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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烟水程何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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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其实慕容紫英一开始是不会洗衣服的,在家的时候家里的丫鬟老妈子会帮他洗,就算是后来没多大的时候上了琼华,这些事儿也不用他亲自干。
可是后来琼华不在了,慕容紫英虽是仙风道骨,但毕竟也躲不过柴米油盐这些小事。有时,韩菱纱会捎带着帮他洗洗衣服,有时还会顺带着开开玩笑。
——我说小紫英呐,你也老大不小的了,连个能帮你洗衣服的人都没有,这可不大好~~~~~
——想梦璃了?
慕容紫英总是不说话。韩菱纱也静默了
——算了不说了,小紫英,你在这坐会儿,我去看看那个野人。
她总是在不经意间就会让慕容紫英想起那个名字。
柳梦璃。
说到底,慕容紫英早就习惯了一个人过日子。有时呆在剑冢里,他也会突然的想起年少时仗剑走天涯的时光,会想起即墨。好像还是昨天的事,可是有些人,散就散了。像一缕青烟,怎么都记不住她当时的模样。
也许不是他记不住,只是他想忘记而已。回忆就像一股泉眼,打开了就堵不上。
回忆他不是个好东西。很多年后慕容紫英在鬼界见到云天青时,云天青嘴里叼着根草如是说,满脸落寞的笑意。
慕容紫英觉得这话挺对。于是便不愿再想。
四周静悄悄的,他噗地吹熄了灯火。
02
韩菱纱没多久就走了,躺在她深爱的少年怀里沉沉睡去。没有人偶尔帮慕容紫英洗洗衣服,所以慕容紫英只好自己学着洗。打开箱子,衣服不过那几件,也都是一个式样。那蓝衣白衫好像还在印证往昔琼华的繁盛,不过有些微微泛黄。
慕容紫英把衣服都拿了出来,一件一件地洗。他的手,忽然停住了。一件蓝衣白衫的琼华女装。
是柳梦璃的。
鬼使神差的,慕容紫英连带着把这件衣服给洗了。后来年年都洗,似乎已经成了一个习惯。
慕容紫英怎么也想不起来这件衣服怎么回到他的箱子里去,或许是因为在琼华的废墟之中找东西着实困难看见差不多的就拿了。慕容紫英给自己想了个理由。
这实在不是个好理由。夙莘那天来剑冢时问起慕容紫英,听他说了之后微微的笑了一下,说出了这句话。
那天是夙莘最后一次来剑冢。她带了两壶酒,对慕容紫英说,来来,小紫英,今天我们不醉不归不醉不归啊。其实多半的时候慕容紫英都是在一旁看着,看着她喝酒。夙莘喝醉了,说了很多话。
——小紫英啊,我说时间他怎么就过得这么快,好像你昨天还跟在我后面满琼华地跑,问我要冰糖葫芦吃,这一转眼就长这么大了,呵呵~~看来我是真的老了。
——师兄他们死的死散的散,就我一个人了。
——你怎么还不娶个老婆?
夙莘抬起头。“其实这姑娘挺好,”她指了指站在一旁的梦见樽,“温文尔雅知书达理的,又长得那么漂亮。”她顿了顿,“只是可惜了...可惜了....”
慕容紫英坐在一旁,安静地听她讲话。
“小紫英,我走啦别送我了。我能回去。”夙莘挥挥手向他告别。
慕容紫英站在门内,看她洒脱的背影隐在浓浓的夜色中。
他挺希望自己能像夙莘一样活的那么洒脱随性,可是这对于他来说,太难了。
慕容紫英看着站在墙边的梦见樽,一夕未眠。
03
柳梦璃每十九年回来一次。
柳梦璃觉得每次回来之前都有很多话想说,可是真正见到了他们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韩菱纱在的时候看看她和云天河安静过日子偶尔打打闹闹还挺好。慕容紫英总是安静的坐在一旁,还好韩菱纱和云天河总有说不完的话,也不至于太过尴尬。不过后来韩菱纱死了,木屋里没有了她的笑声柳梦璃总觉得有些不习惯。有时只是在屋里坐半盏茶的时间就走出去。
总感觉少了些什么。
柳梦璃去过剑冢。每次想敲门却又不知道见了慕容紫英该说些什么,索性停在半空中的手就放下了。
有些人,就算是不用说什么也能明白她心中的想法。比如说,慕容紫英。柳梦璃甚至觉得只要她张张口,慕容紫英就能想到她要说什么。
柳梦璃觉得慕容紫英和她有一种说不出的相似,一样的高傲一样的孤独。也许正因为过于相似,才注定没有什么。
她几经犹豫,叩响了门。她清楚地看到慕容紫英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
“不请我进去坐坐么?”她尽量使自己的语气显得轻松些,踏进了剑冢。
剑冢的布置极其简单,铸剑炉和卧室只隔着一道门,剑匣斜斜的靠在墙边,再无其它。
很冰冷。柳梦璃是这么想的。
“紫英,这些年来,你过得可好?”她微微颔首,轻声问道。
“一个人过,无所谓好与不好。”慕容紫英摇摇头。
柳梦璃看着他斑白的两鬓,却依稀还是少年时候英俊的模样。
“苦吗?”
“还行。”慕容紫英轻声回答。
柳梦璃转过身去,微微叹了口气。都是倔强的人啊。
有很多话在嘴边却又说不出来了,之后便是长时间的沉默。
“那......我先走了.......”柳梦璃顿了顿,补上了句,“紫英,保重!。”
那一刹那,慕容紫英觉得心里的某些东西被牵动了,有些隐隐的痛。他不知道,这种痛会覆盖他的一生,直到死去。
关上门,嘴角有一丝咸涩。
04
慕容紫英死的那年,大雪封山。
他一直觉得应该撑到到柳梦璃回来跟她说一声再走,可惜没能如愿。
有点遗憾。他这么想。
死亡其实是个很漫长的过程,就像是做了个冗长的梦。重重叠叠的人影在他的脑海中交替出现。宗炼、夙莘、夙瑶、玄霄、韩菱纱、云天河、柳梦璃......那些熟悉的陌生的面孔在反复地让他想起那些快乐或痛苦的回忆。
好累啊。慕容紫英合上了眼。
眼前仿佛有一束忽明忽灭的光引着他向前走,走到某处,那束光突然灭了,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黑暗。
后来有些人谈到慕容紫英的死,总会说,他超越了一个沉重的死走向一个更为伟大的生。
那到底什么是死什么是生?谁能说清楚呢?
屋外是无尽的白茫茫的雪。
两日后,柳梦璃半跪在他的身旁,双手轻轻抚过他的眉毛他的鼻子他的唇,眼泪滴答滴答的落在他的脸上。
云天河挠挠头,问:“梦璃,紫英他不会醒了么?等我爹等到大哥也不会醒了么?”“那把紫英埋下去来年是不是会有很多紫英长出来?”
柳梦璃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云天河只看见她的手在颤抖,其实他什么都知道,只是他说不出人死不能复生梦璃你要节哀顺变这类话来。
柳梦璃在收拾慕容紫英的衣物时看见了那套衣服,心里一惊。双手轻轻的捧出那件早已薄如蝉翼的衣服,只是时间太长了,一触风就散了。柳梦璃想紧紧的抓住,也只是徒劳,只剩下了粉末。
就好像慕容紫英,留不住了。
她伏在慕容紫英胸口,无声的哭了,沾湿了他胸口的那片雪白。
云天河站在远处,低低的叹道:“这又是何必呢.....”
尾声 一春去
不知是过了多少个春天,剑冢旁依然风景如旧,只是新添一座坟。
只剩屋檐下的铃铛,被年年的春风吹起。
10.02.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