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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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草际上的阳光逐渐褪去，被更多的阴影侵占的时候，天色就暗下来了。
身后的树枝传来“嘎吱”一声，浣花勒马回头，柚白摔地上了。
“天太黑了，看不清路吧？”浣花揣测。
“没有，树枝太多了，我的翅膀都要被扎成筛子了。”柚白叹了口气，伸出手。
浣花下马，将她搀扶起来：“前面不远就到树社屋了，你就不能再飞会儿吗？”
“我骑马。”
“好吧，那你上来吧。”
柚白强调：“我，骑马。我一个人，我要看看我的技术有没有长进。”
“我想没有。”浣花说着，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护着她的腰部不让她摔下来。柚白翻身上马，眼皮如同膝跳反射一样跳了跳。
她小心地动了动缰绳。
棕马撒开蹄子，小步快跑起来。
“等等我！”浣花这才意识到自己还要跟在后面跑步前进，自怨自艾地叹了口气。
马的步子在这森林与乱石之间，显得格外轻巧。柚白得瑟得不得了，转过头看浣花，浣花紧紧追着马尾巴，没有掉队。
“你看，我厉害吧。”
“我再数三秒钟，你就会不得不停下来。”
柚白转过头，前方是一道深深的沟壑，立刻吓得猛地把缰绳往后一扯，马就暴躁地停了下来，差点把她跺下去。
“这是什么东西！”她的心情瞬间不好了，“森林里为什么会有下水道！”
“可能这里以前是小溪流经的地方，但它后来改道了，于是这里就只剩下一条沟了。”浣花解释，“你看，我就说三秒钟之后你就要停下来。”
“哼。”柚白鼻子发出一声不满的响音，“那怎么办，马又过不去，万一它踩进地沟里可就崴到脚啦。”
“它过不去，是因为你牵着缰绳。”浣花说着，不顾柚白的反对跳上棕马，牵起缰绳，勒起马往后退了两步，然后猛地一甩缰绳，马匹嘶鸣，垫了一小步，紧接着纵身一跃，飞过沟壑，就到了对面。
待到棕马的步伐渐渐稳定下来，柚白震惊地回头看她：“你什么时候学会马术的？”
“你猜我什么时候学的。”浣花俏皮地眨了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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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开门，灰蒙蒙的空气扑鼻而来。
柚白被呛得一边咳嗽一边流泪：“为什么每次回来，都要打扫卫生。”
“别不知足了，至少憩木铃铛没有把所有东西都搬走，而且家具还挺齐全的，你看，这一串干蘑菇和松果铃铛，它也留在这里了。”浣花抬手碰了碰铃铛，时隔多年，风铃又开始“叮叮”欢快地响。
“你看起来这么快乐，那你就去扫地吧，我坐旁边看你快乐地劳动。”柚白嗤了一声。
浣花卷起袖子，拿过靠在门边的扫帚就扫开了，灰尘扬起一阵沙尘暴，柚白不满地拍拍手，提醒浣花：“嘿，你小心点，灰尘都进我的眼睛了。”
浣花闻言，抄起扫帚往柚白脸上捅。
“啊！”柚白抬手护住脸，“你好讨厌！”
浣花轻笑一声，接着干正事。
不干正事的柚白闲得慌，左手搁在桌上，指关节有一下没一下地叩击着桌面。木头上深深浅浅的褶皱，一次次被她的手指撞得鼻青脸肿。找到节奏之后，柚白开始小声哼起旋律。
“薰衣草呀，嘀哩嘀哩，又蓝又绿……”
浣花也跟上调，只是唱了两个小节之后就唱不下去了，因为柚白跑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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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打扫完了。”各种家务活完毕之后，浣花放下袖子，坐在柚白旁边，长释一口气。
“这里好空啊。”寂然良久，柚白开口。
“是啊，空荡荡的，没有店主人的店铺，算是走到悲剧的尽头了。”
“啧，怎么你一开口就一股颓废的气息。你要这么说：‘但是这里很安静，没有妖妖的乱推销’。”柚白一板一眼地纠正。
“但是也少了一笔妖妖该交的房租。”
柚白颓废。
“你看你看，你的表情和剃了毛的波斯猫一模一样。”浣花笑起来，去揪柚白下垂的嘴角，逗得她“咯咯”笑，不易服从的酒窝忽闪忽现。
“停！”浣花忽然发现了什么，“阿柚，把嘴张开。”
柚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愣了一秒钟，然后乖乖照办。
嘴角两边的小虎牙不知何时变得半透明，尖利得如同小白狼换牙之前的犬齿。浣花蹙眉，伸出手指摁了一下她左边的尖牙，立刻被扎出血。
浣花条件反射地收回手，柚白条件反射地闭上嘴巴，伸手捂住，如同刚拔了牙的小孩。
“这么尖。”她眉头锁紧。
柚白紧紧闭上眼，牙尖残留的苦腥味弥散在口腔中，她不由自主地咽了一口唾沫，心底忽然翻涌而上一阵恶心感。
似乎她的心脏已经被锁链磨得血肉模糊，一点血腥味，忽然唤起了魔鬼的兽性。
嗜血？笑话，她又不是吸血鬼。
等等，听说吸血鬼是弃灵演化而来的，这么说，他们也算是近亲了？
Sweetie带着残血的嘴角依稀闪现在脑海，她要变成她吗，一个吸血鬼女孩？
“阿柚？”浣花伸手探了探她的眼睛。
柚白下意识往后一闪，身体失衡，“扑通”一声翻倒在地上。
“没事，以后你再也不用为啃不开松子而发愁了，松鼠的臼齿都没有你的厉害。”浣花安慰她，将她拉上来。
柚白不自在地笑笑。
“天晚了，睡觉吧。”浣花心里总有一股隐隐的不安，她揉了揉太阳穴，告诉自己或许只是太累了。
柚白盯着自己的双手，它们会变成干枯的白色吗，就像血族的某个新成员？
仲夏夜王子说过，变成弃灵的代价是失控。
这两天她还算正常，但是她对自己和浣花的安全并没有十足的把握，甚至有时候会幻想，浣花尖叫着逃走，自己变成饥饿的捕食者，穷追不舍。
她不能伤到她。
柚白紧紧握住自己的手腕，呼吸毫无规律。
“别舔啊。”浣花的声音打破了她的思绪。
“啊？”
“我让你别舔牙，会破的。”
柚白：“我对我的牙齿抱有充分的自信。”
“我是说舌头会破。”
“啊……哦。好的。”柚白答应下来，走到床边，钻进被子，望着一旁的浣花，洁白的天鹅颈第一次那么诱人，她忘了自己上一次啃鸭脖是什么时候。
不行。
她心烦意乱地翻了个身，试图眼不见为净，身后的女孩忽然一把将她环住，清澈甜美的气息温存着她的耳际。
“无论如何，我不会让你出事的，别担心。”女孩低声说，“阿柚。”
柚白感觉自己的心脏要落泪了，可她不能哭，因为恶魔没有眼泪。
只是，她不能伤到她，绝对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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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干蘑菇和松果风铃响个不停，叮叮当当，叮叮叮叮。
柚白跑过去开门，门外是近海的风信使者。
“你好，请问憩木铃铛在吗？”使者说，从口袋里掏出一封蓝色的信，上面别着一枝薰衣草干花。
她摇摇头。
它面露难色，慢吞吞地将信投进信箱中，显得有些伤感：“这是本月第七封信了，每个月都有来自世界各地的信邮寄到树社屋，但收信人已经两年半没有回来了。”
“路易斯树妖一族去避难了，当时妖妖是这么说的。”
“嗯……”
“但它应该马上就会回来。”柚白想起Sweetie还在“深海”的伟大复兴之路上奔波，嘴角扬起，“不过，既然树社屋这么受欢迎，为什么它总是面临东西卖不出去的烦恼呢？”
“它的东西，其实，没什么用。”风信使者磕磕巴巴了两句，然后说了实话，“来信给它，其实是因为憩木铃铛的脾气很好，人们都把树社屋当作解忧杂货铺了，可是杂货铺里的东西却往往没人买。”
“没想到精明的妖妖还有这么窘迫的一面。”
“是啊。”
近海的风信使者前脚刚走，后脚信箱就塌了。
大大小小的信封如同秋天的梧桐叶，纷纷扬扬地飞起，然后落下，堆成一堆。
“怎么啦？”浣花揉着眼睛走出来。
柚白捡起适才那封蓝色的信件，指尖犹豫了一下，还是拆开来，从里面抽出信纸。
“你好，小铃铛，我不知道你们这里有没有卖精灵球，如果你认识买精灵球的人，或者你自己也贩售精灵球，请帮个忙。
“我想买一个精灵球，里面有一个小精灵，最好还是个话痨。我不在意它的种族，样貌或者是性格，我只是想要一个陪我说话的人。我太孤独了，这个荒岛上，什么也没有。
Written by阿灵顿松鼠”
柚白的睫毛抖了抖。
曾经有那么一个话痨，甘愿变成石头，在暗无天日的桎梏中，被历史遗忘，被自然与生灵掩埋进深深的泥土里，也只是想要一个好好听它说话的人。
但她没有这么做。
“主人好，我叫五月精灵，你也可以叫我五月藤萝，或者叫我藤萝莉呵呵……别人都这么叫我。”
“你知道吗，主人，我可以变成各种各样的人或者东西，不过以前我的姐妹们总喜欢让我变成本草纲兔，但是我觉得我变成森林小熊也很好看，变成长草萌宝也很好看……”
“我想，我的决定不光是正确的，而且是完全正确的，不是吗？你愿意听我讲我们精灵家族的故事。”
“我们要找的是巨人，又不是侏儒，有什么难的。再说了，绿杉谷就那么大的地方，指不定绕一个圈就能找到它呢。”
“Bonjour！主人好久不见，我是你最最可爱的五月小藤萝，藤萝五月精灵，八个小矮人，啊，还有主人喜欢的本草纲兔，非洲酋长……”
就这么“砰”地一声，所有的热情，都碎了一地。
浣花望着信笺上的那枝野薰衣草，它那么脆弱，风还没有来到它的脚边，它就掉了下去。
柚白无声地看着薰衣草，它随着风，飘向远方岑寂的山峦与湖泊，风吹落木槿，旷野起风声。
五月精灵。
“我有点想它了。”她说。
“我也是。”
点灯人寻找他的提灯，提灯遗失了精灵的火焰，火焰变成篝火燃烧成灰烬，一群小小妖灵围绕着灰烬玩猜谜，妖精的上方即是满月，满月惊动了熟睡的飞鸟，白鹿奔向森林深处，猫头鹰要飞向何方。
——第二十六章·终
作者有话说
第202章 （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