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相爱》张懿凡

1、当我们相爱

　　当我们相爱
　　一
　　下午上课的时候,我又一次昏到了.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安的公寓里.安不在,整个房间显得空荡荡的,我静静地起身穿好衣服和鞋子,拿起放在桌上的糖果,然后背起包径直地离开了.走在校园林荫路上的时候,我不自觉地想知道：此时此刻,柯在哪儿,她在做些什么呢?现在,天色渐渐黯淡下来,记忆当中,这种夕阳西斜的情景似乎重复过无数次了,甚至我都有些厌倦了.
　　回家的路上,手机铃声一遍遍响起,我没有接,尽管我知道那是安打来的.虽然两年里安尝试用各种方式来乞求我的原谅,可我仍然无法以一种平和的心态去面对他,因为每一次见到他,都会让我想起柯离开我时哀怨的眼神,忍受她死亡一般的销声匿迹,然后任由这一切一点点地啃噬着我的期待……
　　到家的时候,林姨已经等在那了.我静静地打开门,把她让进屋里,沏了茶给她,然后默默地坐在她的身旁,整个过程我们没说一句话.回忆起来,距离上一次相遇,我们差不多有几个月没有见面了,她仿佛又苍老了许多.自从柯失踪以后,林姨就一次又一次的找到我,不论我躲在这座城市的任何角落.她幻想着可以从我这里得到哪怕是一丁点的线索,只可惜什么都没有.两年里,她由用最恶毒的语言来咒骂我,到流着泪苦苦的哀求我,再到现在这样用沉默来宣泄她的痛心,所有这一切都让我无言以对.如果当初她能容忍我和柯的感情,如果当初柯没有离开她,我多想象爱自己的妈妈一样去爱她,用我全部的真心去回报她独个艰辛地把柯拉扯长大的恩情.可是现在面对这个离我近在咫尺的固执的母亲,我又有什么资格去对她做任何事呢。
　　二
　　16岁的时候,安对我说他喜欢我,我没有拒绝,因为他眼中有某种东西感染着我.他是个优秀的男孩子,懂事而且细心,爸爸妈妈都很喜欢他.他会每天骑脚踏车载我上下学,会在我不开心的时候变出我喜欢的糖果……如果不是我那偶然的一瞥,我想我也许就会永远沉溺在这种甜腻的安逸中,理所当然的享受下去.
　　记忆中的那一眼,那个人的目光茫然却又充满期待,让人不免生出解读的渴望,那个人就是柯.之后的一段时间里,也许是上天的眷顾,我们开始在校园里频繁的相遇：在去往教室的路上,在阅览室的书架旁,或是在食堂的饭桌前……当我们再一次在溢满花香的校园里相遇,我终于忍不住牵起了她的手,她顺从地跟在我的身侧离开了校园.彼时,我们肩并肩漫步在沿河的林荫路上,悄悄地说着一些现在已无从回忆的话,亲昵的好象一对久识的老友.从那一天开始,我们成了真正意义上的朋友.
　　柯是个目光阴郁,少言寡语的人.那时的她以着沉默的方式拒绝着几乎所有企图走近她生活的人,除了我,她似乎根本就不在乎自己有没有朋友.我暗暗庆幸自己可以看到她阳光灿烂的笑容,听她倾诉她渴望漂泊的夙愿,我想我是幸运的,因为我自始至终的被她需要着.渐渐的我开始不自觉地旷掉一些无关紧要的课或是与安的约会,陪着她去看海.看见海天相接,她会感叹这世界终究要融为一体,人类是多么的卑微和渺小,这样的时刻她总是会紧紧的抓住我的手,好象那才是她的整个生命.许多次,我怜爱地把她整个揽入怀里,任凭我的肩头被她的泪水濡湿……
　　时间在喜悦和疼痛中交杂着消逝,我和安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而每一次和他在一起,我的头脑里总是浮现柯的身影,我常常下意识的提到柯,就仿佛柯才是维系我和安之间关系的无形的纽带.那时的我,根本没有留意到安焦躁不安和沉默无声,所以当我17岁的那个夜晚安头也不回的离开我时，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茫然和不知所措.我哭着打电话给柯,她找到我时,我整个人已经喝的烂醉,我哭着捶打着她,叫着撕扯着她的衣服……柯痛惜地看着我,然后一点点吻去我的泪,她的唇战抖着掠过我的脸颊,最后紧紧地覆在我的唇上.直到那一刻,我才突然意识到原来我们一直爱着对方,正是这份爱蒙蔽了我的双眼,让我在不经意间深深地伤害了安.柯那绝望的喜悦在战抖中不断加深下去,我努力的回应着,因为我不想再一次放掉我深爱的人.
　　三
　　我和柯相爱了,当我们一次次手拖着手,沿着河畔边的林荫路漫步,没有人理会我们.他们也许永远也不会知道他们眼前这一对亲密的伙伴,正彼此追随着对方眼中的依恋,坚定的踏出脚下的每一步.柯的手很滑很软,让我深深眷恋.也许对于恋人们,牵手是再普通不过的表达,甚至让人感觉微不足道.可对我和柯来说,每一次的牵手都传递着我们莫可名状的深情.我们多想就这样一辈子手牵手走下去,让彼此成为自己生命中最坚实的依靠.可是留给我们的时间太少了,每当夕阳西斜,我们必须面对短暂分离的时候,柯总是倚着我的肩膀,低声的叹气,以此来祭祀之前所有的心动和快乐.那种悲哀的气氛围绕在我的身旁,让我时常忐忑不安.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柯的妈妈知道了一切：她开始每天接送柯上下学;在离开学校的时间把柯锁在房间里;在柯白皙的皮肤上留下各种宣泄的痕迹;在柯苦苦的哀求中诅咒谩骂我……在这提早到来的暴风雨中我和柯之间的距离一天天的拉大.每当我们费尽力气走到一起,我总是流着泪抚摸着柯遍体的伤痕,在那上面留下我愧疚疼痛的吻,她每次都宽慰的拥紧我,她说她只要我留在她的身边.
　　在远离柯的日子里,我摇摆着,迟疑着,面对爸妈隐忍的目光,躲避旁人的指指点点,看着昔日的朋友一个个转身离去,我的恐惧与日俱增.我无助的发现我们似乎成了整个世界的叛逆,进行着一种为人所不耻的抗争,我不知道接下去的道路该怎么走,我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能够带给柯她想要的幸福.在我欲哭无泪时,安又重新回到我的身边,他一如既往的温存体贴,在各种时候变换出我喜欢的糖果,甚至把我的所有思念都带去给柯,所有的一切让我时刻感受着安的关注,我感激着,矛盾着.
　　18岁生日的时候,我恳求安带柯来见见我,他没有拒绝.可是当时间一点点流逝,夜幕降临大地,柯仍旧迟迟没有出现.安说柯不会来了,在我这一生最漫长的等待中,安始终重复着这句话.我端起酒杯颤栗着一杯接一杯地一饮而尽,我不相信安说的是真的.当我喝光最后一滴酒,泪水毫无征兆地夺眶而出,安起身把我拉入怀里,然后小心翼翼地拂拭着我脸旁的泪.突然,他的唇象暴风雨一样强有力地挤压在我的脸上,唇上,一种窒息的眩晕笼罩了我,我用尽力气推开他,扭转身想要离开,却惊恐的发现站在我身后的柯早已泪流满面,我尖叫着试图拉住柯,可是安死死地拽住我,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柯在挣脱我之后一点点隐没在黑暗的尽头……那天之后,柯失踪了,从这座她深爱的城市瞬间的蒸发了,为此我大病了一场.安看着我一天天的消颓下去,终于忍不住告诉我这一切其实都是他的安排,他只想让我过得快乐……我难以置信的看着他,或许我早该知道的.我微笑着背转身,与他擦肩而过,我只能用最恶毒的语言诅咒自己的软弱.安没有做错什么,只是现实跟我和柯开了个玩笑,当我们相爱,玩笑早已结束……
　　四
　　潮湿的空气渐渐稀薄,直到有一天睁开眼发现屋外的天空变得空旷了许多,树叶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接下来是冬天,阴沉的天空和灰黄的街道.恍惚间,一年又要这样过去了.我一个人静静地立在窗前,看着那透明之下川流涌动的黯淡,有一刻,突然无法感受到身体里的那份跃动,窒息的恐惧再一次升腾奔涌,无可抑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