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启》章络尘

2、神秘的男人

　　我辞职了。走的那天，我抱着一摞书从律所出来，蔡俊追上来，拦住我，问：“林深，你真的？”
　　他没有笑了，很严肃。这个表情就像是接到了一个很难办的案子。
　　“对啊，你不是说，我早该辞职了吗？”
　　他沉默了。“我以前是说过，不过没有一次我觉得你真的会辞职。我希望你辞职，去做你原来想做的事，但是……”
　　“谢谢你，蔡俊。”
　　“真的，要走？”
　　我看出他眼中的不舍，一米八的男人，现在像个受欺负的大男孩，眼睛里还不争气地泛起泪光。
　　“我们说好要在青城律师圈大展宏图的，抱歉，我没有做到。”
　　“什么意思？你以后也不做律师了？”
　　“不知道。听说法学生的尽头要么是庙堂，要么是庙宇。我也许更适合去当尼姑吧。”
　　他笑了笑，说：“说什么傻话，你要当虞玄机，怕是没有什么庙敢收你这么好看的尼姑。”
　　蔡俊，也许，喜欢我吧。我曾经这样想过，但终究我只把他当做朋友。
　　“你以后好好干，还是朋友啊，我们常联系。”
　　“你知道我住哪，有什么事随时找我。”
　　我笑着摇了摇头，说：“省省吧，我不会有什么事的。请我吃饭我倒是可以去找你。”
　　他目送我上了出租车，我不敢回头看他。
　　他是我认识的不多的心中还有单纯的光的律师，还没有像刘主任那样变成诉棍，也没有像庄晓静一样满肚子心机。至少我眼中看到的蔡俊，还是真正的他。只是他也会慢慢伪装起自己。我又何尝不是呢。
　　突然闲下来，我不知道该做什么事了。于是又去一趟宁安寺。
　　在寺庙里，钟声和香火味总能让我的心静下来。我对佛祖说，希望他保佑我一切顺利，让我可以用自己所学帮到更多需要帮助的人，我要捍卫法律的尊严。但他似乎只听到了后半句，并没有保佑我多么顺利。
　　我失业了，心里只剩下了富足的精神。考不考研，做不做学术，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执着了。
　　我想念其曾经能闻到泥土芬芳的鼻子，想念可以看到未来之光的眼睛，想念年少时可以天真热血不自欺，想念充满激情的大学时光。
　　我在一颗1000年的银杏树下坐着，看着这棵树，感叹它的长寿。想着一千年前这里会坐着谁呢。
　　突然自己的衣袖被什么蹭了一下，我回头看，竟是一只三花小狸花猫，看着不到三个月大。
　　它熟络地蹭着我的衣服，呼噜呼噜地表示很享受。
　　我没有摸它，一来觉得很矫情，二来觉得不卫生。
　　“你可以喂他。”我身旁一个带着黑色口罩，和渔夫帽的男生说。他不说话我都没意识到他在这。
　　他递给我一块面包屑，我朝他礼貌微笑，然后喂给蹭我的小野猫。
　　小猫看到面包屑立马来了精神，我逗了逗它，最终把面包屑放在它面前让它吃。
　　身旁的男生自带一种静默的气质，现在带口罩很正常，因为疫情，大家出门一般都会戴口罩。
　　只是他戴口罩加上黑色的帽子，神秘，却从显露的半面脸上透露出最纯粹的东西，我也说不上来是什么。
　　我们看着小猫享受地吃面包，我开口问：“你经常来喂猫吗？”
　　他摇了摇头。“也没有很经常，休息的时候会来看看他们。”
　　“哦。”
　　我们沉默了，似乎有些尴尬，他转头看着我说：“你好像经常来这。”
　　“还好吧。”我客气地笑了笑，转念一想这句话里有玄机。“你怎么知道我经常来？”
　　“因为我来得不经常，但是每次来都会碰到你。”
　　“每次？”我有些惊讶。
　　他的这句话让我不得不重新审视他。他看着和我差不多大，深色的休闲服，很瘦。虽然只露出半面脸，但是看久了，也会有种熟悉的感觉。而且，以我多年追剧的经验来看，从他这半面脸就能判断出他应该挺好看的。
　　“我们之前见过？”我接着问。
　　“见过。”
　　他说话过于节约，让我更加好奇他。
　　而他也开始闪躲起来，不再让我就看到他的正面。“第一次，你在菩萨殿前上香，我朋友和你借了100块钱，投在功德箱里。你转头就忘了，我朋友追了一路还你钱。”
　　说起这事，我想起来了，大约得一年前吧，是有这么回事。当时我正在上香，就被刘主任叫回去出庭，所以忘记和那人要钱了。
　　“还有第二次？”
　　“是个秋天吧，你也坐在这，傍晚没有人，你一个人在哭，银杏叶还落在你的头上。”
　　我听着，眼前仿佛看到自己坐在一堆银杏叶里落寞哭泣的样子，只是他说得太具体，也太美好了。那次我哭，是因为工作上受了委屈，想要辞职。没想到，今天真的如愿了。
　　“你对每个人观察都这么仔细吗？”我问。
　　“也不是每个人。”他说话很轻，很柔和，不温不火却厚重沉稳。
　　小猫吃完面包，径自去一旁的草丛里玩。我们并肩坐着，隔着有半米。
　　被陌生人关注，我心里是有些小开心的。但是因为是陌生人，我们默契地保持距离，互相不多问对方的事情。
　　“这棵银杏树1000年了。”我说。
　　“1000年，根在哪，就一直在哪，它也会孤独吧。”
　　“大部分人会羡慕它长寿。”我笑了笑。因为我和他想得一样。
　　“如果不快乐，长寿只能让人更加痛苦。”
　　他的衣着打扮都是名牌，但是因为款式朴素，不显而易见而言。他看着生活很不错。我想，如果有钱还不能快乐，那人们努力赚钱为了什么呢？
　　“人活着，不会一直开心，也不会一直难过。你年纪轻轻要阳光一点。”
　　他笑了笑，说：“你说的对。”
　　这时，他的手机铃声想起，是我没听过的轻音乐，很舒缓。
　　他接起电话，语气有些生冷，低声说：“宁安寺……我一个人……没有……知道了。”
　　挂了电话，他站起来拍了拍身后的衣服，说：“刚才那个小猫叫花花，喜欢吃面包，你可以来喂它。”
　　“嗯，你要走了？”
　　“有点事。”
　　他说是要走，可仍然有些犹豫。
　　“我可以加你的微信吗？”他终于说出来。
　　我愣了一下，说：“啊？”
　　有一百种原因从我脑海中飘过，他喜欢我？他对我有所图谋？我被搭讪了？这人是骗子？弄不好刚从监狱里出来？我该不该给他？他看着也不像是坏人啊？
　　“我听僧人说最近寺里的几只野猫莫名其妙不见了，我担心……所以如果你方便的话，可以和我说一下花花的近况吗？”
　　就是这么简单的原因？不知为何，我相信他说的。
　　我们加了好友，他的头像是哆啦A梦，名叫“陆鸣”。
　　陆鸣……熟悉的名字。
　　我打开了他的朋友圈，最后一条是2017年3月，他写道：封闭训练，失联一段时间。
　　所以，他现在都在失联吗？我觉得好笑。
　　此外他朋友圈没有别的信息。
　　陆鸣，好像是一个明星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