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结》氚寂

1、雨夜

　　今天天气灰蒙蒙的。
　　乌云似乎要把世界拢成一片黑暗，风吹过周树的发梢，很冷的感觉。路边偶尔会出现几只猫猫狗狗，它们在街边的垃圾桶旁边徘徊。
　　周树把他书包里仅剩的火腿肠扔了过去，随后快步离开了。
　　高一一班尖子生周树的母亲因为意外车祸去世了，就在昨天。
　　老师和同学以一种极其可怜的态度来关心他，他觉得很恶心，喘不过来气，世界在他的眼里本来就是黑色的，无论是想象还是客观。
　　因为他有色盲症，天生的。
　　他厌烦并且唾弃这个世界，母亲死了他没有留下一滴眼泪。
　　一滴也没有。
　　他不懂自己为什么不难过，其实他应该是难过，痛苦的。
　　回到家后，他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心里很堵。
　　他快步地走进房间，把关于母亲的一切物品扔了出去。
　　扔完后，只有他一个人在愣愣地看着地板。
　　忽然他听见了一个细小的声音。
　　门开锁的声音。
　　父亲周君回来了，他的眼眶通红，妻子死后，他哭了很久，这个中年男人，他还难以接受失去他爱的妻子的痛苦。
　　他看着周树的脸，颤声问：“你妈妈的东西呢？”
　　“扔了。”周树直视着父亲的眼睛。
　　“捡回来！”周君吼了出来，他不理解周树为什么连哭都没哭，这个孩子从来都没有任何表情流露出来，从小到大，所有人都以为他不懂什么是感情这种东西，但是啊，现在他明白了，周树这个孩子，根本没有心。
　　自己爱的也是周树的母亲，而不是周树，不是这样的孩子，这样让人难以理解的人。
　　周树不觉得自己感情有交流问题，他慢慢地走出去，这时，黑天上的乌云终于发泄了出来。
　　倾盆大雨从天而降，一点点地打在他的身上，却没有打在他的心里。
　　他走到垃圾桶旁边，翻找着，把衣服什么东西拿起来的时候，摸到了一个东西。
　　他拿出来看了看，愣了一下。
　　是母亲缝的香包，上面是歪歪扭扭的四个字，生日快乐。
　　母亲并不会缝东西，这个香包很丑，但看的出来很用心。
　　周树任凭着雨水从他的脸颊流下，等了好半天，他才把香包放在了自己的兜里。
　　他回过头来，看见一个少年看着他笑，是很柔和的笑容，似乎认识了很久一样。
　　周树警惕地看了他一眼，少年转身走了，周树不是很确定他一直在看自己，他顺着少年的方向看去，一辆车快速地驶过，水花四溅，打脏了他的裤腿。
　　他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等到他立刻睁开眼睛时，已经看不到那个少年了。
　　他穿着白色的衬衫……
　　等等！白色？自己看不到颜色的，尽管是下雨，周树也感到自己背后出了冷汗，但是他现在依然看不到颜色，街上的路灯发着微弱的灯光，他握紧了拳。
　　刚才，绝对不可能是幻觉。
　　而且他感觉一种特别的感觉，很熟悉的感觉。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
　　他茫然地站在原地。
　　回到家后，他仍然是呆呆的样子。
　　周树抓了抓头发，没有去想这件事，转身去了浴室。
　　热水淋在他的身上，他拿出那个香包，看了好久，看样子是打算过生日的时候送给他的。
　　他从来不记得生日，也不想过，母亲却一直记得，但是……他垂眸看了看。
　　就当亲手送给我了。
　　是什么颜色的呢？
　　窗外的雨已经停了，他起身走到窗边，看到窗外的景象，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有很多透明的人！
　　他怀疑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随即又看到了白色衬衫的少年，他站在街头，手插在裤兜里，表情很自然地看向周树的窗户。
　　周树没有一会迟疑就立刻下楼跑了出去。
　　他看到车辆穿过透明的人，街道上其他人像是看不见一般，继续做着自己的事情。
　　太阳开始放晴，周树顾不得想那么多，直接冲了过去，自己看到的依然是黑蒙蒙的街道，而街头的白色身影却像是等着周树来找他一样，一动没动。
　　他实在是想不到该怎么办了。
　　很奇怪的事情，那些人形的东西，和眼前的这个少年。
　　少年看着周树一直在看他，随口问：“你一直看着我，想和我交朋友？”
　　他的目光藏着几分笑意。
　　周树觉得自己刚才的行为确实很让人误会。
　　他正思考如何开口就看见一个透明人影在和少年摆手，周树表情一变，少年自然地和他打招呼，
　　周树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他仔细观察了路上的人影，老人很多，他脑子冒出了一个想法，该不会自己看到的是死去的人的灵魂什么的。
　　关键是，自己为什么看到他们依然是没有颜色的，而这个人他能看到他穿的白衬衫和蓝色裤子。
　　少年笑着看着他：“你没回答我的问题。”
　　周树僵硬地开了口：“我…叫周树。”他迟疑了一下才问：“你刚才在招手吗？”
　　“啊？没有啊？”少年表情疑惑地看着他，真实地能让所有人相信。
　　真的看错了？难道是自己真的幻觉了？
　　周树又问：“你刚才见过我吗？”
　　少年表情没变“哦，我见过你。”
　　他突然笑了起来，开心地说：“你果然是想跟我交朋友，其实我也想和你交朋友。”
　　那笑容真挚动人，看得周树一愣。
　　少年伸出了手，声音好听的像徐徐吹来的微风。
　　“我叫林光。”
　　周树尴尬地与他回握，碰到他指尖的时候抖了抖。
　　他的手很冷，冷得过分，像是没有生命一般。
　　周树感受到少年手指的力度，是轻柔的。
　　林光微微低头靠近他，他比他高了一点，琥珀色的眸子倒影着周树的脸。
　　他挑挑眉：“你好奇怪，怎么不说话？”
　　周树才反应过来，抽走了手，自己这一系列行为确实很怪异，但这个林光……他不是很确定，周树的直觉感告诉他，这个人和自己看到的那些模糊的东西，或许有点关系，他不知道自己脸上现在是什么表情。
　　良久后，周树才勉强挤出了一个自认为很得体的笑容：“抱歉，我可能迷糊了，认错人了。”他并不喜欢笑，但他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了。
　　真是劣猝的表演。
　　林光看了看这个人，眼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压抑着，突然他开口说道：“周树。”
　　周树已经并不想说什么了，但还是微微抬头：“嗯？”
　　“没事了。”少年笑笑。接着又说：“我就在这附近，以后可以来找我玩，不管你是不是认错人了。”他眨眨眼睛：“我单方面宣布你今天开始就是我林光的好朋友。”
　　然后他摆摆手走了。
　　这真是，什么跟什么，莫名其妙。
　　那天少年留下的，只是一个名字。
　　周树仍未知道，自己以后会经历什么。
　　他愣愣地站在街道上，突然一个人形的影子看了他好半天，周树感觉自己神经要炸了，他很坚定地快步走过去，穿过了那个影子。
　　周君做了饭等着他。
　　周树看着他，知道他有话要说。
　　“东西我拿回来了。”
　　“我看见了。”周君像是叹息一般，眼角的细纹加深了，像是很累了。
　　“我要出差一个月，钱给你打在卡里了。”
　　周树习以为常了，父亲总是出差的，但好像对他来说，没什么不一样，只不过母亲不在身边了。
　　周树打算上楼了，眼前突然浮过林光的脸，只有一瞬。
　　他神使鬼差地转过身：“爸，注意安全，票是几点的，我送你。”他几乎是无意识地说了出来。
　　周君一愣，心情似乎缓和了一些：“明天早上六点的，你不用送了，别耽误你上课。”他知道学校的早课是自愿的，周树每天都会去上。
　　周树点了点头。
　　第二天周君醒了过来，收拾好行李下楼时，突然发现周树已经把早餐做好了，用碗扣着，学校早课六点到校，周树此时已经走了。
　　周树早早地到了学校，早课班上人还是很多，毕竟是尖子班，他走到座位旁坐下，周围同学都只是看了他一眼就继续学习了。
　　班主任李鹃把周树叫了出来。
　　“怎么样，还好吗？上课要是有不会的地方问各科老师，你一向很稳定，也很懂事。”
　　在以往周树只会点点头罢了，但今天他很认真地看着老师：“知道了，谢谢老师。”
　　李老师惊讶地点点头，这孩子怎么突然跟变了一样，往常都不会这样的。
　　连周树自己可能都没意识到，尽管脸上依然面无表情，但好像又确实变了一点。
　　今天老师们都很少提问他，可能怕影响他，都没说什么，他的那位同桌甚至有些拘谨地坐着。
　　直到中午同桌才小心翼翼地提醒他：“去……食堂吃饭了。”
　　“嗯，谢谢。”周树起身去食堂。
　　同桌一脸不可思议地呆了呆。
　　他居然跟自己说话了？女生一脸懵。
　　他找了地方吃着饭，随意地看到食堂居然也有人形的影子，不过他没在意，继续吃着。他觉得这件事情，他迟早会知道的，尽管潜意识里已经有了推断，但还是没有任何举动，因为和他又好像没关系。
　　旁桌的一堆人似乎没注意到周树一样，聊着八卦。
　　“听说了没？那个一班尖子生的妈好像是为了救别人去世的。”一个外班女生说。
　　周树手里的筷子抖了抖，但还是默默地分心去听。
　　母亲是为了救别人去世的？他的手心出了汗。
　　“对对，不过听说没救下，两个人一起死的，那可是辆大卡车呢。”
　　“你们从哪里知道的？”另一个女生问。
　　“新闻啊，这么大个事情，另一个死的年纪不大，是外城的，听说家里还挺有钱的，叫什么…林光吧？”
　　“就是这个，当时死的血肉模糊，光是看着马赛克都吓人。”
　　周树猛地起身，叫林光？一刹那间，他的身体发抖。
　　他直接走了过去。
　　女生们吓了一跳，一个女生害怕地说：“对……不起，我们不是故意的。”她们没想到事件主人公听见了，以为完了的时候，谁知周树说：“你们说的那个人，叫什么？”
　　“啊？”女生没想到周树会问她这个。
　　“林……林光啊。”女生有些不知所措。
　　周树转身就走了。
　　他跑到教室办公室门口，强让自己镇定下来。
　　万一是同名呢，可是哪来的那么多巧合？
　　他掏出手机查了那则新闻，他从来都不怎么看这类东西，当他看到死者生前照的时候，脸都白了，尽管眼睛打了马赛克，但这张脸……
　　周树已经不敢想下去了。
　　他握紧了拳头，推开办公室的门，走到班主任的桌子前：“老师，我不舒服，想请个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