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惊动爱情》粉泪

9、第 9 章

　　江既白把他做好的饭放在书桌上的唯一一块空白处。

　　丁灵一看那菜色就知道是他做的。他从高中起就在外面租房住，两人恋爱时她去过他的出租屋玩，当然也只是吃饭而已。

　　丁灵说不准自己喜欢吃什么菜，江既白就把他拿手的菜色一道一道做给她尝。上一次这么被他讨好的人还是梁远萍女士。

　　但梁远萍太忙了，根本没时间坐下来品尝儿子的手艺，她甚至没尝出来这饭菜同家里保姆手艺的区别。直到江爸提醒，她目光才从账本上移出来，却是皱眉：“男孩学做饭干什么，家里又不是没保姆。”

　　梁远萍自己就从没做过饭，她是家中独女，从小唯一的任务就是读书。江家两姐妹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时间被书法、练琴、围棋和英语塞得满满当当。

　　一胎二胎照书养，三胎照猪养。何远萍对小儿子的教育并不上心，准备按着前两个姐姐的路子依葫芦画瓢，谁想到养出来个爱煮饭的。

　　梁远萍是个很精明的商人，生意做得越大，对家务劳动的价值评估就越低。江既白马屁拍在了马腿上，他再也不做饭，直到高中搬出来一个人住。

　　他原本有点担心丁灵嫌弃他，但丁灵对他的厨艺表达了相当程度的认可。

　　暖饱思淫欲。每次丁灵去他那出租屋，江既白倒是很想发生点什么，并且准备好了措施。但一对上丁灵那双沉静的眼睛，他不由开始唾骂自己的无耻。

　　下午还有三节课，否则丁灵也不会接受他的好意。钱钟书讲借书是男女恋爱关系的初步，一借书就要出问题。丁灵虽不至于自恋到以为江既白还对她余情未了，但两人要是因为吃饭推来阻去，也是她不愿看到的。

　　“你不吃？”饭桌上只有她一个人的饭量。

　　他“嗯”一声，同时把豆豆快要滴下来的口水藏在腿后。这狗真没出息，明明出门前给它开了一个罐头的。

　　“那我就不客气了。”丁灵十分敷衍地朝他笑了笑。

　　江既白无事可做，盯着她吃饭也显得有点没礼貌。因他在家中地位最低，家务理所应当由他来承担，这习惯后来渐渐演化成打扫卫生的强迫症，见她书桌上乱得出奇，他实在忍不住开始动手替她整理。

　　“哎，别动！”

　　丁灵叫道。江既白的动作僵硬在半程，脸色也不大好看，但丁灵脸色比他更难看，她皱着眉道：“这些书我心里有数，你就别动了，翻乱了我更麻烦。”

　　她最近在写一篇文章，为此从院资料室和学校图书馆搬了不少书回来，和她自己的藏书混杂在一起，旁人看来或许很乱，于她而言却是乱中有序。

　　但如果江既白不知出处给她乱收拾一通，她会很头痛的。

　　丁灵对自己的藏书有一套独特的整理逻辑，总是能迅速且准确地找到自己需要的文献，学图书馆学的人都不见得比她更懂。虽然她的小两居堆得像个仓库，但她对此非常自得其乐，认为自己实现了小时候书屋的梦想。

　　但是这书屋在非升即走的压力下显得有些岌岌可危。

　　Z大是国内最先提出并实施非升即走的高校之一。丁灵在做学生时向来以母校的人文关怀为荣，但等她成为教职工后，不得不承认母校对教师太无情了些。

　　江既白把书放回原地，笑了笑。她的社会化很成功，甚至前几次在面对他时都能保持优雅，现在她终于暴露出了那恶劣的本性，他反倒有些怀念，这才是真正的她。

　　丁灵拧紧眉头盯着他看，这人性格越发古怪了。按照他的资产和社会地位，应该没几个人朝着他大呼小叫，但他此时竟然在笑。

　　从前丁灵就怀疑他有讨好型人格，他们刚恋爱时他简直有点小心翼翼的，不过说了一句话便开始揣摩她的心情。恰巧丁灵最反感别人刺探她的内心，即使江既白是出于讨好她的目的。

　　她从不觉得恋爱中男人该如何讨好女人，江既白无意识地讨好令她无所适从。丁灵最知道该如何让自己舒服，她选择了分手。

　　她打断了并不太美好的回忆，迅速吃完饭。

　　“谢谢你，其实你不用这样的，我去教工食堂吃就好了。后面就不用再麻烦你。”

　　江既白并不买账，他有丰富的被拒绝经验，那不算什么，他多试几次就够了，“我会给你准备晚饭的，请你千万不要有心理负担，也请你体谅我这种想要弥补的心情，毕竟是我的狗咬了你。”

　　丁灵皱眉，知道她现在心情应该很不爽，在那拒绝的话说出口之前，他及时牵着豆豆出门。临走前还不忘拿上饭盒，她手上的伤口不能沾水。

　　傍晚时分，江既白拎着装有三菜一汤的饭盒，敲响了公寓的房门。

　　他在走廊里站了两分钟，那扇门依然纹丝不动。豆豆的爪子扒拉在门上，回头看着主人，似乎疑惑为什么被拒之门外。

　　总不会绝情到如此地步，连门也不肯给他开？江既白下意识摸出手机要给她发消息，这才反应过来两人没加微信，分手之后她很果断地拉黑了他。

　　他当然记得丁灵的号码，但她似乎很讨厌接电话。那天中午他用支付宝给丁灵转了五位数的医药费，她又转一半回来。

　　江既白漫无目的地滑着手机屏幕，犹豫要不要把她加回来。

　　门就在这时候打开了，一个长发男的站在门内打量他。

　　“丁丁，你叫的外卖吗？”长发男回头朝房间里说话，一手还搭在门把手上，并没有让他进门的意思。

　　丁灵手上拿着两本书，从房间里出来。听见师兄的话还有些疑惑，但豆豆已经身姿灵活地从缝隙挤进来同她亲热。

　　“进来坐吧。”她下午给江既白在支付宝里发过消息，让他晚上不必送饭过来，明显他并没有把她的话当回事。

　　当三人在丁灵那张巨大的书桌旁分三面坐下时，空气中好像有些尴尬。丁灵只好承担起互相介绍的责任，“这是我师兄乔越，这是……”在说起江既白身份时她卡壳了，总不能介绍这是她前男友吧？幸好上班以来她的反应速度变快不少，迅速道：“这是我邻居。”

　　江既白笑容不变，朝乔越伸出手，“乔师兄，幸会。”

　　在丁灵介绍的那一刻，他就认出来了这人。

　　乔越曾经是梅教授的学生，因此很早就认识丁灵。即使后来他去了别的学校读博，仍然经常打着学术交流的幌子在Z大晃悠。

　　乔越此人，在盛产迂腐书生的历史系里是个异类。

　　一头长发已经够引人侧目，一张脸更是招蜂引蝶。梅教授极其爱惜自己的名誉，和女学生谈话时一定要打开办公室的门，声音大得上下三层楼都能听见。他在和乔越相处时照搬了这套明哲保身之道。

　　乔越虽长得足够做明星，但十分安分守己，专注学术。对于那些向他虚心请教的女孩子们，他只肯回答学术问题，其余一概无可奉告。女孩子们并不觉得受到冷落，反而觉得乔学长光明磊落，更添几分爱慕。

　　乔越一路苦读，临近博士毕业时，却突然选择退学，学术成果毕业证统统不要，去咖啡店当学徒，一个月拿三千五的工资，没有五险一金。

　　江既白第一次见乔越，是在他打工的咖啡馆里。他陪着丁灵在店里自习，在店外接了个电话回来，看见丁灵趴在小桌上睡着了，她旁边坐着个长发男，那男的手正放在她的头发上。

　　少年的愤怒压过理智，他以为女朋友受到调戏，冲上去一拳砸在那人脸上。

　　丁灵惊醒，连忙拉开两人，先是严肃批评江既白的暴力行为，后又去关心嘴角破了的乔师兄。毕竟师兄看起来弱不禁风，一头微卷的长发很容易被认成女孩子，而练游泳的江既白比他强壮得多。

　　乔越显得很是大度，原谅了小师妹男友的无礼行为。只是当丁灵给他脸上擦碘伏时，他的宽容变成挑衅，刺痛了只能旁观的江既白。

　　乔越临近毕业时，与相恋多年的女友分手。坊间盛传丁灵在其中起到不可磨灭的作用。

　　不过等他博士肄业后，这传闻就不攻自破了，因为别人都说丁灵不会找一个没有博士文凭的男人。

　　这些当然是杜撰，话传到丁灵耳朵里，除了可笑以外，她只惊叹历史学人对八卦的探索精神毫不逊色于挖掘史料。

　　此时乔越也认出了江既白，他惊讶两人竟然在分手多年后还会有交集，不过他将这份惊讶藏得很好，同他握手，“江总，好巧。”

　　乔越做了几年咖啡师后，转行干编辑，如今在一家出版社工作。在他的一手策划下推出了好几本爆款书，常年占据各大书店的销售榜首，使原本要破产清算的出版社起死回生。

　　虽然偶尔有人攻击乔越出版的那些书都是厕所读物，除了浪费纸张没有任何作用，简直有损Z大历史系的出身，但他毫不在意。

　　多年前博士退学时，乔越得罪狠了导师，曾被放话“你以后在学术圈子绝对混不下去，没有任何一个大学和研究所敢要你！”

　　这话并没有起作用，因为乔越从此跟学术圈子绝缘，既然不主动去触碰，自然谈不上碰壁。

　　离开那个圈子之后，才发现导师的一手遮天不过是个笑话。

　　他虽不搞研究，但乐意用手里的资源和人脉帮忙。丁灵的博士论文就是他牵线搭桥出版的。

　　今天两人见面，是乔越找丁灵借她的藏书，作为报酬请她喝咖啡。得知她打了狂犬疫苗，乔越立马表示要来看望她，一边参观她的藏书一边感叹师妹日子过得太清苦，Z大该提高青年教师待遇。

　　江既白的到来并没有影响乔越的谈兴，他在同丁灵讨论她即将出版的书，两人说到兴起为某个小问题争论起来，开始翻箱倒柜地找史料。江既白听得半懂不懂，拿出手机百度，除了一堆三流网站的网页，一无所获，他又把手机放回兜里。

　　这两人看起来一时半会结束不了谈话，他打算把带来的饭菜放进冰箱，才发现上午他给丁灵放的水果一点也没动。

　　直到关门的声音响起，丁灵才发现江既白已经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