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向未来》月下无声

1、01

　　（一）
　　爆竹声声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又是一年春节，裴乐提着大包小包下了高铁，只见已经长高了不少的妹妹正举着手吸引他的注意力，他慢慢走到妹妹旁边，打算吓她一跳。
　　没想到几年不见，妹妹变得更加机灵，不仅没被他吓着，反倒坑了他一把。
　　差点被送进警察局的裴乐满脸沧桑的坐在高铁站外面的楼梯，怀疑人生。
　　“对不起嘛……”
　　妹妹也坐在旁边，戳了戳裴乐的手臂，满脸歉意。
　　“这不是你变化太大了，一时间没认出来嘛……”
　　“怎么？”裴乐瞥妹妹一眼，声音里头听起来不太开心：“你哥不帅了？”
　　“那倒没有……”
　　妹妹细细的手指摸了摸裴乐眼角，又揪揪裴乐的头发，捏着一根白色的发丝：“哥哥，你好像老了很多。”
　　裴乐无所谓的笑笑：“人都会老。”
　　（二）
　　倒了几班车，裴乐又站在了青石街的巷口。
　　几年未归，青石街变了又好像没变，政府花了大价钱，打算把青石街变成江城4A级景区，原来全是青苔的巷路也被翻新了一遍，但住在青石巷的人还是那些人。
　　妹妹在前面提着几个小包领路，裴乐一边在后头跟着，路过了好几个扎堆在一块玩的小孩，开心的笑着，声音清脆，还挺悦耳。
　　离家越近，遇到的熟人也越多。
　　“这不是裴乐吗？越长越俊啦！”
　　“哎呦你还知道回来，你妈可整天念叨你。”
　　“……”
　　小时候每个熟识的邻居见到裴乐都要唠叨几句，裴乐一边笑意盈盈敷衍应着，一边加快了回家的步伐。
　　好不容易摆脱了一群热情的邻居，妹妹在背着的小熊包包里掏东西找钥匙，还不忘调侃几句。
　　“哥哥，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受欢迎。”
　　“那可不。”
　　裴乐坐在家门口的台阶，望着隔壁房子的一扇窗户，像是在走神。
　　“你哥当年可是青石巷一枝花。”
　　（三）
　　吃年夜饭时，妈妈给裴乐夹了一筷子牛肉，像是不经意的问。
　　“乐乐，这些年在外面有遇到过有趣的女孩子吗？”
　　“嗯……嗯？”
　　原本在专心干饭的裴乐突然被自家母亲的一句询问给噎到了，呛了几声，连忙喝了几口果汁，裴乐这才哭笑不得的回答。
　　“妈，这事急不得，我想在奋斗几年……”
　　“奋斗奋斗，奋什么斗，早点找个女孩子安定下来，早点成家，你都老大不小了。”
　　“您这话说的。”裴乐笑了起来：“您儿子才二十多，怎么就老大不小了？”
　　“我可不管，你看看你表哥，也就比你大一岁，儿子都两三岁了。”
　　裴乐没搭话，默默夹了筷香菜塞进嘴里。
　　妈妈见他一边耳朵进一边耳朵出的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语调都提了好几个度：“裴乐，我问你，你是不是和隔壁段许一样喜欢男人？”
　　这话一出，家里的气氛都安静了不少。
　　一向不怎么爱说话的爸爸敲了敲桌子：“大过年的，说这些东西干什么？”
　　妈妈不说话了。
　　裴乐觉得心里酸涩的很，垂着眼，也不说话了。
　　今晚的年夜饭吃的格外安静。
　　（四）
　　今晚裴乐守夜，爸妈年纪大了，早早就回房间睡了，客厅开着暖黄的灯，裴乐懒洋洋坐在沙发上，没个样子，电视开着，放着每年必播的春晚。
　　妹妹穿着睡衣，抱着薯片啃的咔咔作响，过了一会，小心翼翼的凑过来，轻声说。
　　“哥哥，我知道你喜欢男人。”
　　裴乐正托着下巴，目不转睛的看着电视，闻言也只是扯开一抹笑：“你听谁胡说。”
　　妹妹说：“我可没有胡说，我还知道，你喜欢隔壁的段许哥。”
　　这下轮到裴乐惊讶了，他看了好一会妹妹，最后慢吞吞说：“你怎么知道？”
　　这次裴乐倒没有否认。
　　“你的日记本。”妹妹小声说：“妈妈前几天打扫卫生的时候发现了你的日记本，我趁妈妈还没看的时候偷偷藏起来了。”
　　裴乐挑了挑眉，问：“你看了？”
　　“那可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我喜欢段许？”
　　“你等等。”妹妹穿着棉拖鞋，像一阵风刮走，又飞快回来，手里捧着一个棕色牛皮精装的笔记本，重新坐到裴乐身边，说：“这是前几年，段许哥给我的。”
　　妹妹难得的支吾了一下，开口说：“段许哥说，这是他的日记本，他说……他喜欢你。”
　　裴乐沉默了一会，妹妹举着笔记本手臂都要举酸了，裴乐这才犹犹豫豫的接过，随手翻开第一面，第一面的空白中间龙飞凤舞的写着两个字：
　　段许。
　　（五）
　　裴乐守岁守到天蒙蒙亮才舍得回房间睡觉，守到一点的时候妹妹熬不住了，回房间去睡了。
　　裴乐的房间在二楼，拉开窗帘就能看见日落日出，他洗了个澡，换了个衣服，趴在床上，看着天光破晓，却怎么也闭不上眼。
　　躺了一会，裴乐一骨碌从床上起来，坐在书桌前，看着那本精装笔记本，犹豫了好久才打开。
　　——反正横竖睡不着，那就看看段许写了什么。
　　裴乐翻开笔记本。
　　（六）
　　2010年8月7号
　　妈妈又带着我搬家了，因为债主又追上门了，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能结束。
　　……
　　搬东西的时候有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男孩来帮我，不过我好像有点凶，把他吓走了。
　　我……
　　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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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0年9月1号
　　今天是我转进这个学校的第一天，我发现我和那天的男孩是一个班的。
　　老师让我和他坐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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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0年9月20号
　　我和他成为了好朋友，我发现他很喜欢叫我段段，他夸我很可爱。
　　正好，我也觉得他很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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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0年10月12号
　　快要期中考试了，老师说要重新安排位置，考的好的同学才能自由选择自己的同桌……
　　我不想和乐乐分开，所以我要考好。
　　（七）
　　裴乐忽然就想起了高二第一学期快临近期中考的一段时间。
　　那估计是他有史以来读书就用心的一段时间了。
　　那是他的同桌，也就是段许同学，突然抽了风一样的拼命学习，喊他一块去吃饭不去，喊他打篮球不去，喊他一块去天台吹吹风也不去。
　　裴乐都觉得他是不是被人夺舍了。
　　后来，在裴乐用挠痒痒的逼问之下，段许同学这才说出了真相。
　　少年靠在墙上，脸颊绯红一片，支支吾吾说：“因为老师说……只有成绩好的人才能自由选同桌……我怕……反正我只想有乐乐这一个同桌。”
　　少年时期的裴乐嗤笑一声：“我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原来是因为不想和我分开坐。”
　　面对裴乐的嗤笑，段许的头往下低了低。
　　裴乐狠狠揉搓一把段许的头发：“不就是不想分开嘛，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走走走，我跟你一块努力，就算你没考好，那还有我！”
　　段许一下就把头抬起来了，黑黝黝的两只眼睛盯着裴乐看，眼神像极了裴乐小时候养的一只狗崽。
　　裴乐一把勾住段许的脖子：“走走走，学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