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喋血仁医》霧裡聽草

176、悼黄沙2

　　清河王的侍从早就守在门口，殷勤地凑上来，无比恭敬的带他们进入顶楼的包厢入座。

　　包厢巧妙的设有一个小窗，从小窗看去，能将台上的表演一覧无遗，又不必受闲人窥视。

　　从杂耍，说书，到唱戏，台上从无冷场，平民坐在大厅，达官贵人租用包厢，一同欣赏节目，雅俗共赏。

　　二人尝着开胃果子，配上甘甜的枸杞酒，一同欣赏清河王特意为他们预备的节目。

　　大厅传来如雷掌声，萧永宁也拍掌叫好，宫中一成不变的歌舞她早就看腻了，还不如民间小曲动听。

　　又一曲毕，侍从拉开包厢的门，一盘接一盘奇珍菜肴如贯放在圆桌上，一下子就摆满了，侍从一一介绍菜名，听得萧永宁都有些头晕眼花。

　　元烈率先动筷，挟起一块透白晶莹的鲜鱼脍放到她碗里。

　　萧永宁回挟一件香气四溢的八宝鸭给他。

　　都是他们平时爱吃的。

　　他们双双品尝美味，可菜肴实在太多，有许多盘食物还没有尝到，萧永宁已经饱到吃不下，搁下筷子投降道：「可惜了这桌美味。」

　　元烈爽快的道：「皇后喜欢，那都打包了，回宫当夜宵。」想了想，再道：「不，干脆把厨师打包了，以后在宫里都可以尝到。」

　　萧永宁斜睨他一眼，「在宫里吃有意思吗？还是你想偷懒不陪我来了？」

　　元烈马上改口，「好吧，厨师不打包了。」

　　萧永宁问侍从道：「王妃今日在吗？」

　　侍从道：「回殿下，王妃正在府中清点账册，是否要请她过来一聚。」

　　萧永宁回道：「不用了，不用打扰她，她平时查册算账总是癈寝忘餐，记得要提醒她按时吃饭。」

　　元烈装作妒忌的样子，「你也太偏心清河王妃了。」

　　萧永宁坦然笑道：「可能是因为我们都叫阿宁吧。」

　　另一位阿宁，活出她仰慕的轨迹。

　　王铃与清河王之间动魄惊心的精彩商战，由市井传至宫中，如今已变成说书人最爱谈及的故事之一，王铃沉着应战，最终以智谋反胜当朝宰辅，令人拍案叫绝，不但收获名声和金钱，还有一颗亲王的心。

　　为了掳获芳心，清河王郑重地答应将所有私产交给她运营，绝对不会将她的才华埋没在一府之中。

　　王铃备受感动，同意婚嫁，可她为了维护生母，坚持以庶女身份嫁入王府，吓坏王家，直接气晕王尚书令和王夫人。

　　清河王请封新娘母亲为诰命贵妾，又请广平王出面摆平王家，他们的婚礼才能顺利进行。

　　在婚礼上，她才第一次看见新娘，那么娇小玲珑的一个人，却有着满腔的热血和勇气。

　　王铃没有让清河王失望，自她接手打理清河王的庞大私产，新奇点子一个接一个，在酒楼添加表演也是其中之一，经她改造过的商铺，莫不是客似云来，日进斗金。

　　王府获利日渐丰厚，清河王拿来挥霍的私己钱反倒变少了。

　　王铃大力支持她提议设立的惠民医局、慈济院和识字所，出钱出力。

　　萧永宁数次想表扬她的善举，都被她一一婉拒。

　　受到王铃的激励，她奋发研究药方，希望以普通平价的药材，取代许多药方中已经变得昂贵难采的稀有药材，让病人不必为治病倾家荡产，又训练医女照顾慈济院中的老残孤寡，其中尚年幼的孩童可以在识字所习字读书，因一时潦倒而失去营生的壮年男女，也能在所内学得一技之长，解一时之困，助他们自力更生。

　　同样出身名门，经历贫困，备受压迫，只是王铃依靠自身努力一步步成就最好的自己。

　　她却差点万劫不复。

　　若没有师父，没有阿妹，没有她眼前的人，她不敢想象她会变成甚么模样。

　　元烈瞧她想着想着出了神，柔声唤道：「我的阿宁是最好的。」

　　萧永宁脸上笑着，嘴上不领情的道：「怎么，陛下杂戏听多了，学会油嘴滑舌了。」

　　元烈另有所指的道：「说好在宫外叫我夫君的。」

　　「夫君，」萧永宁用上少有的软嚅声线，娇嗲的道：「我们去逛街好不好？」

　　元烈犹豫了一下，本来在太平楼吃完饭，他们就该回宫了，但想到若驳了她的意思，自己应该有好几晚被赶回式干殿孤枕独眠，果断招来侍卫长，简单交代数句后，爽快地说道：「我们出发吧。」

　　侍卫早一步散落大街各处，有些更跳到屋檐，警觉地观察行人。

　　来到大街，萧永宁扫过刚才争得面红耳赤的一对齐魏商人，如今相谈甚欢，简直有相逢恨晚之感。

　　一只大手覆过来，牢牢牵紧她的手。

　　大街终究人多，元烈心里始终不放心，口中道：「怕你走丢了。」

　　萧永宁笑道：「我比你还熟识这里的店铺。」

　　元烈想起她曾经与李勋一起逛过街，心里忽然一酸一酸的，悔恨地想，早知道不该答应他们出宫。

　　萧永宁浑然不知夫君醋意大发，拖着醋酲走到一个小卖摊，兴奋地道：「这里有糖人。」

　　一排橙棕色的糖人站在竹签上，近看有文官武将，财神仙姑，个个形态不一，维妙维肖。

　　萧永宁动手选一个仙女，又为他选了一个仙人。

　　元烈拿着竹签，看着留有长胡子的老头糖人，一脸嫌弃的道：「为何不选个威风凛凛的？」

　　萧永宁问道：「仙女和仙人可以永远在天宫生活，不好吗？」

　　元烈想想也有道理，一口把仙人的头咬掉，琢磨着回宫后也要学学这做糖人的技艺。

　　萧永宁珍惜的细嘴咬下糖片，含在嘴里等待糖片融化，细细品味甜意。

　　他们来到一条卖玩具的街道，萧永宁东看西看，一时把玩着拨浪鼓，一时看着高手打转陀螺，不亦乐乎。

　　元烈酸一句道：「你前天才送了一堆玩意给那个小家伙。」

　　萧永宁不置可否，「宫造的玩具精致是精致，但没有街上的有趣，孩子就喜欢这些小玩意。」

　　「你送给秦心屏和杨文滔的礼物还不够多吗？」

　　萧永宁奇怪道：「一个是我妹，一个是我小外甥，我不送给他们送给谁？」

　　元烈差点想指着自己，「那……为夫有没有礼物？」

　　萧永宁愣了一下，大笑起来，不留情的数落道：「你多大了？跟一个小孩子抢礼物？」

　　「我就想要你送的礼物。」

　　元烈话音未完，萧永宁掂起脚尖亲向他的脸颊。

　　街道喧闹，小孩奔来跑去，尤其嘈杂，然而他清楚的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幸有夜色遮掩，不至于被她一眼看出通红的脸庞。

　　萧永宁继续牵着变乖的夫君，在街上走着。

　　一声呟喝成功吸引她的注意力。

　　「倒一个赔一百文钱！」

　　他们走近围了一群小孩的摊子，孩子们一个接一个推倒看似笨重的泥塑玩偶，玩偶被扳倒后随即立起来，不停摇晃，却始终没有倒下。

　　她新奇地问道：「这是甚么玩具？」

　　摊主招客的口才不得了，一开口便是，「看两位如胶似漆，定是新婚燕尔，家里放个不倒翁，保证夫妻恩爱，感情永固，永远不倒！」「买一个不倒翁，早生贵子，买一双不倒翁，儿女双全！」

　　面对摊主如连珠炮的推销攻势，萧永宁解释道：「我想买给我外甥的。」

　　「夫人你真有眼光！」摊主卖力地道，马上挑了几款相当可爱的胖子不倒翁供她选看，她伸手推了推，又拿起来看看造工，看中其中两款，一手一个拿不定主意。

　　「夫君，你说那个好看？」

　　在元烈眼中，这些画功粗疏的奇怪玩意实在不值得花钱去买，更不值得为一个十文钱的东西考虑半天，慎重思量后，回了句求生欲满满的「都好看。」

　　萧永宁失望地望着帮不上忙的夫君，只好对摊主道：「我都要了。」

　　摊主眉开眼笑，「好哩！一对不倒翁盛惠二十文钱，我先帮你包好了。」

　　元烈向侍卫要来钱袋，从里面掏出一个银锭。

　　摊主道：「这位爷，我没有那么多零钱。」

　　元烈道：「都要了。」

　　摊主瞪大眼睛，「全部？」

　　元烈点头，「全都包起来。」

　　好运从天而降，摊主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笑得合不拢嘴，一边包一边道：「两位豪爽心善，我是前辈子做了褔报，今天才能遇到贵客光临，真是三生有幸，天降褔星……」

　　元烈早不耐烦的拉着她离开，留下一个侍卫指挥摊主把不倒翁送到杨府。

　　萧永宁不好扫摊主的兴，事后才说：「这也买太多了吧。」

　　元烈嘴角含笑，「该买的都买好了。」

　　难得出来一趟，萧永宁还想再逛，但他们始终笔直的走在街道中间，错过一个又一个商铺和小摊。

　　萧永宁懊恼的想，他是不是对逛街这两个字有甚么误解？

　　回宫后，梳洗完毕的萧永宁瞧着元烈鬼鬼祟祟的背影，见他居然把一双不倒翁藏在一对名贵瓷瓶的后方，揶揄道：「你不是看不起这些市井玩意吗？」

　　元烈心中咯了一下，想不到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萧永宁走近一看，两个孩童不倒翁的脸上有着两团红晕，刚好是一男一女。

　　她取笑道：「堂堂魏皇，不会真相信一个摆摊的鬼话吧。」

　　元烈毫无说服力的道：「朕看这玩意挺不错。」

　　萧永宁挑眉回视，毫不客气的评道：「迷信。」

　　元烈强撑道：「这是我们一起去逛街的纪念品。」

　　萧永宁上前勾住他脖子，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道：「命中有你，我就满足了。」

　　元烈咕哝道：「你要是能多送礼物给朕就好了。」

　　萧永宁心里哼了一声，得了便宜还卖乖，回道：「你要是对小团子和善一点就更好了。」

　　「朕很凶吗？」

　　「你都把他吓哭了。」

　　「朕只有那么点温柔，只想给朕认为值得的人。」

　　萧永宁再次亲上他的脸颊，「陛下还满意这个礼物吗？」

　　元烈坏笑道：「刚才满意，现在不满意了。」

　　一卷绮丽春色如诗如画，徐徐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