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chapter 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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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柯宇来到这里的第一年，是个寒冬。
霜风呼啸着，月光显得白森森的。
哈一口气就有白雾氤氲而升，给人以醉人温暖的错觉。
一阵怒风袭来，吹得枝丫乱响
这条路并不宽，却格外长
宛如人生，渺渺地看不到尽头
特不踏实。
有人会在这条路上陪你一段行程，但人形形色色，各有各的走法，总有一天，他们会与你分道扬镳。很少，或是只有一个人能与你共度余生，走到终点。
他是一个瘦削的少年，身上明明穿了一件厚重的呢绒大衣，却依然仿佛一吹就会倒。
皮制长靴粗糙的防滑底踩在雪上，发出咯吱的脆响。
罗柯宇将手习惯性插进兜里，指尖触到了一个冰硬的轮廓。
他微怔，将那东西抽出来，是一张巴掌大的照片。
是一张全家福，一位眉宇间都透着凌厉的女人和一位“绅士”，两人抱着一个六七岁的男孩，正是他自己，
罗柯宇看着这一张“全家福”，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哧。
就连他自己都忍不住嘲讽他自己所拥有的“家人”。
——
他在四岁以前都是小姨带他，小姨性格活泼开朗，使他度过了一段很美好的童年。
但他五岁那年，生活就彻头彻尾地改变了。
他那从出生以来就未曾谋面的母亲见到他的第一句话，不是真情实意地表达，也不是客套寒暄……
“你现在的样子，和我的预估不太一样，你缺少很多‘宝贵’的品质……”
罗柯宇拿在手中想送给“新母亲”的布偶，僵在了原地。
毕竟是孩子，不会隐藏情绪。罗柯宇气急败坏地将布偶砸在地下，转身扑进了小姨的怀中。
他看到那位“新母亲”表情有几分愠怒，但又转而平静，她脱去身上带着化学试剂味道的白大褂，走向罗柯宇。
她的个子很高，站在瘦瘦小小的罗柯宇面前，投下的阴影彻底将它笼罩。她的语气平淡且冷漠，“你回去吧，这个孩子留我训练。”
罗柯宇心中升腾起莫名的恐惧，他抬头对上了她的眼睛，它的眼睛很漂亮，是那种锋利冷酷的漂亮，明明琥珀色的瞳仁会给人温和亲近感，但这双眸子却让人战栗，一种犹如坠落冰窟的绝望感。
“训练？”这个词对于一个六岁的孩子来说太复杂了，单纯的思维绞尽脑汁也不能够诠释。
奖励与惩罚…禁锢与妥协…
这样的日子过了多少年呢，好像都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十四岁那年的生日，那个女人退出了他的阴霾中，只留下如同烙印一般的伤疤。
这个女人从未和他有过任何一次真正的交流，包括她的离开。
罗柯宇家是独门别墅，但不代表没有邻居，邻居方姨住他隔壁，即便离得很远，也经常会听见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
方姨偶尔会给罗柯宇送好吃的，借机会为由要带他去玩，那个女人同意了，并对方姨说七点之前必须回来。
“方姨，我…我们，我们去哪？”男孩的声音传来。
“我们啊...”方姨看着快七岁说话还有些磕巴的孩子，心中有些酸涩。
“我们去玩啊”方姨摸摸罗柯宇柔软的栗色发顶，露出一个苦涩的笑。
“不过在玩之前你要帮方姨一个忙哦”
“什么啊…….”
“要先和方姨去医院”
“啊？我…我不要…”罗柯宇面上带着惊恐。
“听话哦，不是去打针，是带你去找一个阿姨玩”
“好…好吧”罗柯宇用自己的手轻轻握了握方姨的手，看向了窗外飞驰的景色。
——
后面的事情，罗柯宇好像已经不太记得了，只是依稀记得那个“陪他玩的阿姨”站在阳光普照的落地窗前，有着温和的笑容，和看到病情通知单时那僵住的笑…
他到底是什么病，已经不太重要了吧。毕竟在这世界，他无人问津，没有人询问他的过去，打探他的现在，预想他的未来。
他一个人孤零零地来，孤零零地去...
——
罗柯宇将照片重新放回兜里，向雾气蔓延的暴雪中走去……
别人说他罗柯宇和他母亲很相似，即便他深深厌恶着那个女人，但有时还是会忍不住去想，或许刻在基因里的本性不会改变…
“我真的和她一样吗”罗柯宇自嘲一般地想。
夜已经深了，大城市的喧嚣却还未褪去。罗柯宇在道边叫了一辆车，坐在车后座，听着令人慵懒的爵士乐和隐隐透出来的暗香，他紧绷的身体得以短暂地放松，他掏出一副耳机，打开了手腕上smart模块，给小姨去了个电话
“姨，我到A市了。”
“嗯，路上小心点啊，房子就在市一中旁边，你就在那里上学，回国我给你办手续，你先到地方住着，密码0127”
“姨，没事的，她留给我的钱足够交学费了，房子我先住着，等我买到新房子就走。”
“你才多大啊，房子两层楼够你住了，你要想搬，等成年再搬出去啊，听到没有。”
“好。”罗柯宇露出一个浅浅的笑“那我住。”
“师傅，淮海园旁边的那片别墅区，谢谢”
“好咧”
——
罗柯宇迈进那栋小洋楼尘封的大门时，被扑面袭来的灰尘呛得睁不开眼。
这楼少说得有四五年没有人来了，厚厚的一层灰好像一层薄膜附在屋内的每一件家具上。
罗柯宇半拖半拽地把那半人高的行李箱带到二楼，书房，客房，茶房。罗柯宇把行李放在玄关后，挨个房间看了一遍，最后走进了那间“风尘仆仆”的客房，木门“吱呀”打开就闻到一阵霉味。
罗柯宇蹙了蹙眉，从包里掏出一副口罩，才缓解那一阵烦躁。
他向来不是爱生气的人，或是说五岁之后他就再没有过太明显的情绪。
罗柯宇给人的感觉一直都是有距离感的，长辈不会和他过于亲近，小辈更是怕他。他像一座化不开的冰山，不是熊熊烈火般的存在都难以触碰。
罗柯宇彻底的清理了一下房间，就累得手指都懒得动一下了，但还是把封尘已久的窗户拉开，让彻骨的寒风灌进来驱散那让人压抑的气息。
他倒在铺有洁白床单的“新床”上，心情好了许多。
房间里有点冷，冻得罗柯宇本就白皙的脸更加苍白。他仰倒在床上,才发现自己的胃隐隐作痛。
可能是一天都没有怎么好好吃饭的缘故吧。罗柯宇心想。
毕竟只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孩，再早熟也会有照顾自己不周的时候。
半夜隐隐地绞痛令罗柯宇辗转难眠。终于他承受不住翻江倒海的恶心，跌跌撞撞地冲进了洗手间。
他一天都没怎么吃，再加上长途旅行的奔波劳累，本来就有胃病的罗柯宇吐了个昏天黑地，但他又什么食物都吐不出来，只有胃液混着胆汁，带着那一阵令人恍惚的苦涩。
罗柯宇用手支撑着琉璃台面，几经艰难的站起来。
他从小就不爱吃饭，还比较挑食，再加上那几年如同地狱般的生活，断断续续的胃病几乎笼罩着他整个童年。他没有家人，就连抱怨和依赖的人都没有。
罗柯宇从包里掏出胃药，拨了两颗胶囊咽下去，就重新钻回被子里，蜷成一个团，看着又可怜又孤单。他很快就沉沉睡了过去，不知是奔波劳累还是胃病折腾的，经常失眠的他竟一夜无眠。
罗柯宇睁开眼睫，从被窝里钻出来就感受到了一股寒气，他轻轻揉了揉眼睛，指尖被冻得泛着淡红，脑袋也仿佛灌了铅粉一般，又沉又胀。
“不会是发烧了吧……“罗柯宇心想，他叹了口气，虽然极其不愿意起床，但还是要出去适应一下新环境，看看这高档小区附近有没有诊所药店之类的，否则病死在床/上估计都不会有人收/尸。
罗柯宇套上外套，冲了把脸，看见镜子中自己苍白稚嫩的脸布满了憔悴，就随手捞了一个白色口罩遮住大半边脸，背上包出门了。
冬日的阳光很是澄澈，映照在白雪皑皑之下，迸射出多彩的光晕。
罗柯宇先在这小区所在街衢逛了一圈，却发现不愧是有钱人的世界，一整条街一千米左右，除了一家便利店和一家私人医院，剩下的全是奢侈经济。
罗柯宇拐进便利店买了点吃的用的，就进了那家装饰的很像美容院的私人医院。
“您好~”门口有个穿护士服的姑娘，一笑起来有两个甜甜的梨涡。
那小护士看了罗柯宇片刻，先是惊异于他脸都白的如同外面的雪竟还能很惊艳的长相，接着反应过来，这是个小孩啊，那他的家长呢?
\"孩子，你怎么一个人来医院了呢，哪里不舒服，你的家长呢？”
说完还向男孩身后望了望，并没有看见其他人啊？
莫非……小护士心想，是这孩子偷偷跑出来的？
罗柯宇并不想说话，他头痛欲裂，还有些耳鸣。
小护士看他的状态不对劲，就要赶紧带她去诊室。
“我不去……”罗柯宇嗓子都有些干哑。“给我开点退烧药……我…我要回家”说着就倒在了地上。
小护士脸吓的惨白，她是个实习的护士，平时也就执执勤，现在一个昏倒的孩子竖在却不知该怎么将他抱起来，毕竟是八九岁的男孩子，个子也不矮。她就只能束手无策的叫人了。
这私人医院看着不大，其实构造极其复杂，小护士一边拖着罗柯宇的身体，一边大喊。
他们所在的地方是整个私人医院的大堂，左侧有个玻璃制成的药房，一个高挑的女人本正在窗口买药，闻声望了过来，然后就丢了药跑了过来。
小护士看到她仿佛看到了救星，立即眼泪汪汪的大喊：“程姐！你快来帮我！这孩子烧晕过去了\"
那个女人二话不说和小护士把罗柯宇抬到了急诊室。
“这孩子的家长呢？”两个人把罗柯宇放到床上，医生过来进行诊断。那个女人环顾四周，满脸疑惑。
“他应该是自己来的。”小护士抹抹汗，一脸愁容。
“程姐，看他走过来的方向，应该时你们小区的啊，你见过没有、“
女人似是回想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
小护士突然开口：“他不会是……孤儿吧？“
女人愣了一下，有些怜惜地看着床上皮肤白的有些病态，瘦的腕骨突出的男孩。
“一会他醒了我问问，他住在哪里。”女人轻轻的摸了摸罗柯宇淡色的发顶，说道。
小护士连连点头，一脸崇拜的看着她。
那个女人叫程易秋，几乎是私人医院的“常客”，她为人和善得体，魅力逼人，不知迷倒了多少老老少少的病患。
“那我先回去，一会给他带点粥。”程易秋抛下一个笑容，拿着一兜营养品维生素踩着高跟鞋离开了。
”嗯嗯“小护士心想”这孩子也算命好，即便是有不负责任的家人也能得到照顾。
程易秋回到家，就看见自己那仿佛从泥地里捞出来的儿子，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绿了。
她像小姑娘一样叉起腰，一字一顿的说道：”莫，亭，鲸，你，又，去，打！架！了！这是你这个月第几次打架了啊？你什么时候能和别的小朋友友善相处！“
男孩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说道：“是他们先招惹我的。”
程易秋叹了口气，转身进了厨房。莫亭鲸顺势跟进来。“妈妈……”男孩扑闪着他的大眼睛，一脸无辜骗原谅。
程易秋终究还是心软，她对莫亭鲸说：”赶紧去冲个澡，我这么漂亮帅气的一个儿子都快变成土著人了……“
男孩洗完澡，白净的皮肤露出本色，他身上穿了一件白色卫衣，看起来清爽阳光。
程易秋刚好熬完粥，拎着保温盒看到莫亭鲸都楞了一下。
“诶呦这才是我儿子的样子嘛！”程易秋笑着去拉莫亭鲸的手，“走，妈带你去看一个小朋友，要对他友好一点哦。“
于是莫亭鲸就被程女士以光速扯到医院。
当莫亭鲸第一眼看到床上的那个男孩时，心尖颤了一下。
冬日里浅橘色的暖光照进雪白的病房，给那个人镀上了一层华丽的边，栗色的发丝经过太阳的渲染变得异常柔软，五官恬静却淡漠，让人忍不住遐想他笑起来该有多好看。
“醒了？”程易秋坐到床沿，看上去好像他的妈妈一样。她微笑地问：“你感觉怎么样啊，头还疼不疼。”
也许是罗柯宇的表情太过迷茫，程易秋立刻解释：“我是在旁边药店正在买药呢，就看见你晕倒了，你家长不在吗。”
她看到那个瘦削的男孩表情僵了一瞬，他不知道是否要把自己那些往事讲给本来毫不相干的陌生人，他从来没奢望过得到别人的悲悯，何必要把自己的痛苦分享给不属于那个善良女人和她的孩子。
罗柯宇只好编造谎言：“我自己跑出来的，我家就在……附近，自己回去就行，医药费我马上还您。”
程女士显然不听这种鬼话，把马上要跳下床的罗柯宇逮回到床里，连连摆手:“不不不，我可没花多少钱，我没有恶毒到让一个小孩子交钱，实在不行让你家长来交。“说完就瞟见罗柯宇的眼神黯淡了下来。
“我姓程，叫我程阿姨就行，这是我儿子莫亭鲸，你就听阿姨一句话，乖乖在医院呆着，我带什么东西你就吃，不许反驳啊“说完就露出一个俏皮的笑。“我去给你拿药，你和我儿子交流一下感情。“说完就健步如飞的离开了。
罗柯宇连拦她的机会都没有，只能和莫亭鲸干瞪眼。
莫亭鲸开口：“你叫什么啊。”
“罗柯宇。”
“哦。”
聊天结束。
莫亭鲸生性好动，无法理解这个漂亮男孩能冷冰冰成这样。他只好没话找话：
“你怎么自己在这啊，你妈妈呢？”
本来是一个很正常不过的话，他却看见罗柯宇抖了一下，面色更加惨白。
完了，说错话了。莫亭鲸心想。
“你不要多想啊，我就是随便问问……你别生气……”
罗柯宇抬起头，看见莫亭鲸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有点好笑。
“我没生气。”罗柯宇鬼使神差的摸了摸莫亭鲸的头，两人均是一楞。
莫亭鲸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没生气就行，生病了不要生气，对身体不好。”
“嗯，谢谢。“
“哈哈没什么。”莫亭鲸看到旁边有个果篮，就随手捞了个苹果，说：“欸？这果篮谁送的？”
“值班的那个护士姐姐送的。“罗柯宇也看向果篮。
他居然说了十一个字？这是来自莫亭鲸的第一个反应。他突然想起程女士那部边看边抹泪的肥皂剧，里面的那个女主给躺着病床上的男主削了一个苹果。
他真是一个聪明鬼！
他拿着刀，像模像样的削起苹果，红色的果皮一圈一圈的滑落，莫亭鲸又将果肉切成几半，拿了一块递到罗柯宇嘴边：”唔，你吃吧。“
独属于男孩子清爽阳光的笑容，逆着光，很耀眼。
罗柯宇突然觉得，这世间，并不是盼无可盼，比如这一个笑容。
本章完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chapter 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