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喋血仁医》霧裡聽草

188、BE 番外 元辛夷2

　　一声令下，杨三公子白胖的小手小脚开始挪动，很缓慢很悠闲的朝我们爬来。

　　「来母亲这里。」

　　「来父亲这里。」

　　杨三公子没有偏离航道，一条线的往前爬，可这样下去，他抓到的就不是医书和兵书，而是一本菜谱了。

　　情势紧张起来，两方皆是摇旗吶喊，一方是威名在外横扫千军的玄武右卫将军加当年抓到长弓正跟父亲学武的二儿子，一方是享誉杏林门生遍地的太医博士加爱徒长公主一枚。

　　杨三公子呆呆的看着我们四个傻瓜，一时偏右一时偏左，真是未到最后一刻都未知输赢。

　　「来二哥这里，我教你用弹弓打鸟！」

　　杨三公子大大的眼珠子向他二哥眨了眨，竟有被说服的苗头。

　　「来姐姐这里，我……」我马下退下一个金灿灿亮澄澄的手镯，用力的晃动，试图利诱。

　　杨三公子表示富贵如浮云，不为所动，径直往他二哥的方向爬去。

　　好一个荣宠不惊，好品性！我不禁叹一声，孩子果然都是贪玩，早知道带玩具来助阵了。

　　战况正是最为激烈之时，门突然被打开。

　　一个身长玉立的身影走了进来，眉目清俊，飘逸的月白袍服衬得他一派温雅，活像从书中走出来的翩翩公子，他很优雅的拱手道：「父亲、母亲，儿子来迟了。」

　　「快给我助阵。」姨父姨母异口同声道。

　　文韬哥哥不急着加入，先是对我遥遥点头微笑，温润的目光来到三弟身上。

　　杨三公子的注意力早给大哥吸了过去，中途改道。

　　话还说得不利索的杨三公子，竟喊出一句嫩嫩的大哥哥，央着要他抱。

　　文韬哥哥温柔的俯身抱起小弟弟。

　　「吃……想吃……」杨三公子两只小臂圈住大哥的颈项，又喊出惊人的第二句。

　　文韬哥哥低声哄着他：「是饿了吗？来，我们去找祖母，她有好多好吃的。」

　　杨三公子欣然同意，乐呵呵的跟着大哥哥。

　　「父亲母亲，我先带三弟去找祖母了。」文韬哥哥点头敬礼，转身离开，留下一屋子傻眼的人。

　　姨母有点忧怨的道：「这算是抓着文曲星，跟他大哥从文了吗？」

　　我已经猜到姨母的内心读白，怎么生三个孩子都不跟自己学医，杨家医术要后继无人了吗？

　　我忙安慰道：「三弟弟年纪还小呢。」

　　姨父突破盲点，「老三若不学医，不还有大媳妇，二媳妇和三媳妇嘛。」

　　姨母目中精光大作，「对啊！」刚才那一番忧怨不翼而飞。

　　我心里小小的高兴起来，希望姨母赶快望向我。

　　姨父道：「夫人别急，兴许老四能抓到医书呢。」

　　姨母奇怪的问：「老四？那来的老四？」

　　姨父的目光富含深意。

　　武略弟弟双手掩耳，试图盗铃，「我……我也去祖母那里找吃的。」

　　姨父无声无息的挽着姨母走了。

　　「殿下……」小叶子小声的在我耳边道：「你快流口水啦。」

　　我忙紧拿帕子擦了擦嘴边，然后才发现上当了，娇嗔道：「小叶子！」

　　「大家都走了，就剩你一个人在发呆。」小叶子恨铁不成钢，「还不快找个由头单独约杨大公子出来。」

　　我扭扭捏捏了半响，小叶子看不过，「千呵万护带来，想原封不动又带回去？」

　　我又红了脸，小叶子可不放过我，又道：「这朵辛夷花你绣了半年，不趁现在花开正盛的时候交出去，还想再等一年吗？女孩子的青春金贵得很，奴婢可不让你糟蹋了。」

　　我咬咬唇，「去就去吧，你跟他说……说在那棵辛夷树下等我。」

　　小叶子笑逐颜开，连忙帮我去传话了。

　　我神经兮兮的，头脑一热，竟偷偷尾随小叶子，鬼鬼祟祟的躲在柱后，看小叶子对他传话，他却没有跟上，转身走开了。

　　我手心都出了汗，捉住小叶子问道：「他说不去吗？」

　　小叶子笑得像个拉皮条的，「杨大公子说，请殿下到儿时相识的那棵辛夷树下等他。」

　　我抱着一个木匣子，脑海里想了一遍又一遍该说的话，也许是太紧张，我的思绪一下子飘回儿时，当我发脾气时，总会躲到树下哭起来。

　　他知道我脾气倔，倒不劝我，只是在树冠下悠悠的念着诗，后来我才知道都是颂赞辛夷花开的诗句。

　　我一个好奇没忍住问他诗里是甚么意思，便开始了我们青梅竹马的缘分。

　　我很懊恼的想，那个时候我每天都是两行鼻涕两颊泥巴的，难看得很，真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正在饮恨年少轻狂，不懂维护形象，冷不防一把斯文的声音从后响起：「辛夷妹妹，你在想甚么这样入神？」

　　我转过头去，整个人定住了。

　　人人皆说，杨大公子富有文采，有着魏晋风雅之士的清高气傲，平日里神色内敛，带着拒人于千里的清冷，可我看来，那双摘星般的明目尽是温婉，笑意和煦，像一阵春日清风徐徐吹来。

　　我心跳得好快，话都说不清，明明是我邀请他的，我越发急了，甚么铺垫都忘了，愣愣的把匣子交出去，「我……我绣得不好，你不要嫌弃。」

　　他笑着接过，打开匣子，拿起里面雪白的丝帕，轻柔的用拇指扫过那朵绣得一蹋胡涂的粉色辛夷，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我很喜欢，谢谢。」

　　我迷醉在他的笑容，都忘了要害羞。

　　他把帕子收在怀里，在袖中掏出一个木匣，送给我道：「这是我向祖母求来的，虽历经时日，已有些旧了，但我希望你能收下。」

　　我掀开盖子，瞧着躺在匣中的木梳子，傻在原地。

　　这是上百年的黄杨木梳，梳头雕以并蒂莲花，宫中不缺更名贵的木梳，但远远不及我手心的这个来得珍贵。

　　「这是杨老夫人的嫁妆？」我很白目的问。

　　他点点头，「没错，当年祖母嫁给祖父时，只带了一箱随身用品，其中便有这把木梳。」

　　小小的梳子，见证杨家两代结发夫妻，共谐连理。

　　我受宠若惊，如梦似幻，激动得不知道说甚么好，「文韬哥哥，我……我一定会好好珍藏，放在心里珍藏。」

　　原先在他脸上的些许紧张全然消失，换上欣悦之色，隐晦道：「既得你允许，我会尽快与父母商量，请求太后的恩典。」

　　很久很久以后，我还记得那天洒落的粉色花瓣，那阵阵醉人的花香，他看我的眼神，还有他脸上那道真挚的笑容。

　　我高兴坏了，都不知是如何回宫的，小叶子一路的取笑我这个怀春少女，我也不搭理她，只抱着梳子傻笑，一晚上都没睡，到天亮才开始困，在梦里嘴角还是翘得老高。

　　我愉快的心情一直延续到及笄礼，那天，住在别州的姑母都特地赶过来，为我加笄。

　　如果说我心里的模范夫妻是谁，那就非姑母姑父莫属了，山长水远的请她来，也是为了私心的想沾一沾他们的褔气，希望我和文韬哥哥将来可以跟他们一样幸福。

　　京中有头有脸的女眷都来参加我的及笄礼，好像在参加甚么盛事似的，一时衣香鬓影，珠翠环绕，送来的礼物塞了一屋子。

　　刘太后舅母也送来贺文，照例派了一个萧姓皇眷来祝贺。

　　太后亲临观礼，我对她行叩拜大礼，真心感谢她的养育之恩，她虽是养母，但自小对我无微不至，照顾有加，我也早把她当亲母看待。

　　见她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感叹女儿一朝初长成的那份安慰，我也一时感动起来，想到她要操持内宫，又要上朝理政，实在辛苦，十分乖巧的说了许多日后要加倍孝顺的话。

　　女眷贵妇皆是一片母慈子孝的赞叹之声。

　　及笄礼完成，五姑六婶七嘴八舌的，直把话题引到我终身大事上。

　　「建德公主天生丽质，淳厚善良，将来不知是那家高门好褔气，能娶到公主当媳妇。」

　　接着便是竞猜人选的时间。

　　我马上寻找姨母的身影，她却和许久未见的姑母在一旁说悄悄话。

　　我巴巴的期望姨母快点拯救我，你好歹救救你徒弟和未来媳妇吧。

　　好不容易散了些人，我兴致高昂，直奔出宫去，来到高耸入云的永宁塔。

　　我气喘呼呼的爬梯，塔角垂挂的金铃叮叮作响，十分悦耳，我一口气冲到塔顶，扶着红栏稍事休息。

　　时至黄昏，极目远眺，黄金色的阳光洒落洛阳城的万千屋瓦，街道人潮涌动，喧闹欢腾，一派繁华盛世，壮丽无双。

　　我合掌闭眼，祈求道，父皇，母后，女儿及笄了，不知你们在天上是否能看得见，希望你们保佑女儿有情人终成眷属，一生平安顺逐，和乐美满。

　　我再睁开眼时，太阳已经下山，天色开始暗了起来。

　　往后想来，如果时间可以停驻在这一刻，那有多好。

　　我在宫中儿女情长之时，外面的世界早已天翻地覆，对鲜卑军人长久的压榨激起兵变，北境爆发六镇之乱，叛军声势浩大，直取数州，姑父奉旨平叛，姑母不得不提早离开洛阳，随夫婿回到驻地。

　　不久后，姨父也接到出征的旨意，我难过了好一阵子，为着姨父的安危，也为我这不得不拖延的亲事。

　　朝廷为这次叛乱焦头烂额，我也不好在这个当口提婚事，便一个月一个月的拖下去。

　　这天我如常的到嘉褔殿请安，皇兄少有的没有与太后大吵大嚷，平静的各坐一旁。

　　皇兄没有叫我回避，「你迟早要知道的。」

　　太后似是不情愿，抬头望了我一下，却也没有阻止。

　　皇兄道：「朔方侯斩杀刺史，据守关中一带，起兵自立称帝。」

　　「姑父？」我一时没听懂，睁大眼睛不敢置信的问，「这会不会是误会？」

　　皇兄只是轻拍我肩膀，连连叹息，他回头向太后道：「就依母后所说，派遣驻军最近关中的玄武右卫前去平叛。」然后踏着沉重的步伐离去。

　　我还愣在原地，十万个不解，姑父入朝十五六年，又娶到姑母公主为妻，有甚么理由，非要背叛大魏？

　　太后没有回答我，可我看她心里是有答案的。

　　我实在是慌了，好些天都没睡好，我印象中温和有礼的姑父，怎会一朝变成逆贼了呢。

　　我待在阁里坐立不安，决定到嘉褔殿探探消息，但军报岂是我能探听得来的，总是土头灰脸的给赶了出去。

　　所以我在事发第三日，才得到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