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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8、解语花3 ...

  •   翌日上朝,萧永宁与刘太后盛装华服,一起步进代表齐国王权的建康太极殿,分别坐在龙椅两旁的鳯椅上。

      萧明贤从屏风后出,对她们微微弯腰以示恭顺,缩着肩膀小心翼翼的坐在中间。

      大殿站着上百人,皆是齐国最有头有脸的王侯公爵,封疆大吏,高官士绅,一对对眼睛都在台上三人身上来回扫视。

      一名年老内侍尖声宣布朝会开始。

      刘太后首先开腔,「陛下登基时尚为年幼,我遵从先皇旨意,扶助幼帝,如今已摄政八载,开春后陛下年满十六,我寻思着该是时候还政,让陛下尽早亲政,众卿意下如何?」

      出乎萧明贤意料,刘太后出口的第一句,竟是放权。

      众臣哗然。

      头一个冲出来反对的,是平日里与萧明贤鬼混的无赖王侯。

      「陛下无德无能,平日里杂耍斗鸡听曲样样不落,终日吃喝玩乐,吊儿郎当,实在难当大任。」

      「陛下蒙太后不弃,悉心教导八载,可惜他生性散漫,不思进取,学业废驰,纵情声色,实乃顽石不可点化也。」

      「若还政于帝,千万黎民将陷水深火热,微臣心中惶恐啊。」

      萧明贤瞪眼怒视朝堂上朝他飞来的乱箭,不过相隔一日,这些人居然通通倒戈相向,他心中怒吼,就算把他拉下来,他们一个个也做不成这个皇帝。

      刘太后状甚苦恼,「我得先皇信任,战战兢兢操持家国,终日忙于理政练兵,对陛下有所忽略,没能培养陛下成材,是我的过失,我理应缷下摄政一职,到先帝灵前忏悔。」

      「殿下!万万不可!殿下!」台下众臣跪了一地,暗中互打眼色。

      「我心意已决,众卿不必再劝了。」刘太后打断此起彼落的哭诉,坚持道:「萧姓江山,理应归还给先帝之血脉。」

      众臣面面相觑,先皇献帝没有后嗣,宫中却有一堆姓萧的宗亲。

      看来,太后还政之前,癈帝是事在必行了。

      萧永宁冷眼旁观,将堂下所有人的嘴脸收入眼底。

      萧明贤牙恨恨的听着刘太后的判词,对站在侧门的内侍打了个眼色。

      萧永宁接过话道:「先帝驾崩时,我悲痛不已,但国不可一日无君,我带着沉重的心情,想要在宗亲之中,选一人继承先帝的遗志,」她顿了顿,道:「灾年无饥民,丰年无乞儿。」

      她目中转柔,「先帝温和慈爱,不喜严刑峻法,有宫人犯错,臣下误事,他总会循循善诱,不忍苛责,对待飞禽鸟兽,花草树木,也是同样爱惜。」

      「在所有哀文当中,陛下的诗句吸引了我,从那些尚为幼嫩的字句中,我感受到他对一切生灵的婉惜之意,除了天地山河,这世间还有甚么能够长存?不会殒落,不会腐朽,不会被遗忘?他的悲悯之心触动了我。」她的眼神转向萧明贤,目光尽是真挚的期待,「我衷心希望我的选择,能为齐国带来一位心存仁爱,爱惜百姓的皇帝,能让齐国繁荣昌盛,齐民丰衣足食。」

      众人屏息等待萧永宁的结论,她忽然站起来,语带恳切地道:「陛下虽有不足之处,但谁没有年少轻狂之时,陛下还需要依杖众卿相助,重回正轨,像上古春秋的楚庄王一样,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萧明贤一怔,心中幻想的撕杀场面没有发生,倒觉得无所适从起来。

      既然大长公主都发了话,众臣只好和应:「微臣今后定当尽心竭力扶助陛下。」

      萧明贤机灵地跳出来跪下,伏在大长公主脚下三跪九叩,连声感恩。

      萧永宁对抬头仰视她的萧明贤道:「陛下,冕冠歪了,让我为你重新戴冠吧。」

      萧明贤重重压下眉头,他姑姑越是客气,他越是别扭不安。

      萧永宁头戴步摇金冠,压成金箔的金花金叶系在细软的枝条上,自然地垂落冠侧,一串串金饰随她的动作摇曳晃动,发出清脆的叮叮声,从萧明贤仰视的角度,金花的阴影打在她半边脸上,显得阴森可怖,忽地打了个寒颤。

      萧永宁扶住冠冕,一手拔出固定冕冠的翡翠玉簪。

      萧明贤连呼吸都变得急促,动弹不得地盯着大长公主的手,那只苍白无比的手紧紧握住簪子,簪尖好死不死指向他颈项。

      他眼角掠过一道绿光,玉簪快速地回到他髻上。

      他愣了一下才记得道谢,偷偷舒了一口气。

      萧永宁向众臣宣布:「陛下的亲政礼,就定在下月十八。」责成礼部筹备一切相关事宜。

      皇统之事落幕,朝会回到解决一些芝麻绿豆的小事上,萧明贤假装认真聆听,识趣地适时请示太后公主,摆出一副谦恭有礼,改过自新的模样。

      朝会在午膳之前结束,萧明贤拜别太后和公主后,回到后殿伸了个懒腰。

      今日过得异常顺利,本来安排好的纵火也不必进行,萧永宁在所有人面前承诺还政于他,这可不是一个可以随便推翻的玩笑。

      他只需等到下月十八,待亲政礼一过,再慢慢收拾这两个碍眼的女人。

      萧明贤在太后与公主处都留了一个眼线,刘太后在朝会翌日便动身去了丹阳,大长公主整天守在献帝的寿昌宫祈福怀缅,除了朝会,不见她们私下会见王公大臣。

      如此反常的日子过了一天又一天,萧明贤隐隐觉得有种风雨欲来的燥动,一直在挑动他敏感的神经,若不是要忍到亲政礼那天,他马上想扭断跟前宫女细嫩的脖子。

      亲政礼前夜,宫人忙碌地准备典礼,萧明贤仰望郁郁的天色,如同他的心情一样压抑,好像天快要塌下来,处处透着不详。

      他就像一头被赶进屠房的猪牛,看不见屠刀,却听到霍霍的磨刀声,正在暗处朝他挥来。

      他把自己手背咬出了血,嘴间尝到腥味,整个人才冷静起来,他舔着血迹,心想她们一定会在亲政礼上动手脚,他现在应该赶到太极殿,好好检查监视一番才是。

      他换上内侍的衣衫,为了掩人耳目,指示一名内侍和他一起结伴而行,他故意挑选少人的小路,一路绕到太极殿。

      他金睛火眼地扫视,屋脊房梁、案几跪毡,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命令内侍把所有摆设全都动了一遍,把所有器具全都摸了一遍,把所有花草全都闻了一遍。

      倒霉的内侍似乎还活得好好的,萧明贤转念一想,大长公主整天躲在献帝的寿昌宫,定是在研发对付他的毒药。

      他刚到寿昌宫宫门,空中飘散紫红的花瓣,片刻便落在他头肩。

      他嫌晦气的伸手扫落凋谢的辛夷花,与门外的眼线点了点头后,内侍马上放他进去。

      院子里堆积一层厚厚的花瓣,只见花,不见人,连半个宫女内侍都没有。

      他摄手摄脚的走近窗边,伏在纸窗上聆听里面的动静,勉强听见细细碎碎的交谈声,他轻轻推开窗,在隙缝之中看见萧永宁在捣弄着甚么。

      果然有猫腻!

      一个内侍背着他,竟坐在大长公主对面,一动不动的让她服侍他,在他脸上涂抹不知名的药膏。

      内侍听到声响,忽地转过头来,萧明贤被白脸内侍吓了一惊,马上缩手逃走。

      他走得太急,被地上的碎石绊住,跌倒在地。

      鼻间渗进奇异的花香,他忽然手软腿软,头痛欲裂,然后眼前一黑,失去知觉。

      九

      萧明贤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吃力地眨了眨眼,还是甚么也看不到。

      「来人!」他高喊,「那个不长眼的,还不去点灯。」

      远处传来脚步声。

      他慢慢回复嗅觉,鼻间是潮湿腐烂的气味,夹杂一股臭味。

      是食物的馊臭与粪尿的恶臭,他受不住难闻的气味,几欲作呕。

      有人点燃灯火,他慢慢看清四周,猛地坐起身。

      他双眼睁得老大,不可置信地瞅着手脚上的铁链。

      他一边跳下床奔向栅栏,一边开口痛骂,从未戴过枷锁的他被脚上沉重的铅铁拖累,身轻脚重,失去平衡一头撞向木栏。

      一道血迹顺着额头流进眼窝,再由眼角滑下脸颊。

      他怒吼着,用手背抺走血迹,重新睁眼。

      满室灯火通明,四个目无表情的侍卫站立两旁。

      萧明贤朝木栏外大喊,将平生所学的脏话倾囊而出。

      未几,两名侍卫打开牢锁,将试图躲回牢房的萧明贤强行拖出来,一人压住一肩,压得他动弹不得。

      再有两名侍卫搬来一把雕花木椅,萧明贤认得木椅,瞪大了眼,叫道:「这是朕宫里的木椅!是朕的椅子,是朕的!」

      一串由远到近的叮叮声飘进萧明贤耳边。

      他被压得抬不起头,只能看见来人的裙缘。

      来人落座后,轻轻慨叹道:「为帝者,是站在最高的人,也是最耀眼的箭靶,承受最冷的寒风,最烈的阳光,进一步是万丈深渊,退一步是粉身碎骨,还是有人前扑后继,心甘情愿地拥抱这份煎熬。」

      幽怨的口气突转冰冷,「你阿弟,是不是你第一个杀的人?」

      萧明贤感到肩上的力度松了些,终于可以抬起头直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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