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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友罪信3 ...

  •   病人身在明光殿,她却说病因在此,元烈思索一会,倏然明白秦怀霜暗自所指。

      她口中的病因,正搁在他案上,元烈冷峻的表情上暗暗带些诧异之色,语气越发严厉,「是郑昭仪告诉你的?这个病因也是你有资格看的吗?」

      「微臣本没有资格,但为了尽太医之责,彻底根除郑昭仪的病因,才非看不可。」秦怀霜坚持道。

      元烈昂首,冷笑一声,「云集大魏精英也辨不清的真假,你一个小小的太医,凭甚麽能查清病因。」

      「凭微臣一心一意,坚信尙书令父子的清白。」她澄亮的黑瞳如两盏明灯,毫不遮掩眼中的自信。

      元烈挑眉质问:「这就是你的对策?以满腔自信分辨真伪?」

      「是,微臣的信念能辨真假。」

      元烈勾起一抹嘲弄的笑容,多日不见,她倔强的性子未因差点失去性命而收歛,不知该说她是蛮勇还是聪慧,允道:「若你无法查明病因,便自行去掖庭狱领罪吧。」

      秦怀霜谢道:「微臣明白,谢陛下恩准。」她双手接过赵欢遽给她的书信,凝神阅览,每一笔每一划,每个细节都不放过。

      她专注的眼神突然凝住,不自觉地伸手抚摸信上写有「渊」字的地方,看得出神。

      元烈疑惑的目光盯紧一脸凝重的女医,好一会儿后,见她眼神依旧游离,彷彿陷入迷思之中,不耐烦地敲了一下木案。

      秦怀霜始从困惑中回过神来。

      元烈扬了扬手,道:「看不出真假,便放下书信吧。」

      她将信交还给赵欢,抬眸道:「信,是伪造的,造假的证据就在信中。」

      元烈深邃的眼眸微微眯起,疑心顿起,能人巧匠多日来殚精竭虑,也未能挑出半分错处,她是如何在短短一刻迅速找到问题所在?

      「请陛下对比国书与书信中落款的年号。」

      赵欢将书信放回案上,元烈随意取了一卷堆叠在案上的国书,比较一番,南齐幼帝七年前登基,年号订为景渊,两封书信的落款,除了年份不同,看不出有甚麽区别。

      秦怀霜解释道:「国书中的渊字刚好被刘太后的黑色方印盖住,让人看不清楚笔划,假信中,印章的位置稍低,清楚显示渊字所有笔划。」

      「这就是你所说的证据?即使印章的位置稍有不同,笔迹印鑑依旧相同,你又如何认定信是伪造的?」

      秦怀霜感慨,「印鑑可以凋製,笔迹可以临摹,用词可以模彷,唯独笔者的心意,他人轻易揣摩不得。」

      元烈眉间略略一蹙,沉声道:「你单看这个渊字,便能看出刘太后的心意来?」

      秦怀霜语气坚定地道:「诬陷信中渊字笔划整齐,毫无缺失,却也是最大的破绽,说明这封信非刘太后亲笔,刘太后故意以印玺遮盖渊字的笔划,是为了遮掩缺笔,将印玺印在缺笔的地方,既成全了孝道,又不至于招人疑心。」

      「她在为谁避讳?」齐国历代皇帝,以至临淮刘氏尊长,无一人名中带渊字。

      「南宋末帝的遗腹子刘渊,才是她真正的父亲。」

      听到此处,元烈眸中闪过一道讶异的目光。

      秦怀霜缓缓道来,「刘太后并非如世人所知,出身世家临淮刘氏,而是前朝刘宋宗室的后裔彭城刘氏,郑氏先祖背叛宋皇,追杀刘太后先祖一脉,除她以外,全族被诛,有这份世仇在身,刘太后绝不可能与郑氏合作。」

      元烈眸底深邃,越发觉得她深不可测。

      他冷冷地道:「朕为何要相信你编撰的故事?」

      料到元烈有此一问,秦怀霜坦言道:「师父身为齐国太医,总会知晓许多深藏宫帏的秘密,刘太后患有耳眩晕之症,会毫无预警地出现耳聋、耳鸣及晕眩的症状,此症由父传女,非常罕见,跟据前朝医书记载,刘宋公主郡主无一例外皆是此症患者,师父再查探下去,发现她只是临淮刘氏的养女,替代亡故的亲女进宫为妃。」

      元烈陷入沉思,他略有听闻刘太后身患耳疾一事,傲孤遥曾为齐国太医一事不假,乘治病之便查探到刘太后的身世也非全无可能,她说词之间看似环环相扣,不似她一人能凭空杜撰。

      他直视女医,眼神略转幽深,「傲孤遥为何会将缺笔的内情和一国太后的身世,告之一个他在逃难路上捡回来的女子?」

      秦怀霜眼中闪过一道惊惧。

      元烈语调缓慢低沉,像一把沉重的铁锄,掘地三尺也要将藏在泥中的秘密掘出来,「跟朕坦白道来。」

      她神色不安地道:「微臣认识师父,是在齐国内乱之前。」

      元烈两道警告的目光朝她直射而来。

      她挣扎片刻,轻叹道:「身在齐国太医署,总会知晓许多深藏宫帏的秘密。」

      元烈仰后身子,凝视这位自称村医,来历可疑却出奇地医术精堪的女子,「秦太医果真深藏不露。」

      他继续追问:「你和傲孤遥乘乱出逃,是因为刘太后发现你们掌握她的身世秘密?」

      她委婉地道:「齐国不容我,魏国不容师父,我们只能避走凉国。」

      元烈戏谑道:「若朕也不容你,你还能逃到那裡?」

      她眼底升起一道苍凉,嘴上不服软地回道:「若微臣当真冒犯陛下,微臣自请发配凉州。」

      元烈勾唇一笑,想念起与她唇枪舌战的日子,「若你当真冒犯了朕,宫中牢狱众多,何须奔赴千里。」

      秦怀霜眼神渐渐暗淡起来,元烈发现她并不是一个单纯的村医,日后怕是更难离开这裡。

      元烈凝目看她,除了傲孤遥的原因,多少明白她为何一再抗拒入宫为医,「无论你和刘太后有甚麽过节,你既为大魏臣民,就是在朕的羽翼之下,朕会记得你今晚的功劳,好好照顾郑昭仪,先下去吧。」

      秦怀霜好不容易得到准许她离开的旨意,快步走向红漆大门,跨过门槛,远离侍卫的视线,靠在宫牆冷静下来。

      一股莫名的不安缠扰她心头,她闭上眼,脑海中浮现熊熊烈火的画面。

      她猛然睁眼,自嘲地摇头,一定是她想多了,没有人能逃出那道冲天烈焰。

      元烈凝视她刚才所站的位置,不发一语。

      赵欢问:「陛下对秦太医所言有疑?」

      「她还是隐暪了甚麽。」他若有所思地道。

      「秦太医本可将知晓刘太后身世一事烂在心底,明哲保身,却为了郑昭仪的身体康泰,冒着风险坦承,也算是为陛下分忧,忠勇可嘉。」赵欢美言道。

      「一股蛮勇。」元烈嘲弄道,嘴角浮现一抹感谢的笑意。

      赵欢道:「陛下早已查出豫州边防图是穆侍中监守自盗,只是一直未明此信真伪,才会至今踌躇不定,现在真伪已明,也能还郑氏父子清白。」

      「但朕总不能将刘太后的身世公诸于世。」傲孤遥身为罪臣的身份一日未改,他的证词如何有力也不可取用,送他一盏明灯,却迫他走一条最艰辛的林间小路。

      「陛下已想到办法?」赵欢试探地问。

      元烈眸转深沉,彷彿正对着于镇远的幻影说话,「穆云懂嫁祸,朕就不懂栽赃了吗?」

      阿舅用上如此阴险招式赶尽杀绝,是报復郑道群,还是报復他?

      四

      步进式乾殿前,穆云伸手摸了摸眉梢上的刀疤,早已癒合的伤口,无端刺痛起来,他摇头曳去这种心神不宁的感觉,向元烈行礼。

      元烈唤他进宫,必是有了决定,过了今晚,郑氏父子的判刑之日应能定下,他的任务,也告一段落。

      今夜的式乾殿异常昏暗,只有两盏烛灯的孤光飘零地随风摇曳,将四周的陈设映照成一个个鬼魅的影子。

      他面前的君主神情肃然,端坐在龙座上,散发不怒而威的气势,他忽然有种错觉,这对黑暗中的厉眼,是朝他而来。

      元烈道:「穆侍中独具慧眼,能一眼看穿谁是身藏卖国信的郑府僕伇,朕也想借用你的眼力,看一看这封书信。」

      穆云接过赵欢手上的纸卷,聚精会神,眯起眼逐字阅览。

      他先是皱眉蹙额,忽然脸容僵硬,一道惊恐由双瞳迅速蔓延至双手,抖动不已,激动地大叫:「这封信是假的!」

      元烈将穆云先前在大殿中告状的话语原句说出,「笔迹、印章皆与刘太后国书相同,证据确凿,不容狡辩。」

      穆云急着伸冤,「这是有人以伪造信汙蔑郡公,陷害忠良,陛下不可轻易相信。」

      「也许你们是不满朕清肃鲜卑老臣,所以才会出卖大魏,将豫州边防图交给齐国?」低沉而冷酷的声线,迴盪在昏暗的殿中,「还是因为朕对于明进行私刑,令他自尽,你们要施加报復?」

      「郡公即使有何不满,也不会联合齐国,做出任何伤害大魏的事情。」

      「刘太后真正的合谋之人,竟是朕的阿舅,可悲可叹。」

      「郡公奉献半生,披肝沥胆,怎麽可能背叛大魏。」穆云据理力争,「陛下!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元烈意有所指地道:「欲加之罪的委屈,看来穆侍中也感受到了。」

      穆云心头一凉,不可置信地睁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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