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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9、(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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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客们纷纷慌乱起来,对蛇夫怒目而视:“你是暗精灵!”
柚白和浣花都蒙了。
蛇夫正准备辩解,余光忽然瞥见一个贪玩的小孩,正准备一把扯掉自己的斗篷,立刻慌乱地把自己裹成一团:“不,我不是,你们认错人了。”
浣花看到她的举动,立刻心疑起来。
的确,一路下来,她发现蛇夫从来不会摘下自己的斗篷,总是有意无意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不让光线照到自己,而暗精灵正好就像吸血鬼一样怕光,所有阳光所及之地,都会变成石头。
柚白似乎还没有明白事情的原委,在各种各样慌张的人群间呆立着,显得很多余。
不知是谁敲碎了火车的窗户,把蛇夫退了出去。
旅客们怒吼一声:“暗精灵滚出火车!”
蛇夫眼疾手快地抓住车窗边沿,伸出一只手,努力伸向柚白和浣花:“救我……”
火车带风扬起她的斗篷,她的半只脚立刻暴露在阳光之下。
浣花还在犹豫,柚白已经扑了上去,把她从车厢外拉了回来。
人们开始把矛头转向柚白和浣花:“你们两个,和暗精灵同流合污是吗?下车!”
浣花对柚白说:“我们去另外一节车厢,走。”
“好。”
两个人在一片怒骂中离开了,柚白转过头看,蛇夫的脚步似乎有点踉跄,于是好心地伸出手。
蛇夫看她一眼,离她远远地,找了个角落的位子坐下。
售票员似乎把这一场闹剧当成插曲,也并没有怎么在意,只是对柚白和浣花说:“正好,这节车厢也有空位置,你们随便找一个座位坐吧。”
“谢谢。”浣花牵着柚白礼貌地点了点头,然后转头坐下,把靠窗的座位留给了柚白。
柚白心安理得地坐下,心里还念叨着蛇夫:“蛇夫为什么不理我了?”
“离你远一点,不是更安全吗?”
“我人畜无害。”
“哦不是,我的意思是,离你远一点的话,你更安全。”浣花意识到自己口误了,有点尴尬,“无论如何,我们现在的目标就是,凑齐三十图尔。”
“不是四十五图尔吗?三个人。”柚白提醒她。
浣花满脸的恨铁不成钢,讥讽她:“你人真好。”
“好吧,三十图尔就三十图尔,剩下的十五个图尔银币留给我应急。”柚白无所谓地耸耸肩,话音刚落,火车又长长地鸣笛一声,进站了。
这次是个像样的火车站。
浣花拉住她:“我们趁火车停站的时候下去吧。”
“干嘛?”
“不是要凑钱吗?火车站人多。”
“好吧,反正我也没少乞讨过。”柚白听懂了她的话外话,“只是委屈你了。”
“你知道啊。”浣花剜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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柚白脱下坎肩,叠成小方布,然后放到地上,蹲下来。
浣花刚准备蹲下来,就被她止住了。柚白:“你干什么啊,别蹲着,你要唱歌。唱的好听才有人给钱,这点你总知道吧?”
“为什么不是你唱?”浣花刚问一句,就知道为什么了。
这只猪每次就是唱摇篮曲都会跑调,想必到时候会把旅客都吓走吧。
柚白满脸“呵你知道就好”。
浣花看着簇拥的人流,有点不好意思开口。柚白推了推她,还在说:“你唱啊。”
算了,豁出去了,灵魂再怎么说也比脸皮值钱。再说了,她不是那种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
于是她深吸一口气,徐徐开唱:“Lavande verte, dillidley, Lavande bleue, tu dois m’ aimer, dillidley, parce que je t’ aime……(歌词:薰衣草呀,嘀哩嘀哩,又蓝又绿,你要爱我,嘀哩嘀哩,如我爱你)”
“法语?”柚白一边看着人群慢慢积聚起来,一边小声问。
浣花不理她。她的声调很高,在嘈杂喧闹的环境中脱颖而出,不少人都注意到了她。
注意到她的主要原因,还是因为歌词是法语。
“这个小女孩唱歌好好听啊,真像那些教堂里唱赞歌的天使孩子们,只是年纪算大了点。”
“或许只是长得高……沦落到唱歌卖艺,也真是可怜,呀呀呀果然还是缺钱。”
浣花满头黑线,硬着头皮接着唱。
很快,小方布上就堆满了硬币,还有不少面值较大的纸币。浣花卖力地一曲接着一曲,柚白蹲在一旁乐津津地数钱。
“已经有四十七图尔了。”她掰着手指头算,开心地扯了扯浣花的衣角。
浣花立刻停下还没唱完的歌谣。
人们有些扫兴,摇了摇头,就慢慢都离去了。
这个时候,耳尖的浣花忽然听到了一群学生的声音。
“洛可可,没想到你居然要去女巫学院进修!”
“是啊,听说那里的教授都很严格的,你要小心哦。”
声源似乎越来越近,浣花赶紧低下头,想把自己埋没进人群中。
这个时候,忽然有人甜甜地笑了一声:“哟,这不是浣花吗,我们的小校花长大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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浣花抬起头,正对上洛可可笑吟吟的眸光。
洛可可从衣兜里拿出一张巨额钞票,高傲地在她面前晃了晃,丢到地上踩了一脚,还特地用高跟鞋的鞋跟碾了碾。
“我们这个年级的都毕业了,这会儿刚好是间隔年,我们准备出去旅游。”她优雅地把一缕发梢别在耳后,“我准备报考女巫学院,明年就走。”
柚白没有多想就扑上去,兴冲冲地准备捡起来。
浣花偏过头,将她拦在身后,然后抬头冷冷地看了洛可可一眼,就收好包袱离开了。
“略略略!”柚白转过头,张牙舞爪地朝她做了个鬼脸。
身后的同学们议论纷纷。
“浣花她的衣服好臭啊,我家厨房用的抹布都比她强好多,也不知道在狗窝里呆了多久,挺可怜的。”
“她以前还喷香水呢,还是最贵的那种,我压根买不起。”
“不过现在香水降价了!因为一个农夫开垦了一片香草地,专门种香料,不过我想浣花现在也买不起了……她身边那个小乞丐是谁啊?我怎么没见过?”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她是小偷!白鹿巷号街的每一户人家,她都偷过。”
“小偷啊?那我为什么看浣花和她走得这么近?”
“两个小偷呗。”
“哦对了,你们知道吗,她们以前是从收容所过来的!”
“不会吧?浣花不是贵族学校的吗?”
“米迦列小姐收养的她啊!不过后来她和另外一个男的走了,把浣花一个人留在白鹿巷号街,估计也是嫌弃她的身份了吧。”
“收容所里的人不就应该呆在孤儿院里直到老死吗?!”
“真是一点眼力见也没有……真让人受不了。天知道为什么米迦列小姐生不出孩子。就该把她丢进海里喂鲨鱼。”
“喂鲨鱼!墨西哥虎鲨还是马可鲨?”
“浣花!”洛可可回头喊了一声,“你是喜欢墨西哥虎鲨还是马可鲨,亲爱的?”
浣花脚步一滞。
“这样对她品头论足不太好吧。”有个人小声提出异议,“以前她和我们的关系也不错。”
“但现在不一样了,不光身份让人糟心,性取向也很奇怪。爱上一个当乞丐的女孩,和爱上一条狗差不多了吧。”那人耸耸肩,“这叫什么,‘违背自然的激情’,圣经上的句子。老实说,她应该去医生那里接受治疗。”
“没你说的这么严重,反正她自己也是个乞丐。”
柚白转过头看浣花。
浣花低着头,什么话也没说。
上了火车之后,两个人把火车票补齐了,领回自己的灵魂。柚白实在没忍住,用剩下的钱把蛇夫的四分之一灵魂也换回来了,装在小漂流瓶里,偷偷塞给蛇夫。
浣花默不作声地拉着柚白,回到座位上。
柚白默不作声地看着窗外的灌树,一棵两棵地数数。那些树木单调得像是打印出来的一样,一如她现在单调又烦躁的心情。
她拿起浣花的手,用手指在上面画圈:“浣熊,你为什么要跟着我流浪啊。”
“不为什么。”
“你看别人都在嘲笑你,你以前还是校花呢,现在别人都看不起你了……”柚白挺愧疚地说,“都是我不好。”
“都是你不好。”浣花对她说。
“你骂我吧,打我也行,就是别打死了。”柚白心里闷闷的,总感觉哭不出来,像暴雨前的夏日午夜一样令人心烦意乱。
“以后不会遇到他们了。”浣花轻声说,缓缓闭上眼睛,“我不生你的气,你别自责。”
“你为什么不生我的气?”
“一个人在路上太孤单了,我受不了。”
柚白深深看她一眼,回过头,把脑袋轻轻靠在椅背上,斜着眼睛看窗外继续单调,一直单调的灌树,眼皮很快就开始打架。
浣花却在这个时候心有灵犀地张开眼睛,不动声色地望着困倦的女孩。
她心念一动,温软地说:“做我女朋友吧。”
柚白在懒洋洋的阳光下犯困,也不知道她到底问的什么,只是敷衍式地点了点头,然后把身体送进她怀里,用牙齿咬住她坎肩上的绒毛。
柚白的头依靠在浣花的肩膀上,已经熟睡了,打着奶香味清甜的呼噜。浣花很认真地看着窗外,蒸汽火车的轮子在与铁轨摩擦的一刹那火花迸溅,发出刺耳却意外舒服的“轱辘轱辘”声。
一个山冈上的苹果花树开得哑白,像是少女的祷告那样又虔诚又天真,落满天。隔壁的小孩子正在努力打开一个三文鱼罐头,五彩斑斓的糖果从口袋里“噼里啪啦”洒落一地,柚白的脸蛋在阳光下变得好梦幻,浣花就这样看着她河豚一样可爱的样子,真诚地希望她一辈子懒惰又贪心。
蒸汽火车驶过山丘海泽,深林荒野,发出“滴嘟滴嘟”的鸣笛声,沿着没有尽头的路走啊走着。
——第十八章·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