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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杨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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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马顺手抓件外套,急着跑出去给张婶批了上去:“夜里凉,先把她抱回屋把。”
张婶抱着弱小的吴茗,进了屋。房子并不是很大,但东西都摆放的很整齐。张婶小心翼翼的把吴茗放到床上,小马在后面拎着药:“树底下捡到的,放这孩子旁边了,应该是中药。”
“中药?老吴带孩子去看病了?这怎么把药和孩子扔咱们家门口了?”张婶的语气有些不可置信,也有些怜悯,似乎猜出了事情的大概,“看看,这被子里还有一千块钱哩!这八成,是…不要了吧?”
“这么晚了,先让她在咱家住吧,明天早上再说。”
到了后夜,各家各户的灯也都熄了,只剩下月亮在夜幕中高高挂着,撒下星星,撒下月光。
天边刚泛起一阵薄红,村里就渐渐有了生气,鸡鸭鹅狗猪也开始叫起来,张婶抱着吴茗往老吴家走,听见远处有几个老人聊的火热。
“听说没,老吴和他媳妇离婚了。”
“哎呀,迟早的事,那丫头出生之后他们天天吵,不离才怪,要我说那丫头就是个扫把星。”
“早就听说老吴的闺女体弱多病,村口那算命的不还说这孩子…招了东西吗!”
”哎呦呦别说了,大早上瘆得慌!”
张婶瞥了他们一眼,绕道向老吴家走去。到了他家门口,之间鸡窝里的鸡到处乱跑,院子里散发出牲畜的恶臭,鸭子嘎嘎的叫着,仿佛已有十余年无人居住。
张婶把吴茗身上的被子往上拉了拉,好让她闻不到屋里的异味,她小心的走进去,“老吴,你在吗?”,没有人回答,轻轻的推开房门,木门发出的吱呀声打破了死寂。房间里空无一人,地上到处都是烟头,弥漫着刺鼻的烟草味。
她快步走了出来,轻咳了几声,抱着吴茗又去了她母亲的酒鬼老爹那里。
依旧是空无一人。
已是正午,吴茗大概是饿了,时不时的发出几声啼哭,张婶也不再寻找,抱着她回了家。小马这时候会在马场做活,张婶就一个人做着伙食,给吴茗煮了一碗粥,又喂她喝了药,张婶有点惊奇——她没见过哪个孩子能不哭不闹的喝完这么苦的中药。张婶哄着吴茗睡了,自己独自坐在炕头,看着瘦弱娇小的吴茗,完全不理解她父母的所作所为,这么好的孩子,怎么就要扔了呢?
晚饭之前,小马就回来了,第一时间就问起了吴茗的情况。
“哎,别提了,满村找不到人,听别人说昨天离婚了,估计是跑了……”
“跑了?”小马的语气里有惊异,也有愤怒。“那这孩子,他们是扔了?”
“应该是吧,送来的时候被里还裹着一千块钱,一看就是给这孩子找人家呢。”
小马叹了口气:“老吴怎么这样,想要男孩想疯了吧?再怎么样也不能给孩子扔了啊,这可是亲生骨肉!”
“要我看,这孩子不像是老吴扔的。到像是老吴媳妇,以老吴的性格,怎么也要把孩子卖了,怎么可能倒贴一千块钱。”
“养着吧,怪可怜的。”小马说的很平淡,像是在可怜这个孩子,不哭不闹,又长了个可人疼的样。他其实想要个女儿的,觉得女儿乖巧听话。但村里人的思想都被禁锢在了改革开放之前,他们觉得儿子才能延续香火,他们不信基因和科学,他们只信祖宗留下来的“规矩”,尽管这种“规矩”害了很多人。
虽然没有裹脚的女孩,但村里人的思想还是被紧紧缠住。
她出生于秋天,却在一个盛夏被抛弃。
她甚至不配拥有对父母的记忆,不配拥有一个像样的周岁宴,从出生开始,她就注定是悲惨的。
她学会了叫爸爸妈妈,却无人应答。
“上来的赶紧去后门买票,别挤别挤!”客车司机嘴里吊着根烟,很不耐烦的喊着,时不时地吐出一口白雾,自己再猛吸回去。
这是一个通往城里客车站的车,一般坐这辆车的,都是要去偏远的城里打工的,没什么钱,所以客车司机扯着脖子喊,他们也不回嘴,默默的拎着行李往上挤。
客车里弥漫着尼古丁的刺鼻气味,与人们身上的汗味混在一起,很难闻。又是夏天,女人们鬓角的头发都紧紧的贴着脸颊,鼻翼两侧渗出汗液来。
“都上来了是吧?走了!”
“等等!等等!还有人!”之间一个穿着薄衬衫的女人拎着一个布袋子趔趔趄趄的跑过来,语气里带着恳求,因为这是今天最后一趟车了,去城里的车,一天只发两趟,最早的那趟,是早上五点,一般都是去工地赶工的。
女人喘着气,快步上了车,四下寻觅着座位,最后无奈的坐到了后门旁边的这个水桶上。
司机瞥了她一眼,摇摇头,猛的一踩油门,溅起一阵尘土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