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向阳花》旷野my

1、离别

　　那日的云被压得很低，街头的小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水面也很快到了脚背，像那样的天气人们大多是不愿出来的，就连卖报童也会躲在屋檐下等雨停。
　　阿文说他过几日要去北平见一位朋友。就邀我到相馆照几张相以防太过思念。我笑他太肉麻也就几日，何必呢。但我终究还是没有拗过他，就同他去了。
　　自我家到相馆需过两条街，一个广场。平日里广场是没有什么人的，至多也就是一些踢球的孩子。在那日不同，广场上挤满了人。一些穿着单薄的衣衫蓬头垢面的妇人，勾着腰的男人绕着什么东西围成了一个圈。时不时的还向身后的人说些什么。
　　我凑近瞧了一眼，一个人头滚落在地上，且还冒着白气。鲜血从脖颈处汩汩地流出来，再定睛一看他是个男人，双眼大大的瞪瞪着，双唇紧闭。再看他的身子也是血肉模糊。可能是距离太远，他仿佛是一块血肉躺在那儿。我先是一怔，接着胃里就如翻江倒海地想把所有的东西都呕出来。阿文见状将我拉出人群。先是安抚了我几句，然后将我紧紧抱在怀里，过了许久我才缓过神来。我抬头望向阿文，他的脸上有泪痕。尽管天下着雨，但我肯定那是泪不是雨。
　　雨下得更大了，我们加快了去相馆的步伐。一路上我们谁也没有说话。
　　我们到了相馆，馆外张贴着一些夫妻的婚纱照，很漂亮。阿文也注意到了，他看了看我说：“阿理，待我这次从北京回来我们就结婚。”我愣住了，问他为什么会提起结婚的事。他说：“因为我不想失去你。”我感到奇怪：“怎么可能会失去我呢，我永远都不离开你。我会一直一直一直的陪在你身边。” 阿文摸了摸我的头，拉着我的手走进了相馆。
　　进入相馆我挑了件墨绿色的旗袍，衣身上绣的是百合，袖上绣的是栀子花，襟口有两三个琵琶扣锁着，很是好看。我穿上身，又烫了头发。高兴的走到阿文面前问他我是否好看。可他就像失了魂似的，勉强的挤出了一个笑容：“好看。”我问他怎么了。他只摇着头说没事。不一会儿我们就拍好了照片。三张，一张阿文的，一张我的，还有一张合照。
　　我们拿着照片走出相馆时发现雨已经停了。天也黑了，但街道上仍灯火通明，歌舞厅里时不时还传来女人的歌声和一些男人的笑声。夜晚总是不安全的，我们叫了黄包车不一会儿就到了家。
　　今天很累，我们一到家就回到各自的房间睡觉了。第二天我起得很早，为阿文收拾了行李，做了早饭。他喜欢吃糖耳朵，我特地做了好大一盒给他带着。我想他一定会很高兴。
　　八点，阿文醒了。我看见他猩红的眼睛仿佛快流出血来，眼泡也肿得老高。还没等我开口说话，他就对我说：“是昨晚没休息好导致的没有什么大问题。别担心。”他只草草的吃了几口早饭，就起身准备去火车站了。我想陪他去却被拒绝了，他说：“如今战乱，像火车站这样的地方，总还是不安全的。在我离开的这些日子里，你要照顾好自己。像晚上最好就不要一个人出去了，一个姑娘家家的不安全。我会定期写信回来。如果你觉得孤单，就把柳念接过来和你一起住。最近这几天花店就先歇业吧，你一个人忙不过来。如果家中钱不够就去中国银行取点。我走了，你可不要太想我。”我让他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我也交代了他一些事，让他注意安全，还有那一盒糖耳朵。
　　时间不早了，他也该走了。我将他送到巷口，望着他越走越远，他的背影慢慢变成了一个黑点，最后消失在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