　他很清瘦，皮肤很白——像是整日卧在病榻上捂出的白，青灰色的袈裟穿在他身上，不算合身，倒像是偷穿大人衣服的孩子，抬手间，偶然瞥见他手腕上的一串檀木佛珠。
　　说不上清冷，但他身上由内而外散发出孤独。
　　许是我盯着他太久了，他低垂的眸子扫过来，我急急避开。
　　就这样，我们第一次相遇。

　　大林寺里有棵百年杏树，每到秋日，黄叶铺地，随风起。
　　再见到他，是在寺门前，这次不是打扫香炉了，是在扫落叶。
　　隔了大半年，他已经要高出我大半个头，眉眼长开了些，还是那么疏离。
　　我自己都没想到还能记着他，他肯定不认识我，万千香客中的匆匆一眼，又如何能扰乱一个佛子的心。
　　其实哪里谈得上“认识”二字呢，萍水相逢都算不上。
　　佛说，前世五百次回头，换来今生一次擦肩而过。
　　爱意随风起。

　　我向来有些怯懦，不敢询问他的名字，只能在方丈的呼唤中得知，原来他的法号是子瞻。
　　子瞻，子瞻。
　　这实在不像一个出家人的名字，像是被拉入世俗的佛祖。

　　或许从我迫切想要知道他的名字开始，一种不知名的情愫在我心底蔓延。
　　之前的二十年从未有过。后来我才知道，这叫一见钟情。
　　岸边碎石滩上的石子，一块块扔进水里，激起涟漪，小石子多了，水面就无法平静了。

　　不得不承认，我对佛子动了心。

　　子瞻永远是最洁白无瑕的佛门中人，我只是莽莽红尘中的一介凡夫俗子。
　　罪大恶极。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回去后的那天晚上，我沉思了很久，我想到法海，又被自己的想法逗笑。
　　我不是白娘子，子瞻也不是许仙。

　　在某些方面，我也很果断。人生苦短及时行乐，不试试怎么知道结果。
　　而后便是我借香客的名义在大林寺小住，我终于知道，南方小镇的大林寺也有桃花，
　　我也知道，子瞻长住寺中，并未出家。
　　在知道这个消息的那一刻，说不欣喜是假的，欢喜过后，免去了妄图亵渎佛门的心虚。
　　他是世俗里的人，我是世俗里的人，我喜欢他，合情合理。

　　子瞻终于记住了我的名字。
　　了解之后才发现这个人有点榆木脑袋，又难得会有点少年人的心性。
　　他很可爱，谁会拒绝一个这样的男生。

　　在我走之前，至今仍记得那晚的月亮，是下弦月，是我最喜欢的。
　　我向他表白了，柔和的月光洒在他的身上，我鼓起所有勇气开口
　　“我喜欢你。”
　　声音很小，但是我确信他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