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琅琊山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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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早日抓鱼，林放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修炼热情。早晨不用杨树叶叫了，天不亮就一个鲤鱼打挺爬起来，先铲雪，后练剑，不过三日时间，便将一百二十八朵雪花分成了三万两千七百六十八朵，第五日晨起，就用上了李无涯所赠的雪风车。
那雪风车神奇得很，喷出来的雪花片片有拇指那么大，呼啦啦漫山遍野地飞，简直跟天降暴雪没什么区别。
大雪飘过索桥，糊了试剑堂弟子的眼，好些人练不了剑，气得隔山大骂。
林放只当没听见，屏息凝气，挥剑运风。
第一剑打圈起势，第二剑横剑左扬，第三剑回剑右俯，竟真如渠道引水一般，引得那毫无章法的飞雪群起跟随，乖巧至极。又觉运剑之时，密集的天地灵气自他周身毛孔钻入体内，似鱼群奔涌至握剑之手，喷薄于剑端，源源不断，畅通无阻，恰如永不枯竭之水，永无止端之树，一时间精神振奋，自信满满。
“原来剑之快不在于速度，而在于观看万物的角度。若我将这漫天风雪看做极大的麻烦，那就困在了它的形态中，不管练到多快的速度，都只是被它牵着鼻子走而已，若我将它看做手中的玩物，它便是小小一个可任我揉搓的雪团，我要它如何便能如何。这就是‘剑之快不在于手，而在于眼’的意思！眼不是眼睛，而是心，仙人之心凌驾万物之上，才能随心所欲驰骋天地间！”
他心知“剑术之快”已成，正欲收剑正身，改练那更加困难的“剑术之准”，突然一道凌厉至极的黑光从旁刺来，瞬间将他手中乖巧流淌的雪群打得七零八落，纷纷融化成水，朝地急坠。
林放急叫一声，举剑欲救雪水不落，手刚抬起来就不由得一愣——雪水已在顷刻间消于无形了。
此时又一道黑光袭来，却是对准雪风车新吐之雪。
林放赶忙抢上，挥剑引雪飞天，躲过一劫。刚松一口气，却见那黑光似鬣狗追羊一般紧跟而上，飞雪上天它上窜，飞雪下地它下扑，几个回合下来，速度越来越快。林放起先还能手忙脚乱地应付，后来黑光裂变，分出五六道来，吓得他阵脚大乱，一个失手，捕捉不及，天上便噼里啪啦落下雨来，直将他淋成了落汤鸡。
此时，听得远远一声教训：“悟得点皮毛就沾沾自喜，修炼若同你想的那般简单，岂不人人都成大剑师了？”
循声望去，就见一个黑点儿站在二月春门口，无疑是杨树叶。林放心中不服，刚想提气回怼，就见他转身回了屋。一怔愣间，大雪便遮蔽了视线。他一个激灵，连打三个喷嚏。
那天晚上，林放垂头丧气地爬上院里的大枯树，坐在风晴雪平日里靠坐的树杈上，郁闷地给李无涯发信：我觉得他就是故意的，故意给我提个醒儿，让我还嘴都没得还！
李无涯回道：杨师兄话虽不好听，但道理当是对的。
林放气呼呼道：他有什么道理？
李无涯道：便是南山剑圣所言，悟道者见山是山，见山不是山，见山还是山之理。你以为剑速之极乃内观宇宙，以心御万物，杨师兄破你气场，告诉你观心之后还当观世界，便是剑圣说的“见山不是山”之理，若继续推论，最终应当是胸含世界，回归本心来，才可真正超脱尘俗，与自然一体，入“见山还是山”的境界。
林放回道：所以不是我的想法错了，而是我太弱了？
李无涯道：回归自然，便无强弱之分了。
林放追问道：有点深奥，可否再说仔细些？
李无涯道：细无可细，都说尽了。
看到此言，林放不禁提头撞树，“笨！师父早说过，了悟靠自己，旁人说不得的。这样问他，显得你这人多不脚踏实地啊！”
正懊恼呢，信牒又亮了：我这里有些经书，不如送去予你参详？
紧接着又来一道信：都是我幼时修炼功课时的批注，虽然远远不及南山剑圣所著的《琅琊剑术精要》和《御灵乘风心经》，但蓬莱法道全借自然之力，或许可以辅助你理解剑术境界。
林放心中一暖，微笑回信道：你可别谦虚，我都听说了，你是千年来唯一一个天生的极妙境，还是蓬莱大仙师的公子，你肯教我，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
过了许久，李无涯才回信：很多人谈论我吗？
林放正打哈欠，见字心头一跳，回道：你不喜欢吗？
李无涯道：嗯，不喜欢。他们总在很远的距离谈论我，等我走近了，便不和我说话了。
林放捧着信牒，反复读了三次他说的话，脑子里浮现出许多画面，一会儿是他，一会儿又是自己，心中陡然闪过一丝心疼。回道：你身份尊贵，又是天纵之才，别人提起你来都是羡慕、向往之情，绝没有丝毫不敬。
发完信，他在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不像我，德不配位，这里的弟子对我都不服气。
就见李无涯回道：大概是我太寂寞了吧，总想与人多亲近。
林放道：我在琅琊山也很寂寞。以前在流民寨，虽然生活过得不好，但左邻右舍在一起，总是热热闹闹，说不完的话。我们这些小的平日里不上工，凑在一起偷鸡摸狗、上山爬树，闲事坏事干完，还得琢磨怎么躲灾，每一日都有滋有味。现在上了仙山，衣衫馒头都不缺了，还有师父爱护，可再也闻不到隔壁房子里咕嘟嘟的炖肉香，再也吃不到山里的野菜了。别说和兄弟们一起偷鸡偷粮了，这里连棵树也没有，整座山都是雪，又冷又白，无都无聊死了。
李无涯道：我听你说的真好，真羡慕你的朋友们。如果琅琊山的弟子们知道，他们也会羡慕。你要是在蓬莱就好了，蓬莱没有雪，有好些地方可以玩儿。
林放道：那还不容易？等我学成下山，立刻就去找你。
李无涯道：还真不容易。蓬莱僻处四极海，与五界大陆相连的传送阵一甲子才开一次，下一次开放，需得五十年后。现下想上山，只能横渡四极海，那海中尽是修炼千年的大妖兽，非得自然境的大仙师才能渡过不可。
林放想到前几日送雪风车来的仙婢竹支，惊讶地问：你派来的竹支姐姐也是位自然境的大仙师吗？
李无涯道：支竹姐姐只是普通仙婢，并非大仙师。
林放奇怪了：那她为什么能渡海？
此话过去，又好半天没回信。林放正好奇着，举着信牒晃了又晃，看了又看，确定信牒没坏，只好认命地发起呆来。忽见得一轮明亮的圆月将交错的树枝照耀得暗影绰绰，煞是好看，不由得仔细去看，这一来才发现，原来树影大都投在了雪地上，交织出了一片不规则的黑网，正在微微摆动。
“奇怪，没有风，树枝也没动，影子为什么会动呢？”他疑惑地顺着那影子往前看，这一看，发现那影子出奇的大，几乎占满了整个院子的地面，柔柔地都在往杨树叶的房间聚集。
再看杨树叶的门，明明紧闭着，和平日里没什么不同，却莫名透露出一股诡异的气息。仿佛能透过门，看到那些影子在里面不断地生长，飘摇……
这个感觉吓了林放一跳，他想到自从支竹送雪风车那日之后，杨树叶似乎就很少踏出房门，每次出来，便和今日一般，只给他讲几句修炼上必要的指点，说完话就又消失了，连着七八日，都没练过剑——他之前可是从不落下早课，日间也总爱在院子里侍弄那些枯枝烂叶的……想到此处，他猛然回头，看到墙角那堆枯枝还是乱七八糟的模样。
“绝对有问题！”
林放低呼一声，把信牒往后腰上一插，顺身跳下地，蹑手蹑脚地靠近杨树叶的房间。这一下去差点摔跤，满地的树影似有生命一般，踩上去圆滚滚地硌脚。
一路摸到门外，他先侧耳贴门，静得只有自己的呼吸声，想张嘴喊人，又怕万一杨树叶被什么魔物控制了，乱说话打草惊蛇，想来想去，干脆把心一横，伸手试着推门。
没想到的是，那门轻轻一推就裂开一道浅缝，林放心中一喜，赶紧贴上去偷瞧，却不想那门忽然被一股大力拍回，砰的一声撞在了他鼻子上，两条红鼻虫瞬间爬了出来。
林放“嗷”地一声惨叫，惊魂未定，就听屋中传来杨树叶些许沙哑的声音：“鬼鬼祟祟，窥人室内，谁给你的家教？”
“我，我……”林放痛得不行，好半天才吐出一句完整的话：“我这不是发现了奇怪的事情，担心你嘛！哎，院子里全是树影，踩上去就像踩木头似的，你快出来瞅瞅……”他说着就去看地，一看，傻了——地上除了蓝幽幽的雪，哪里有什么影子？
“莫非是我眼花了？！”他不敢置信地揉揉眼睛，确定雪地上啥都没有，抬头再去看树，月亮也被薄云遮住了，朦朦胧胧看不清楚。
“你很闲吗？有这个时间干这些无聊的事，还不如回屋练功，师父给你的《乘风御灵心决》你练了吗？御灵御剑相辅相成，缺一不可，就你这三脚猫道行，还想着来救我，要真遇到什么大妖大鬼的，你不拖我后腿就不错了！”
林放没想到自己一片好心，竟换来他一顿数落，当即气得一脚踹在门上，踹得他五个脚指头火辣辣疼。原来门被锁上了。这一来更生气，“呸呸呸”连吐了三口口水在门框上，骂人的声音都变了：“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小爷以后再干这种蠢事，我就是那个！”
杨树叶只冷冷道：“赶紧滚吧！”
“滚就……”林放本来想说“滚就滚！”，话到一半发现不对，一口吞了回来整个肚子都闷，最后一声不吭，捂着鼻子昂着头，快步回了自己屋。
刚关上门，就觉得整个草屋都在摇，他赌气地关上窗户啥都不看，一屁股坐到床上，想要摸出《乘风御灵心决》来练，结果乾坤袋没摸着，手先碰着了后腰插着的信牒。当即“啊哟！”一声大叫，连忙抽出信牒来看。
那信牒果然亮着，李无涯给他回信说：“因为我偷偷拿了父亲的镇海令给她，那镇海令是镇压四极海所有妖兽的法宝，它们怕得很。”
这一下林放所有的痛都忘了，连屋子在整个儿地摇也忘了，只将那信牒凑近来看了又看，才敢确定李无涯是为了给他送雪风车，去偷了父亲的法宝。他心里回忆着在流民寨的一面之缘，怎么看李无涯也不像会偷东西的模样。又想：“怪不得他老半天才回信，原来是面子上挂不住。”他觉得好笑，原来天之骄子也会不好意思。笑啊笑地，忽然凝住了，好像有什么东西撞了一下胸口，有点疼，又有点空落落地，却让他舍不得停，恨不得伸手捏住，再狠狠地、狠狠地撞。
“哎呀！我这是咋啦？！”
他以手捂胸，发现心脏跳得又急又猛，赶紧搭脉，发现脉搏也快得不同寻常，又觉得自己整个人都烧了起来。吓得他鞋都没穿，满屋子转圈圈。一会儿摸脉，一会儿摸心，一会儿想出去找杨树叶瞅瞅，一会儿又想起刚结的仇，一会儿转回床边，捡起信牒，把先前遇到的怪事都说给了李无涯，问他：
我会不会被什么脏东西给附身啦？
李无涯回得及时：你先别着急，仙山福地，妖魔鬼怪绝不敢作祟的。我曾在书里看过，人族在急怒时，便会心跳加快，全身发热，是为浊气的一种。虽对人族身体无碍，却有损于仙人灵台清明。你快打开《乘风御灵心决》，按方法引灵气归体，将那浊气给净化了去。
林放边看边点头，看完爬上床就摸书修炼。
那《乘风御灵心决》乃是最上乘的引灵练气法门，林放只消开头引灵，便立时入定，不知时辰。他只觉引入体内的灵气冰凉如雪，在身体里绕了一圈又一圈，逐渐平复了浑身的烫热，心也似熨帖的湖水，再无波澜。
待睁眼时，天已大亮，房子没摇了，满地的草灰。
“竟是修炼了一晚上！”他心下惊讶，想起昨夜并未与李无涯交代后续，于是抓起信牒回信：多谢无涯兄，修炼之后，我果然便好了！
他放下信牒，伸个懒腰，回信便来了：《乘风御灵心决》精妙无比，林兄要每日修习才好。
林放回话：是，我听你的！师父说我有天赋，说不得也能在三年五载间顿悟自然境，成为名震仙界的大剑师呢！
他心情愉快地推窗外望，圆圆的太阳刚好越过围墙。
李无涯回道：我只见过一个大剑师，就是执法堂的杨絮师兄，他可严肃得很。
林放道：他是杨树叶的哥哥，我没见过他，他很厉害吗？北山的李禹师兄也是自然境的大剑师，他就厉害得很。
李无涯道：厉害，他与兄长切磋，从来分不出高下。李禹师兄尚在自然境三品，与杨絮师兄不可比。
林放一边出门一边同他聊天，听他说李禹师兄比起杨絮师兄来差远了，不禁扭头去看杨树叶的屋子，想起昨日那景象，说不定是他躲起来偷偷练什么神功呢，小气吧啦地不给人看。便将这一茬也说给李无涯听，说着说着，就走远了。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琅琊山1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