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喋血仁医》霧裡聽草

103、心魔蛊2

　　解语眼看元烈抱走巫主，愤恨不已，她左盼右盼的重聚，竟然不过几句话的时间。

　　待玄武军彻走，影雪溜回客栈，小声问道：「巫主，我们还住这吗？」

　　解语头也不回地踏步向北，「走。」

　　秦怀霜躺回御床，仍是昏昏沉沉，嘴边溢出梦魇般的呓语，「解语，不要迫我……」

　　元烈守在床边寸步不离。

　　秦怀霜猛地睁眼，不断喘气，努力平复心中惊惧。

　　她一看见眼前的人，急切地抚向他的脸，问道：「我有没有伤着你？」

　　元烈激动地握着她的手，「是朕没有保护好你。」万分后悔当日答应让她出宫，才使她受尽毒蛊折磨。

　　她凝起一抹苍白的笑容，「红妆阎罗不会再出现了。」轻叹一声，「蛊已经解了。」

　　元烈满脸惊喜，又带着疑惑地皱眉，「如何解的？与那个叫解语的人有关吗？」

　　秦怀霜心中流过阵阵酸楚，她即将要出卖她最忠心的下属。

　　「施蛊者的鲜血可以解蛊。」

　　元烈回想客栈发生的一幕幕，神色震惊。

　　秦怀霜挣扎着坐起身，抬眸哀求：「陛下，我求你，求你不要杀她。」

　　元烈怒意难平，把那个喋血巫五马分尸也不解恨，「一个对你施蛊的喋血巫，不值得你为她求情。」

　　她深知受人背叛的滋味，却要施加在对她不离不弃的解语身上，心里瞅痛着难受，但不公开她的身份，就不能阻止她一直错下去，「答应我，不要伤害她。」

　　心知她性子刚烈，元烈压下狂怒勉强应允，「好，朕答应你。」

　　秦怀霜眸中流露复杂的神色，「解语和我，曾经是亲密无间的师徒和朋友。」

　　她以压抑的声线道：「近二十年前，齐国权臣柳氏专横跋扈，为了独揽朝政大权，掀起谋逆大案，牵连江南士族近千人，我母族和她父族双双被陷害，我和阿弟流放宁州，她被没进宫中为奴，当我重回建康城，在太医署再见到她时，将她从宫人的棍棒中救了回来，自此倾囊相授，她也没有让我失望，她是我的学生之中，最聪颖敏慧的一个，我以为经历过那场大火之后，她能抛开喋血巫的身份，重新为她自己活一次。」

　　这是第一次，她主动说出她的过往，她眼中的落寞和消沉刺痛着他。

　　彷佛吞进一颗烧热的铅石，秦怀霜心内一沉，口干舌燥，「我曾经以为能阻止她，我不知道可以怎么做，才能化解这个困局。」她垂目以对，「如果我早一步说出于夫人的身份，也许，陛下你就不会遇刺。」

　　元烈双目一凝，「没有于镇远的首肯，她也无法实行毒计。」

　　想到她原来一直被困在于府的地牢，元烈顿觉怒气涌上心头，气息絮乱，凝神静息好一会儿，才能平复下来，「你与她不是一路人，你们的情分在她对你施蛊的那一刻，再也不存在。」

　　秦怀霜胸腔充斥郁闷愁绪，自她选择了眼前的人，「我注定要辜负她了。」

　　元烈轻拥她入怀，温言道：「以后的日子，有朕护着你。」

　　三

　　明光殿，雾弦进殿禀道：「夫人，四娘子来了。」

　　郑楚媛见到一脸愁容的四妹，就像看到年轻的自己，耐心地开解。

　　「我让长姊失望了。」

　　「告诉长姊，你想放弃吗？」

　　郑四娘子哭着摇头，「但是，我是不是没有机会了？」

　　郑楚媛宽慰道：「放心，长姊一定会帮你筹谋的。」

　　作为侍女，夜岚恭谨地站在殿外，等候姊妹谈毕。

　　然而，她还有一样更重要的事情要办。

　　她暗地掏出药粉涂在手上，不一会儿便红肿发疼。

　　她一脸惶恐地向殿内的宫女求救，有宫女认出是毒蜂的螫伤，病情可大可小，禀告郑四娘子后，派了个小宫女带她去太医署取药。

　　夜岚如愿来到太医署，环视四周。

　　宫女内侍一般不得太医待见，只能向药工取药，宫外的奴婢更是无人有空理会，小宫女急着为她找药工，将她一个人留在院中。

　　夜岚眼尖地发现从怡杏馆中出来，步履轻快的晚晴，上前问道：「请问那里可以取药呢？」

　　二人四目交投，晚晴瞄到她手上的伤，机警地揽下拿药的工作，随口说了个借口打发小宫女，领她来到没人的小室，谨之又慎地关门。

　　晚晴挑眉道：「你不该到这里。」

　　夜岚从容地敷下解药，「给你的溶肌换肤霜，好用吗？」

　　晚晴坦然回道：「我丢了。」

　　「你不在意你的疤了？」夜岚稍稍有些惊讶。

　　「我在意的人不在意就好。」

　　夜岚勾唇一笑，「看来，你在宫里也没有闲着。」

　　晚晴充满警戒地道：「你来太医署，不是和我闲谈的吧。」

　　夜岚单刀直入，「你愿意为喋血银铲除敌人吗？」

　　「你甚么意思？」

　　夜岚一对媚眼闪烁恨意，「前巫主背叛喋血银，供出巫主身份，理应受到惩罚。」

　　「她是前巫主，不是一般的喋血巫，就算要惩罚，也只有巫主可以处置。」晚晴抬出喋血巫之间不得互伤的誓言反驳。

　　「对，她是前巫主，但她不是巫主，也不是我们的巫主。」夜岚不屑地撇嘴，「甚至，连一个喋血巫都称不上。」

　　话虽如此，晚晴凝起质疑的目光，「但前巫主是巫主的恩师，巫主计划多年，都是为了替前巫主报仇。」

　　夜岚说得大义凛然，「巫主被过去的情义所蒙敝，我们不能让巫主一错再错，我们要帮巫主摆脱负累。」

　　「巫主心底还是希望前巫主能回到喋血银，她不会同意的。」

　　夜岚满脸阴云，口气冰冷，「然后呢？叫我们尊她为巫主吗？巫主与这位叛徒有师徒情谊，我们和她可没有半分关系。」

　　「别说了，你我无权质疑巫主的决定。」晚晴瞪着她，严厉警告。

　　夜岚力陈厉害，「你忘了？巫主差点为了她的一句话，解散喋血银，你想想，如果没有喋血银，我和你，还是任人践踏的地底泥，失去喋血巫的身份，你和我，只是一个漂零世间的浮萍，无足轻重，没有巫主，你还是于雁身边的一条狗，是巫主教你医术，给你报仇的机会，而她，前巫主曾经抛弃过她手下的喋血巫，任她们葬身火海，你要让她再次遗弃我们吗？」

　　「你别危言耸听！」晚晴依旧怒视她。

　　见晚晴毫不动摇，夜岚泄气地重重叹息，「若是不能除掉前巫主，她日后必成心腹大患，你就眼睁睁看着喋血银毁在她手上吗？」

　　晚晴挑衅地问：「连巫主的问魂魉也败了，你难道还有更高明的办法？」

　　夜岚眸中闪烁精光，「相信你也听过元烈以苦肉计诬陷于镇远的谣言。」

　　「谣言而已，是那群蠢到家的莽夫军人才会相信。」

　　夜岚唇角轻挑，从容地笑道：「流言如刃，比最毒辣的蛊还要厉害。」

　　晚晴一脸戒备，「你想怎样。」

　　夜岚轻笑道：「她挟持巫主的消息早已传遍大街小巷，反正她已当了一回红妆阎罗，倒不如让她永远当下去。」

　　「你想在陛下面前揭露她的身份？」晚晴目中划过惊讶之色，「你是在推前巫主去死。」

　　夜岚一派义正严词，「身为喋血巫，为巫主分忧，是我们的本份，前巫主不愿意成为红妆阎罗，就是喋血巫之敌，理应消失在世间。」她目光幽幽，暗示道：「只要谣言从宫中散播，接下来的事情，自有朝臣帮你完成。」

　　「我甚么时候答应你了，」晚晴不客气地下逐令，「你还是快回到你的主人身边。」

　　「我与你同是喋血巫，才好心提醒你，你不愿意捉紧这个借刀杀人的好机会，我不勉强你，」夜岚迈步离开，露出一个诡谲之中隐含沾沾自喜的笑容，背着晚晴道：「前巫主能出卖巫主，自然也能出卖其他喋血巫，尚在宫中的你就是她下一个目标，你以为你能逃得掉吗？」

　　晚晴目视她的背影，沉默不语。

　　四

　　秦怀霜坚持不懈地唠叨，元烈才勉强同意解除禁令，允她出寝殿。

　　她看着院中茂盛的花草，深深吸一口新鲜空气，顿觉如获新生，虽然只能止步式干殿，她还是打从心底感到高兴。

　　她回到自己的房间，打开一个小木盒子，每次凝视带血瓷片，都不禁担忧起解语的安危。

　　幕后黑手虽庇佑她躲过全城搜捕，但留在黑手身边，何尝不是更危险。

　　黑手城府深重，极善隐藏，不止想夺取皇位，还对元烈心怀怨恨，在凉漠追杀他时，用上银鳞沙蛇这般碎骨噬心的剧毒。

　　可惜解语一直不愿透露只字词组，加上于镇远本身权高位重，树敌无数，难以凭空猜测黑手身份。

　　她叹了口气，刚放松一些的神经又绷紧起来。

　　她出去走了一圈打算找些事做，转头又垂头丧气地回来，在赵欢的暗示下，宫女内侍纷纷婉拒她的帮助，无所事事之下，她扫向房内藏书，脑中浮现一个想法。

　　现下蛊虫虽归于沉寂，但她知道，蛊虫不过是沉睡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