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忆君隔青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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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宗在明元殿宣召，吴公夫妇甫入殿内，便跪地恳请道：“臣启万岁，微臣惶恐，实有不情之请，望祈陛下体谅臣心！”
成宗道：“卿有何事，但请说来！”
吴公道：“微臣失察，误许小女终身，乞求陛下恩准，收回臣与襄阳侯的婚姻之约。”成宗冷笑道：“哦！这才刚许了几天啊，就后悔了？却是为何？”吴公无言可对，正自措辞。青鸾忽然上前跪下：“陛下，家父体恤臣女，不忍明言。臣女为人子女，岂可陷父尊以难处之境。实因为臣女三年前早已自许终身于尹琅，三年来惟盼他早日凯旋回京，共偕连理。耿耿此心，天日可鉴。”此言一出，吴公夫妇大惊，万万没想到这个平时沉稳婉静的女儿，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成宗哈哈大笑道：“卿果慧眼识人，于公卿子中自择佳婿！”说着朝内室唤道：“爱卿出来吧！”一人走出，戎装结束，神采飞扬，正是尹琅。青鸾忽于此地见到相思日久的意中人，不由百感交集，唤了声“七郎……”已落下泪来。尹琅见到青鸾更是激动万分，两人已顾不得当着帝君父母，竟是执手相看，哽咽难言。
一旁的吴公夫妇已是看的瞠目结舌，自己的女儿从来雍容自若，喜怒少形于色，何曾见过如此真情流露。成宗斜睨了吴公夫妇一眼，转头对尹范二人道：“卿二人到底如何相识，如何结缘，可于此地如实道来！”尹琅、青鸾对视一眼，携手至殿前，双双跪下，将这段情缘向成宗及吴公夫妇讲来。
三年前也就是元德十四年三月，范青鸾出山阴县至钱塘近郊狩猎，与平王后人临安伯尹琅于猎场相遇。尹琅之祖乃平王幼子，袭句章郡王，只有一子早早夭逝，只留下一子一女。句章王生前甚爱此孙，临终前上表成宗，奏请朝廷让唯一的孙子尹琅袭了爵，敕封临安伯，封邑越州。尹琅少慧而有长才，乃尹家出类拔萃的子弟，更兼有为天下功业之胸襟，连尹维尹纲也赞这个侄儿将来必非池中之物。
青鸾见尹琅文采风流，才具鸿举，私心爱慕，顾盼间若有情愫。尹琅更是对青鸾一见倾心，但是见青鸾婉静端凝，未敢轻举妄动。回府后思之愈深，辗转反侧多时，终于附书至青鸾，书曰“窈窕自为淑德之配，君子乃有好逑之意。卿心如似吾心，当谋聘于吴公矣”。青鸾见书踟蹰良久，她对尹琅本已有爱慕之情，又知他必为琏瑚之器，但是意尚有所未达，便回书言道：“君虽才华冠绝，然未有寸功于世，丈夫负经世之才调，当自立于天地间，使见者肃，闻者羡，方不负平生所学。何乃效儿女之态，汲汲恩情，销磨壮心？此妾不敢作君累之本心也。此际北边未靖，皮黄、北梆子诸族俱甚嚣，朝廷风雨飘摇之日，亦壮士建功立业之秋也。鲲鹏举于九万里之时，妾愿为负大翼之扶摇。祈望君子勿以区区为念，妾当馨香祝祷，长伫佳音。”尹琅见了此信更加敬重，决意当以家国为重，功成之日再酬于飞之愿。
元德十四年夏，朝廷特开恩科拔擢才俊，临安伯尹琅文武场试毕，竟夺魁天下，一时间举朝瞩目。时逢边患，朝廷竟无将可用。尹琅以为乱世之时乃丈夫建功立业之期，便自请于朝，督战北疆。成宗诏谕晋尹琅临安侯，为十监国之首。尹琅自赴沙场整整三年，前日传回佳音，边患已靖，退异族于雁门之外，勒石纪功，不日凯旋回京。尹琅本来打算待到功成凯旋之日，便即遣媒为聘，以酬三年相思之苦，偕百年和鸣之愿。不料天有不测风云，竟被襄阳侯陆缇抢先向吴公提亲，已蒙吴公亲许。尹琅于回京途中获知此讯，当即驰军入朝，上殿陈辞。成宗方才明晓内情，便宣召吴公夫妇及青鸾入宫察问。
尹琅青鸾将前情始末一一道来，吴公方恍然大悟，观尹琅文华蕴藉、丰神俊雅，甚是欣慰，想道：“吾儿慧眼胜为父多矣！”
成宗又问道：“卿二人言已有婚姻之议，可有凭证？” 尹琅叩拜答道：“微臣三年前欲求山阴为配，然臣未有寸功，岂效于飞，故延误至今耳。臣有一佩，乃家传之物，形如蝴蝶，昔日曾赠与山阴郡主，以订白首之盟。”成宗回顾青鸾问道：“此佩何在？”青鸾便从衣襟上解了下来，恭呈御览。成宗仔细看了看，见一枚红玉蝴蝶，质地温润，雕刻精美，佩上刻有一字“琅”，不觉莞尔而笑，道：“此事朕可为卿等决之。今敕封临安侯琅领钱清节度使，兼尚书省左仆射。临安侯有大功于国，山阴郡主有国色于世。所谓‘才馥德馨，珠联璧合’当如是矣。令钦天监择吉，朕亲为二卿主婚。此方可谓‘佳儿佳妇’，卿等当以和美而副朕望。”尹琅、青鸾相顾而喜，叩拜谢恩，转而拜吴公。
傅夫人将青鸾搂在怀里，喜极而泣。吴公拉着尹琅的手，叹道：“我真是老糊涂了，险些误了你们。今后我们就把这个女儿交给你了，望你好好对待于她！”尹琅大喜，跪下叩头：“谢过岳父岳母大人！”
成宗又命宣召襄阳侯及世子，言辞苛责，诏谕曰：“临安侯亦公卿子，犹有报国之长缨。卿等不为社稷体察功臣，伺其靖边之时，谋夺其妻，实乃不义之举。而襄阳世子弃原配而趋高门，其貌若安仁之美，其心如微之之伪。顾念其年少无知，乃父实有教诲无方之责，停襄阳侯年俸三年，令其子居于府内自省三月，未有君命不得出府门矣。”
元德十七年三月十九日，章明侯刘少逸已返吴郡，其国相伏师于道旁相迎。少逸遽发轻骑于会稽道中，迎芊璿郡主吕瑾至国。并传驿遗书于君悦公主，书信上只写了“今生无缘，来世更待”寥寥数字而已。公主本以为得一佳婿，不料竟得此书，当下冲冲大怒，一把撕得粉碎，把府里所有能砸的东西全砸了个稀巴烂，想想依然不解气，披头散发冲到宫中扯着成宗大哭大闹，死活要皇祖父做主，发兵讨伐吴郡，杀了这个不识好歹的刘少逸。这时候章明侯刘少逸的表章也送至朝廷。表章言道：“富易交，贵易妻，此诚都下高风；念糟糠，珍故剑，实乃吴中渊源。夏虫无烦语冰，泾渭自难同流。必令从命，臣唯终生不朝耳。”
成宗阅毕表章，也无计可施。若说讨伐吴郡，实无把握。只得抚着公主的头发道：“痴儿！你当初何必去招惹他啊！”公主哭闹更凶，一定要皇祖父为自己做主。成宗被她闹得无法，只得唤来潜伏在吴郡的探子，让公主自去询问。
朝廷向来于吴都有探潜伏，只因为吴郡远离京师，士民唯知有王侯，更不知有帝也。而士人乐用，将帅倾心，不臣之迹实久矣。那时候云梦方猎，而吴都忽然调军，越东节度使、南隐公府俱有遣将调兵的动静，探知其中必定有变，欲打听详情，但城门已禁，内外消息皆断绝。没多久听说章明侯驰书抗命，领军还都，国中已俱秣马厉兵。如于此时出兵讨伐，朝廷一来逼人停妻再娶，已失出师之名。二来吴郡几诸侯皆有不臣之迹，兵精粮足，朝廷只怕没有胜算。公主听了，也只得就此罢休。
元德十七年四月十五，成宗帝亲自主婚，为平北大将军、钱清节度使、临安侯尹琅与山阴郡主范青鸾在京城完婚。是日满门华彩，高朋满座，胜友如云。
平北大将军府。
洞房花烛夜。
尹琅自喜宴上归来，步至中庭，情不自禁举头望月，今晚正是满月之日。此时此刻再望明月，已非三年中一夜复一夜的相思，那时“长安不见使人愁”、“美人如花隔云端”，而今功业已成，更是花好月圆。
他来至洞房，推门进去，只见满堂华彩，馨香沁人，罗帏深处隐约可见红妆佳人，远香闻得推门之声，转身见是尹琅，笑道：“小姐，姑爷来了！”说罢敛衽万福。尹琅笑道：“远香你且下去吧，今晚不必伺候小姐了！”远香抿嘴笑道：“有姑爷伺候，远香也就放心了！”说罢便带了房中丫环退出洞房，掩上房门。
尹琅缓缓步入罗帏，拿起桌上称尺，挑起佳人红巾，见青鸾秀面半露杏目流波，在灯下红烛更显得桃李丰神。尹琅看得心魂如醉，伸手取下红巾，与青鸾并肩而坐，握住她的纤手道：“青鸾，我现在好像还在做梦一样，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娶了你！真怕清醒过来后，发现一切都是假的。”青鸾解下玉佩，奉于掌中，微笑道：“七郎，当日这玉佩如君心赠我，我日日相系，夜夜独对明月，忆君迢迢如隔青天，惟盼此玉终有一日重归尹门，今日总算了此心愿。今完璧归君。”尹琅将她手掌合起，笑道：“此佩如我心，既赠予卿卿，岂有收回之理。日后此佩交与你收藏，望卿千万珍视。”青鸾笑道：“既如此，我便收着了。免得你再拿去赠人，想你也没有第二枚这样的玉佩了。”尹琅哈哈一笑：“刻着琅字的仅此一枚，岂有二乎？”说着揽住青鸾纤腰，笑道：“今日洞房花烛夜，切莫辜负良宵才是。”青鸾美目流盼，嫣然而笑……
洞房昨夜停红烛，拂晓堂前拜舅姑。
清晨，远香捧盥洗之具进来伺候。见新婚夫妇已然起身，尹琅打算过得几日，便要携眷返回封地越州，因此今日要上朝面圣请辞。
远香吩咐婢女伺候梳洗，尹琅已换上五彩丝百蝶大红箭衣，蓝缎箭袖蓝缎护腰，足蹬黑缎朝靴，尚未束冠。青鸾为他理好衣裳，捧过八宝镶嵌紫金冠，为尹琅亲手束上。尹琅在镜中见爱妻亲手系冠带，不禁神魂俱醉，忽地笑道：“卿卿当年拒我，何独留佩乎？”
青鸾束好冠带，正在镜中打量夫婿，忽闻此言不禁大羞，佯怒道：“七郎怎地如此轻狂？襄阳侯世子、云麾将军都是才貌兼备，年少爵高，以佳婿论当不下于君也。”
尹琅笑道：“是吗？既如此，不知道是哪一个人生怕嫁给了襄阳世子，急忙修书至我，言道如迟回三日，你我将缘尽矣。”
青鸾更是羞不可当，啐了一口，转身不理。远香及众侍婢皆掩口而笑，尹琅哈哈大笑出了门。
元德十七年四月十八，吴公夫妇返回会稽郡。
元德十七年四月二十，尹琅携妻山阴郡主启程返回临安。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忆君隔青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