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猫宝鉴》佘九

10、初遇

　　迟岁趁着对手愣神之际，挽了一个剑花，割断了对方的手筋，后退数米。借助微弱的火光，看清楚了眼前这个东西。

　　那张蚌壳嘴，让他一眼就看出来，面前这个身高两丈多的怪物，就是之前的章鱼怪。

　　此时的章鱼怪，正用一条触手缠绕着一个海盗，慢慢地往嘴巴送去。
　　螺旋状的口器像极了绞肉机，贴在那个海盗身上，发出咔哧咔哧的咀嚼声。

　　海盗痛苦哀嚎着，仿佛正在接受凌迟处死的酷刑。

　　“这是什么怪物？”

　　所有人都忘记了打斗，满脑子都是疑惑：这个怪东西是哪里来的？

　　不过章鱼怪并没有拖拖拉拉的进食，几个呼吸后，被抓住的那个海盗，就被吸成了人干，如丢弃抹布一样扔在一边。

　　吃完一个后，似乎还不满足，它朝着最近的人扑了过去。

　　一时间，八条触手像极了八条巨蟒，所及之处，只要是人，就难以逃脱魔爪。

　　“啊……这是什么玩意？怎么砍不断？！”

　　迟岁看着又一个海盗被拖走，临死前还在用手里的刀，对着触手胡削乱砍。
　　可每一刀都像是砍在橡皮上，统统反弹了回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拖向死亡的深渊巨口。

　　有几个海盗上去打算救他，很快也被束缚住。

　　最可怕的是，就连精钢所制的刀枪，都在沾染了怪物的涎水后，腐蚀殆尽。

　　这个不速之客的出现，让双方彻底忘记了厮杀，不少人因此吓破了胆，屁滚尿流地四下逃命。

　　“救命啊，有妖怪啊！”

　　“妈呀，我不想死……”

　　“弟兄们，快回到船上去。”

　　………………

　　大部分海盗直接从石墙之上跳了下去，连滚带爬的，朝远处海面停靠的船只跑去！

　　纵然是刁里正年逾花甲的人了，也从来没有在海边见过这样的存在，他连忙组织呆滞的村民，往祠堂方向跑。

　　“武公子，你也快随我们进去躲躲吧！”

　　迟岁来不及细想，跟着队伍，互相搀扶着伤员，往祠堂奔去。

　　一行人躲进了祠堂，模样狼狈不堪。

　　还没有歇会儿，刁里正喘着粗气大喊：“快关门！”

　　祠堂的大门是巨石所做，重逾千斤。现场还有行动能力的男人，全都不顾伤势往前去推门。

　　迟岁看见外头的章鱼怪，吃完了最后一个人，往海盗逃离的方向，与这边各看了一眼，好像在思考去追哪边。
　　不过，它很快便做出了决定，朝着他们这边奔来。

　　终于在它到来之前，石门关上了，严丝合缝。
　　章鱼怪的力量貌似不是很强，只感受到它撞门的声音，却不见撼动石门半分，就连腐蚀液也没有办法。

　　众人暂时是安全了，不过还没有到松懈之时。

　　章鱼怪又弄出了新花样，只听得窸窸窣窣的声音在门缝里传来。
　　迟岁立马想到，章鱼可以伸缩身体，钻进非常狭小的空间。

　　大家原本平复些的心情，又被吊了起来。
　　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息，所有人都冷汗涔涔。
　　迟岁全神贯注地盯着门，上面那只能插进刀片的门缝，此刻成了所有人关注的焦点。

　　不过好在石门的缝隙太过狭窄，章鱼怪即使有这样逆天的能力，也不可能钻进来。

　　果然，这一招行不通后，外头的动静暂时停了下来，紧接着一道稚嫩的孩童声音，从外面响起。

　　“娘亲，好饿……”

　　章鱼怪重复着这一句话，

　　这一声声呼唤，犹如索命梵音。虽然是小孩脆生生的音色，可在昏暗中让所有人都毛骨悚然。
　　空气静得仿佛听见大伙胸腔里头在打鼓。

　　时间仿佛过了很久，一分一秒都是煎熬，外面的声音终于停了下来，一个男子怯生生地开口：

　　“那……那东西走了吧？”

　　“再等等？”刁里正紧锁着眉头，低声说到。

　　突然，那窸窸窣窣的动静从身侧传来。
　　“不好，那邪物打算钻透气窗，快跟我进地穴。”

　　里正带着大家，掀起了一块地板，露出底下黑色的洞口。凭借烛光，可以看见青石板台阶一直往下延续。
　　迟岁往里瞅，没想到这里还有一个这样的地下空间。

　　不过更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刁里正和其他村民并没有急着走下去。而是停在洞口，蹲下来用手指摸索着什么，没两下就又打开了一个盖子。

　　又是一个洞口，就在原来洞口的入口处，只不过更加的陡峭。

　　迟岁心里头直呼好家伙，原来还是虚晃一枪。这个洞才是真正藏人的，就在入口底下，这谁能想到？

　　听着章鱼怪那边传来的动静越来越大，所有人排队鱼贯而入。
　　里正断后，下来时将两个盖子都给盖上。

　　迟岁跟着队伍下来后，发现这里面居然是一个天然的大溶洞。
　　那些避难的老弱妇孺都安全待在一起，见他们下来，便迎上来询问，七嘴八舌。

　　最后下来的里正呵斥道：

　　“小声点，不要把那个怪物引下来！”

　　众人这才噤了声！

　　迟岁环顾四周，这里还有地下暗河流过，所以也不缺水！而且这么多人待着，点了火，也丝毫不觉得闷，可想而知，空气也是流通的，的确是一个避难的好去处。

　　“武公子，武公子。”

　　里正的轻声呼唤让迟岁回过神来，他说：“怎么了？”

　　“你的脸上！”对方表情颇有些古怪，指了指他的眼角。

　　迟岁下意识伸手一摸，湿粘的山魁皮便被带了下来。
　　望着他脸上的红痣，里正了然：“我说哪有这么俊俏的男人，原来不是公子，是少爷。”

　　迟岁颔首，笑道：“抱歉，我不是故意隐瞒的，毕竟出门在外……”

　　刁里正摆摆手：“不用说了，我明白。还是等危机过去吧。”

　　话音刚落，就听见上方传来地板被掀开的动静，像是什么湿滑的东西溜过管道。所有人都噤若寒蝉，年长者紧紧将孩子搂在怀里。

　　耳闻上面的章鱼怪用着孩童的嗓子，失心疯一般乱喊乱叫：

　　“娘亲，饿！饿……”

　　不过终究是比不过人的智慧，折腾了近一炷香的时间，章鱼怪也没有发现这个隐匿在洞口下方的入口。

　　渐渐地，声音平息，章鱼怪似乎走远了。

　　大家都松了一口气，一旁的婆婆们，给刚刚在外面厮杀的男人准备了面饼和肉。迟岁又分到了一份，就在他心不在焉的吃着东西时，突然想起什么，起身道：“不好！”

　　刁里正皱眉：“武公……武少爷怎么了？”

　　迟岁现在忧心被自己藏起来的灵猫们，尤其是珠珠它们，就藏在巫婆婆尸体不远的地方，那岂不是已经凶多吉少？
　　只能祈求灵猫们，能凭借本身的神通逃过一劫。

　　“我带在身边那只橘猫，现在还在外面！那怪物会不会？”

　　刁里正:“唉，武少爷，我们现在自身都难保了，一只狸猫而已，还是别管了。”
　　“是啊，是啊，万一那怪物在外面等着，你这出去不是送死吗？”周围其他人也帮腔到。

　　迟岁摇头：“不行，除了猫，巫婆婆的地窖里还关着一个人。”

　　“人？！”

　　“是的，之前那个鹿姓人家的孩子没有死，他被巫婆婆关在了地窖里。”

　　“怎么可能？”迟岁的话，仿佛在人群中丢了一个炸弹。村民们都表示不敢相信，议论纷纷。

　　迟岁只好将他所知道的东西，真假掺半地说了出来：

　　“巫婆婆是巫黎族人，一直以来都没有忘记灭族之仇。所以她私底下在家中练蛊，外面那个章鱼怪，就是她用自己亲生儿子炼的蛊物。”

　　“你是说，外面那个怪物就是刁元大哥夭折的孩子？”
　　刁里正满脸写着不敢置信，整个明珠湾基本上都是一个姓氏，沾亲带故的亲戚。陡然间听到这样一个陈年密事，现在是难以消化。

　　“她怎么可以，怎么可以……那是她亲生孩子啊！当初我爷爷见她一个孤女可怜，冒着危险收留，还撮合她成亲，怎么就…………”

　　刁里正有些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半晌说不出话来。

　　人群陷入了沉默，迟岁继续道：
　　“实在不好意思，我一定要出去救我的猫，还有那个被关的孩子，不然等这怪物回去时，一切就来不及了。”

　　“既然你已经决定了，我也不再劝你，希望你平安吧！不过……”。刁里正停顿了一下，看着迟岁，接着说：

　　“你不能从这个出口出去，我们无法确保那个怪物已经走远。作为一村之长，我不能拿全明珠湾的村民冒险。”

　　听了这话，迟岁点头表示理解，问：“那您的意思是，这里还有别的出口？”

　　“嗯，你跟我来吧！”

　　两人往洞穴的深处走去，来到了暗河旁，刁里正指着暗河说：
　　“另一个出口就是这条地下暗河。”

　　地下河深不见底，乌漆墨黑，像是藏了吃人的妖怪在里面。迟岁看着刁里正，满脸纠结道：
　　“您不会是让我从这里游出去吧！”

　　刁里正点头：“你先别急，我还没有说完呢。”

　　只见他弯腰在水中掏出一根粗绳，说道：
　　“这是我们用特制油料浸泡做成的绳子，你顺着这条绳子，就可以一直到村中心的水窖，不用担心被暗流卷走，不过你速度一定要快。”

　　迟岁接过绳子，用暗劲试拽了两下，没想到还挺结实。

　　时不待人，迟岁与里正道别，便深吸一口气，手握油绳，一个猛子扎进水中。

　　地下暗河的水常年低温，对夏天的体感来说，简直就是寒凉刺骨。好在自己是仙胎，这种程度的寒冷还是可以忍受。
　　这里面通道错综复杂，几乎没有光线。属于那种，把手放在眼前都不一定看得见的黑，而且一不留神，就会被水流卷到未知之处。

　　整个过程中，迟岁身上已经嗑了好几下，幸亏有这根绳子，才没有脱离方向。

　　当迟岁感觉自己快被憋死时，终于从水窖里出来了。
　　他踉踉跄跄地爬上来，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心底不由得感叹这明珠湾祖辈的能力与胆识，果然是高手在民间。

　　爬出水窖后，迟岁左右张望了一番，确定了巫婆婆家的方向，穿着湿漉漉的衣服，用轻功驶去 。

　　一路上，整个村子安静无比，没有一个活人，偶尔有两条被吓破胆的狗子，躲在断壁残垣下瑟瑟发抖。

　　迟岁分出一部分内力，烘烤着身上的衣服，心里对于自己去的方向也是没底。

　　他来到巫婆婆家的时候，并没有马上进去，而是运气跳上旁边的树冠中，仔细观察了片刻。
　　章鱼怪似乎没有回来，他松了口气，猫着腰，蹑手蹑脚地翻进了窗户。

　　“大橘~小灰灰~”

　　黑暗中，他轻声呼唤着两只灵猫，同时留神提防着周围。马上，大橘作出了回应：

　　“喵，我们还在床底下。”

　　迟岁摸索着走到床边，跪在地上伸手去床底掏，直到触碰到温软的猫身子，不知道是哪个，还用毛茸茸的脸在他手心蹭了蹭。

　　“来，我抱你们出来！”

　　感受到怀中两只猫都平安，迟岁将他们放到床上，点了油灯，照着记忆开始找那块地板。

　　“嘣，嘣，嘣。”与众不同的回声！

　　就是这块了，迟岁用短剑将其撬开，望着黑色的地窖走了下去。

　　里头迎面而来一股凉意 ，紧接着，迟岁便闻到了难以忍受的臭味。像是将死鱼烂虾与排泄物一起混合而成，让他忍不住皱鼻。

　　好在地窖并不深，脚刚踩到底，他就看见了要找的人。

　　一个瘦小的身影正躺在地上，四条粗壮的麻绳一直延伸到洞顶。小孩身上衣衫褴褛，长头发干枯如野草，披散下来，由于长年累月没有清洗，又沾染了秽物，全部结成了一块。

　　迟岁掌着灯，凑近一瞧，这孩子瘦的不成人形。脸颊凹陷，颧骨凸出，唯有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
　　在烛光照耀下，小男孩透过杂乱的头发望着他，眼神中充满恐惧与好奇。

　　迟岁皱起眉头，实在是难以想象，这个孩子在这里被关了近十年是什么感受。

　　他放下灯，小心翼翼地捧起对方的手，注意到麻绳打的都是死结，根本解不开。由于勒得紧，长年累月之下，与手腕处的皮肤，已经长在了一起。
　　时间紧迫，他也不再犹豫，掏出匕首，打算割断麻绳。

　　在刀刃出鞘之际，小男孩浑身发抖，因为不能言语，嘴里只能发出嗬嗬嗬的声音，

　　迟岁连忙轻声安抚道：
　　“别怕，别怕……，我是来救你的！”

　　一边说着，一边用手轻柔地拨开男孩脸上的枯发。
　　察觉到自己没有恶意，对方才安静下来。

　　“你忍着点，我等会用匕首给你切开麻绳。可能会有点疼！”

　　迟岁开始下刀，每割一下麻绳，男孩瘦小的身子便颤抖一下，为了减轻对方的伤势。他只能循序渐进，一点一点剥离绳子与皮肉。

　　即使手稳似他这样曾经的外科医生，也难以减轻这种痛苦。暗红色的血液，终究还是顺着手臂流了下来。

　　不过让他诧异的是，这个孩子居然一声不吭，紧咬着牙关。只是抖如筛糠的身子，以及满脸的汗水，表明着他此时真正的感受。

　　迟岁下手更稳、更快了，终于，在一片血腥味中，他松开了束缚男孩近十年的枷锁。

　　手腕和脚踝那里一圈黑红的伤口，隐隐约约还有蛆虫在上面爬动，迟岁的身上，现在只有一瓶金创药。
　　其他的工具都在落脚的地方，不知道有事没有。

　　给男孩上好药，包扎完。迟岁背起他，开始往上爬，背上轻飘飘的重量，让迟岁心里不是滋味。

　　男孩估计是多年未曾感受到温暖，手紧紧环着他的脖子，整个人都贴在他背上。

　　就在他们刚刚爬出洞口时，不速之客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