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引子 ...
-
下午八点,念秋忘林开门营业。
海宝七点半从地下车库出来,车上载着一个年轻的女孩儿,大概二十出头,刚上大学的年纪。
“哥,你说今天伊茉姐能回店里吗?”
海宝手里握着方向盘说:“我哪知道啊,微信不回,电话不接,她这个甩手掌柜做的真舒坦。没点儿良心,我上辈子欠她的。”
这个没良心的就是我,而这家酒吧居然也快到四周年店庆了,这么些年没倒闭真是个奇迹。
虽然这么几年一直在赔钱,海宝整天念叨我是个傻逼,但当年秋林给我留的钱还剩个二十来万。
他说,你就给我看着这个家就行,我哪天回来了,店没了,掘地三尺也要把你挖出来鞭尸。
我也不懂什么经营之道,白天睡大觉,晚上去店里听故事,几年来也算过的自在。全靠海宝又当爹又当妈拉扯着我和念秋这家店。
要不是当初上了这么个当签个破协议我他妈早跑了!
海宝停好车,女孩儿挽着他的胳膊开门进店。
他径直过去调设备,那天计划有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乐队要来。
我推门进去一屁股坐在吧台旁边喊:“小二上酒!”
正在里屋喂猫的阿司跑了出来,看见我劈头盖脸给我一顿骂,“姐,你这么些天死哪去了?”
阿司正是海宝车上那女孩儿,在旁边大学城上大二,周末过来店里兼职服务员。我们认识两年不到。
我满脸堆笑赔不是。张口就来瞎话“哎呀,阑尾炎犯了,住院去了。
阿司翻了个白眼说“你他妈去年就把阑尾割了,瞎说八道能不能过过脑子啊”
海宝调好设备走到我跟前抬手,我着急捂脸,“打人可不兴打脸啊!”
他把我的头发掖到了耳朵后边。
我对阿司说:你老公这是咋了,几天不见咋变温柔了。
阿司没说话叹了口气。
海宝说,对你要求不高,生活能自理,别死了就行了。
我说我去看看我家三花。灰溜溜的跑到了里屋。三花是我捡的流浪猫,今年三岁,长毛三色小土猫,见到我就颠颠的跑了过来。那阵子垚青刚出国。我把它当做了神迹,一养就是三年。
“宝儿啊,阿司对你挺好啊,又长瓷实了。”
还没说几句阿司推门进来,说:姐,他来找你了。
我一愣,妈的,这孙子跟踪我。
“跟他说我死了”
阿司一脸嫌弃,“你还要当缩头乌龟多久啊?他都回国半个月了,你躲了半个月,窝囊不窝囊啊?”
……
我抱着猫走了出去,心里想,别吧,这么大的黑眼圈,他看见我这样,一准怀疑我用药了。
三年不见,垚青好像又变好看了,穿着衬衣打着领带,胳膊上搭着西服外套。
我说“哎呀,稀客,稀客,点东西了吗,今天喝的全算我的!”
“小茉”他叫我。“今天有空吗,有几句话想跟你说”
没有,一点没有,我今天可太忙了!
海宝在旁边落井下石:“她半个月没来店也没倒闭,你爱带她去哪就去吧,她在眼前晃的我头晕”
阿司哈哈大笑,我满头黑线。
垚青说那走吧,你还没吃饭吧,先带你去吃饭。
四年前我刚上大二,每天晚上跑出去喝酒,那时候我爹妈离婚,我爸又接了男宝。抑郁症犯了,总是喝很大。有一天从旁边的酒吧出来,没走几步就倒在了念秋忘林门口。醒来的时候旁边坐着个男人,长得很漂亮,一双桃花眼,更要命的是左眼下方还长了一颗痣。那好像是男人的美人痣。穿着连帽卫衣,靠在沙发上抱着本书看。
见我睁开眼,说“你醒啦?我看你就是喝多了,没送你去医院”
我说谢谢谢谢。
他推过来一杯菊花茶,说润润嗓子吧。然后告诉我他叫秋林。
这就是两个酒鬼第一次见面。他说他小时候也是这样,有一次喝大了在草丛里睡了一夜。我哈哈大笑。
我想我还不是一个文雅的女孩子,因为我从来都是露齿笑的前仰后合。
秋林说他是这家店的老板,白天没事做就在店里看看书,喝喝茶,晚上八点营业。说我没事做的话可以在这里跟他聊聊天。
我就真的死皮赖脸的窝在沙发上一整天,其间他给了我一套洗漱用品让我上楼去收拾一下,然后又递给我一本书,是他手里的那本《杜尚传》。
里面写道:“一个人的生活不必负担太重,不必做太多的事,不必一定要有妻子、孩子、房子、汽车……这使得我的生活比之娶妻生子的平常人的生活轻松多了。”
突然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我想推己及人,是不是家人也不是必须的。
抛开了所有的社会关系,我只是我自己而已。
他跟我聊了很多,说他过一段时间准备把店关掉出去转转。
那天晚上海宝来的很早,他推门进来,问秋林今晚的安排,好像根本没看到我这个人。
海宝是我给他取的名字,我说我们道上的人都有个代号,我叫龙在野。你叫啥?
他说我是海绵宝宝。
我哈哈大笑,说那我以后就叫你海宝吧。后来新认识的人问他叫什么,他都说海宝。
但是那天他从头到尾都没有正眼看过我,只是开张的时候给我端过来一杯长岛冰茶。
我后来问他,那天为什么不理我,他说感觉我很可怜,不想给我添社交负担。
那天喝完了那杯酒我就和秋林告别了,第二天是周一,我要回学校去上课。说完去吧台跟海宝说谢谢,他朝我点点头。
其实海宝也很好看,因为总是夜里工作白天睡觉,他的皮肤有种吸血鬼的白皙,那时候他身边总是会有各种各样的女人,每天吧台前都有人和他调情,我给他定调“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吸血鬼少爷。”
他和秋林是世交好友。是那种好到穿一条裤子的人。
后来每个周末我都会去看看,喝一杯聊聊天,有一次回家和我爸新娶的老婆大吵了一架,原因是我很久没回家住,那个女人把我的房间变成了杂物间,而我爸下班回来看到歇斯底里的我给了我一巴掌。
然后我就连夜回学校了。到了校门口又不想进去,溜达着去了念秋忘林。
秋林那天有事出去了,我径直走向吧台,脸上带着巴掌印,说给我一杯伏特加。结果面前又推过来一杯长岛冰茶。他知道我不会拒绝,我没有说不的能力。
那天他开口和我说话,问我叫什么,谁打的我。我说龙在野。被龙王打了。
然后又说我爹姓沈,我妈姓伊,我叫沈伊茉,我妈想让我像茉莉花一样。
“可是你却长成了仙人掌,”海宝说着。在我的脑袋上拍了一下。
他说:我有个妹妹,如果还活着,应该也像你这么大了。她八岁那年出车祸去世了。
我说对不起。
他说,都过去很久了,你有啥对不起我的。
那天,那个歌手还没有被封杀,店里的音乐唱着“谁的父亲死了,请你告诉我如何悲伤,谁的爱人走了,请你告诉我如何遗忘……”
后来我才知道,那天秋林的母亲因为肺癌去世了,死在医院里。而他的父亲,那个在s市登报的大老板那天在做一个专访。
秋林没有去参加他母亲的葬礼,他说他很讨厌看活人在死人面前演戏。
然后有一天他对我说,他准备走了,我问他去哪,他说我这一辈子已经无牵无挂了,去哪里都可以,我想去巴黎学画,但是我很担心你会因为缺爱被人伤害。
我又在笑,我说那我一辈子不碰男人。
他又说,我还是希望你能谈到很好的恋爱,有人照顾你,因为你小时候过的太不幸福了。
我这张银行卡里还有些钱,用于酒吧日常开销,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想把酒吧送给你,你只需要帮我看着这家店就好。
等以后我想回来了,别让我流落街头。
这家铺面和楼上的房子也在我妈名下,如果你没有地方去等我走了可以搬过来。
我说你干嘛对我这么好?
他说:我可能是有点圣母病,你知道吗,你睡在念秋门口的那天,我母亲查出了癌症晚期。
后来我就答应了,签了一份协议,其实我看不懂,但是我就是相信他不会骗我,我问他什么意思。
他说“我不在的时候,五年之内你和海宝是这家店的老板。我的股份转给了你。”
大三的时候课很多,多数时候我都不在店里,只是偶尔过去,大四时便把所有家当都搬到了酒吧楼上,住了下来。
晚上经常会有驻唱的歌手,他们唱许巍,唱李志。
我和海宝都喜欢那首天空之城,有时喝多了,客人都走了,我们坐在一起聊天。他谈着吉他我唱歌给他听。
我想他是真的把我当成了他死去的妹妹。
有一天我下楼和海宝聊天,有个人进来喝酒,那个把我的人生弄得一团糟的人出现了。
现在他就站在我面前对我说:“你还没吃饭吧,走吧,先带你去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