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天》氵艹

3、徐清德

　　“我出生在徐家村，从小就没了父母，是奶奶一手带大，也是吃着徐家村的百家饭长大，可以说没有徐家村就没有现在的我”。副市长徐德清缓缓抬起头，厚厚的近视镜片下的眼睛通红似有水雾，不知是这几天没有睡好，还是此刻因回忆而触景生情。他本来有些清瘦的脸颊此刻已是红肿着，说话时嘴角还流淌着血液和口水的混合物，嘴角带着脸颊抽搐着，似乎有些痛苦，不知因疼痛还是回忆。
　　“后来，我如愿以偿的考上大学，村民们自愿拿出家中仅有的积蓄给我凑足了学费和生活费，在我临走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出家门送我。他们看着我长大，他们不舍得我，他们又为我高兴，我是他们的骄傲”。
　　说到这里，徐德清竟有些哽咽。
　　“你竟还有资格煽情，猪狗不如的畜生，善良的他们养育了你，可你又是拿什么回报的”。那个从未露脸的男人声音再起。
　　“是，我不是人，我是畜生。离开时我曾暗暗发誓，一定出人头地，回报乡亲们。可是，后来我被外面的花花世界迷了双眼。大学毕业后，我考上了公务员，进入基层政府后也是勤勤恳恳，任劳任怨，但官场上的耳熏目染让我渐渐忘记了初衷，忘记了自己。每天想着怎么趋炎附势，每天想着如何巴结领导，每天想着怎么更进一步。我也是穷怕了，而官场上的纸醉金迷让我流连忘返，从此我也害怕同事们知道我从穷村子里走出，便刻意隐瞒出身，甚至工作后再没回过那个生我养我的徐家村”。
　　“好了，你肮脏的奋斗史我没兴趣听，好好谈一谈你是怎么在五年前把徐家村毁掉的吧”。那个声音带着寒冬般的冰冷说道。
　　“五年前，我升任本市的副市长，市领导给我安排的第一份工作就是市区改造和开发。就是这样，我认识了暖家房地产公司的于丽丽，并发展成为情人关系”。徐德清说着扭头把目光投向还在不停发抖的于丽丽。
　　“一次在我和于丽丽的私人别墅里，我们激情过后，于丽丽说知道了市里面的城市规划，公司想从我们俩的关系入手拿到郊区徐家村的地，徐家村旁有山有水，适合做小规模的旅游度假酒店和场地，而且离市区不太远，日后肯定可以吸引很多市民前来消费。然后，于丽丽带我打开客厅里放着的密码箱，说是公司领导为表明诚意，特意送我的见面礼，还说事成之后，还可以有度假村和度假酒店的今后秘密分红。我打开箱子，里面竟是一叠叠钱。我当时十分心动，可突然想起徐家村那个生我养我的地方竟心生犹豫，可能是仅剩的一点眷恋吧。因为我知道，这种开发其实是变相着把村民赶出他们生活了几辈子的地方，而且所得赔偿远远没有政府政策开发来的多。于丽丽见我犹豫，便进一步说知道自己是那个村子走出来的，但几十年过去了，早就物是人非，现在除了我这个副市长让他们炫耀外，我们已经没什么感情了。再说，公司可以尽量满足他们，让他们办理那个穷地方又有什么不好。然后又一阵撒娇般的甜言蜜语彻底动摇我仅存的一丝道德底线。后来，我单独约见拆迁办的宋长盛，商量拆迁事宜”。
　　徐德清顿了顿，咽了一口唾沫积蓄说道：
　　“虽然我知道这次拆迁肯定会有波折，但没想到村民们的抵抗情绪那么大。为了让事情尽快解决，我在一天夜里悄悄回村，见了当时的村长徐清成和他的儿子徐大彪”。说到这里，徐德清又扭头扫了一眼宋长盛、宋清成、宋大彪三人继续说道：
　　“我知道宋清成爷俩的为人，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主，尤其是徐大彪，曾经因打架斗殴被入狱，从小混社会，可以说是穷凶极恶，村里人都怕他父子二人。我许诺他们事成之后的奖赏，他们想都没想直接答应下来。接下来几天，徐大彪带着一众社会混混到村里各家各户闹事，说你们不舍得这个穷地方，还连带着我们寻找幸福路子。一开始村民们是害怕的，毕竟都想安稳的生活，可时间长了便少些人动摇了，但更多人还是没有被吓到，而是选择报警，但他们不知道当时区公安局副局长安云已经被我们收买，他也已经及早的对下属单位打好招呼。派出所民警到了村长，把报警人带回警局，说是报假警拘留。我见徐大彪等人成效不够明显，便再次夜间回到村子见了你的父亲”。
　　说到这里，徐清德似乎脸带愧疚的看向录像机位置见对方没有任何表示，他继续说道。
　　“你的父亲徐清源是村里民办教师，在村里辛辛苦苦几十年，深受村民们信赖和拥戴，比徐清成要高出不少层次。而且我们俩年纪相仿，可以说从小一起玩耍，一起上学，关系最好。我找到他他明显既吃惊又高兴，毕竟几十年不见了。他知道我的来意一开始是拒绝的，但我深知他的为人几十年未变，实在、无私、为他人着想。我先是夸张搬迁的好处，开空头支票说政府会大力度赔偿，我这个副市长亲力亲为，绝不会亏待自己生活过和养育自己的地方。然后又说此次拆迁不光是政府部门负责，还有私人企业参与，政府会按照规章办事，但私人企业就不好说了，他们为了利益会不择手段，到时候指不定会闹出什么乱子，这几天徐大彪闹事就是例子。徐清源被我说动了，说他会挨家挨户说服村民，只要政府能好好安置他们就行，我满口答应。再后来，村民们果然同意搬迁，并在合同按下手印。我以为事情告一段落，可村民拿拆迁款时察觉到了不对，竟然比当时许诺的少了太多太多。村民感觉收到了欺骗，乱子便开始了。首先暴怒的村民以为是他们最最相信的徐清源得了好处欺骗了他，便冲入徐家将徐清源夫妇毒打一顿，并砸了房子里所有的东西。不过事后我才知道，动手打人和砸东西的是徐大彪带来的人做的，目的就是让村民们把矛头完全指向徐清源。徐清源受了重伤，再加上满腔的悲愤，不久便死在了病床上，徐清源妻子悲痛欲绝，她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也知道我欺骗了自己的丈夫，便选择报警，派出所民警得知她竟要告副市长便把事情压了下来，直接向安云汇报，安云得知后给我打了电话，我让他解决，并告诉他应该知道怎么处理。后来，徐清源妻子满怀悲苦的走出派出所，可是在回家的路上却意外出了车祸。当然，我明白这不是车祸”。
　　徐清德刚想继续说下去，但看了一下对面人渐渐扭曲的五官，立马吓的紧闭了嘴巴。
　　“然后呢，继续”。那人显然在强忍怒火，说道。
　　“后来，村民们见徐清德夫妇双双殒命有自责，有懊悔，也隐隐猜出些什么，便聚集起来打算闹事。于丽丽便动用社会关系再加上徐大彪一伙人，村民们吃了不少苦头，然后宋长盛带着合同和文件来到村里，同行的是安云，村民们被召集起来，然后村民们便无奈接受现实”。
　　录像看到这里，张知远及一众民警不胜唏嘘，心情都无比沉重，他们没想到如今热闹非凡的徐家村度假胜地竟隐藏如此隐秘，也没想到看似儒雅清正的徐清德副市长竟有如此丑恶的一面。由于负责区域不同，在坐的公安民警包括张知远并不知道此事，只知道当年听闻过徐家村旅游景点开发时发生点情况，他们只当是在赔偿金额方面存在一些争议，不过后来解决了，而且旅游胜地的红火在两年后竟然还成了徐副市长的政绩，毕竟刚上任没两年市周边就出了个远近闻名的旅游度假胜地，同时也方便和丰富了市民的假期生活，可这一切竟然建立在当地村民的血泪之上。
　　张知远脸上阴沉，下令让人尽快搜查暖家房地产公司的税务以及近几年资金和业务往来深挖这个公司暗地里的丑陋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