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七头猪》梨茸

9、弟弟

　　门外，大肚女人骂骂咧咧，气焰嚣张。
　　屋内，时秋环顾四周，怒火中烧。

　　这破烂屋子，连个窗都没有，阴暗又潮湿，常年住在这种地方，就算不生病也得抑郁。

　　床上的小男孩迷迷糊糊睡着，呼吸很重，脸蛋潮红。

　　“这么烫！都这样了还舍得钱把人送去看看？”

　　她光用手摸摸都知道这温度很高了，没四十也差不了太多。

　　“不行，太烫了，得赶紧把温度降下来才行。”
　　再拖下去，治好了人也得傻！

　　“那我现在就送冬子去卫生所。”时秋妈急忙抱起方时冬往外走。

　　时秋赶紧叫住她，“别急别慌。”

　　重新让小时冬躺上床，时秋给盖好被子，对时秋妈说：“卫生所又不近，你抱着他得走多久，等走过去怕也晚了。”

　　“那怎么办呀？”时秋妈摸着儿子的头，满脸焦急，“总不能再拖着呀。”

　　时秋拉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我这有药，放心吧，就是这药饭后吃才行，你现在去给厨房给冬子弄点吃的，鸡蛋羹蛋花汤或者稀饭一类的都行。”

　　“......哦哦，好。”

　　时秋妈答应着，面色凝重的出了屋。

　　这时，床上的小男孩缓缓睁开了眼睛，有点不相信的揉了揉眼，“姐姐？”

　　“醒了呀。”时秋按住他肩膀，“躺着，也别说话。”

　　她发烧过，知道说话时扯着嗓子那种疼。

　　“怎么病得这么厉害？姐姐不在就不知道照顾好自己啦？”

　　时秋又伸手在他额头上探了探温度，“脑袋还晕不晕？”

　　小男孩摇摇头，又点点头。

　　时秋给他掖好被角，“渴不渴？要不要喝水？妈给你弄吃的去了，一会儿吃了东西再吃药，等明早起来病就好了。”

　　方时冬听她说完并没有很开心，反而不安着急了起来。

　　“怎么了？哪难受了？”时秋扶着他坐起来，“跟姐姐说呀。”

　　“不，不吃。”声音沙哑得厉害，忍着疼，他继续说，“奶会骂。”

　　时秋懂他意思，知道这时代的人家里有点吃的都会锁起来，连点盐巴都精贵，她家陈正安也是做完饭就把东西收进屋子锁起来，就是那间她之前以为藏了好东西的右侧屋。

　　她生气又心酸，“你病了，必须吃东西才行。”

　　方时冬摇头，固执得很，挣扎着要下床，身子晃晃悠悠的，都不稳。

　　时秋刚想再劝，外面就爆发出一阵争吵。

　　“你躺着，姐姐去看看。”

　　丢下话，时秋大两步走出屋。

　　一看，又是那大肚婆娘再闹事。

　　时秋妈被她抓住胳膊，手里还端着一只碗，挣脱不得，只能嘴里说着软话，“全民婆娘，冬子病了几天了，都没怎么吃东西，我就给他弄了一个鸡蛋，你能不闹吗？”

　　“我闹？”

　　大肚女人瞪着一双眼，手上力道一点没松，语气恶狠狠的，“鸡蛋多精贵的东西，冬子生个病就能吃上，那敢情好，我明天也生个病，让我家大丫头也生个病，也自己去鸡窝拿鸡蛋煮了吃。奶奶要问起，我就说跟你学的！”

　　“啪”一声，接着就是大肚婆娘的哀嚎，“唉哟！”

　　她抱着手背小心吹着，不敢置信的瞪着时秋，“你敢打我？”

　　“不是已经打了，还问？”时秋冷着一张脸把时秋妈护在身后。

　　“你，我打死你！”

　　大肚婆娘说着就举着手朝时秋过来，吓得时秋妈一把抱住时秋，把她藏在怀里。

　　时秋懵了，还好腿脚灵敏地踹中了大肚女人膝盖，不然这巴掌肯定躲不过。
　　要不是确定这是亲妈，她都要怀疑被拉偏架了。

　　女人挺着个肚子踉跄了几步，险些摔在地，双眼里有愤怒没惊恐，稳住身第一句就是，“你敢踹我？我肚子可是怀着你们刘家的种！”

　　时秋发现跟这种人说话挺有意思的，乐了，“我姓方，家里哪来姓刘的种？”

　　“你，你，你......”

　　别说大肚女人，时秋妈听着这话也慌了神，“秋儿啊，你......”

　　“好啊！吃刘家饭长大的，你居然不当自己是刘家人！”大肚女人回过神，手指着时秋母女俩，一副你们完蛋了的表情，“等奶回来我就告诉她，你等着被收拾吧！”

　　“哟喂，我好怕哦。”语气表情都很欠收拾的时秋一把拍开她的手，“当妈的人了，除了告状还会点什么，我听着都害臊，居然还好意思喊这么大声，你怎么不直接跑去地里告，还等人回来干嘛，跟没断奶似的，说不过就哭着找妈妈。”

　　“方时秋，我撕烂你的嘴！”

　　说着又抬起手要朝她甩来。

　　时秋冷着脸，模样有些唬人，“你试试，我可没有不打大肚婆的规矩。”

　　手就这样停在半空，显然是被唬住了。

　　“我不信你敢还手，你真跟我打，就不怕打到我肚子？”

　　“呵，你的肚子又不是我的肚子。”时秋翻了个白眼，“你自己都不怕被打出个好歹，我替你担心个什么劲儿？”

　　“......”大肚女人显然是个要强的，这会儿被气得发抖，偏不敢冲时秋发难。

　　一把夺过身旁小丫头手里的红薯就朝时秋妈丢了过去。

　　软哒哒的红薯砸进鸡蛋羹，瞬间变薯泥，混着四溅开来的鸡蛋弄得到处都是。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看你们吃什么！”

　　时秋妈上衣弄得又湿又粘，时秋头发上衣裤上也零星都是，这下是真黑了脸，上去一巴掌就甩她脸上，“犯贱想挨抽直说啊！”

　　说完又从时秋妈手里拿过碗，兜头给她扣下，吓得女人惊叫连连，嘴里依旧叫嚣着，“你居然敢！你怎么敢！你等着，给我等着，等我家全民回来我让他打死你！”

　　“我可没时间在这跟你耗，想算账你让他来陈家找我！”

　　说完便让时秋妈回屋抱上方时冬一起出了院子。

　　陈家，时秋把方时冬安顿好后就进了灶房熬粥。

　　好在现在陈正安弄完饭都会留火，就怕她什么时候要用火了不方便。

　　时秋直接放了一小碗米，淘洗后加足水给煮上，又从空间拿出一小块瘦猪肉在砧板上剁碎。

　　想了想，又拿了两个鸡蛋出来打进碗里搅匀，趁这个时间她进屋里看了眼。

　　方时冬迷迷糊糊睡着，时秋妈呆坐在床边，想来是为刚才的事犯愁。

　　时秋默默退了出去，也在思考自己刚才的举动是否过了。
　　毕竟她不在刘家生活，俩母子却是还要在刘家过的。

　　锅里的粥咕噜咕噜冒着泡泡，时秋看着差不多了，把蛋液倒了进去，加了一点点盐再撒上葱花，卖相还是很不错的。

　　给盛了一大一小两碗端进屋放桌上，招呼着还穿着那身脏衣服的时秋妈，“妈，粥好了，你趁热吃，吃完放桌上就行。”

　　“我也有？”时秋妈正疑惑怎么有两碗时，再看碗里的粥全是米不说，还又是肉又是鸡蛋的，惊得脚下一个踉跄，“你这是......”

　　时秋已经端着一碗坐到了床边，“碗放桌上的，你去吃，凉了腥，冬子我来喂就行。”

　　“诶。”她没想到自己也有，更没想到是这样一碗粥。

　　有多久没吃过肉了，又有多久没见过这样的米粥。
　　今天女儿端给她一碗粥，里面竟然还有肉蛋。
　　时秋妈端着碗，还没吃，眼泪啪嗒就下来了。

　　“冬子，冬子。”时秋不知道时秋妈内心的复杂，轻声叫醒方时冬，“起来吃东西，我们吃了再睡。”

　　方时冬迷瞪瞪被喂进一口粥，眼睛一下就睁开了，“好香，是肉吗？”

　　“嗯，是鸡蛋瘦肉粥。”

　　小男孩显然是饿极了，吃得吭哧吭哧的，时秋差点没赶上他速度，小碗见底，他还舔着嘴意犹未尽的，“吃完了？”

　　“嗯，吃完了。”

　　看他明显有些失望的小表情，时秋好笑，“你现在病着，不能吃太饱，等以后姐姐再给做好吃的。”

　　方时冬点点头，乖乖的。

　　“姐姐现在去给你倒水，等吃了药再睡。”

　　“吃了药就好了吗？”

　　“嗯，睡一觉起来就全好啦。”时秋以为小孩子是害怕吃药，“只有一点点苦，你乖乖吃完姐姐就奖励你一颗糖果。”

　　听到糖果，小时冬眼睛一下就亮了，但马上又暗了下去。

　　“怎么了？”时秋没生过小孩，但小时候照顾弟弟妹妹还算有经验，知道小朋友这是有什么心事憋着不开心了，“有糖果吃还不开心，跟姐姐说说为什么。”

　　也不急着去堂屋倒水回来，她索性放下碗，把手伸进外衣兜里，实则从空间里拿出个橘子味的水果糖，“当当当当，漂亮的小糖果给小冬子吃。”

　　小男孩嘴里被塞进一颗小糖果，酸酸甜甜的橘子味一下在口腔里蔓延开，他小心翼翼地看向时秋，问：“病好了就要回去了吗？”

　　“嗯？”

　　他鼓起勇气道：“我不想回刘家，奶奶不喜欢我，也不喜欢妈妈，他们都有鸡蛋吃，就我和妈妈没有，我跟妈妈每天都干很多活还要被骂，吃不饱肚子。”

　　“......”时秋一时无言，这个问题她浅浅地考虑过，尤其今天她还在刘家闹了一场，刘全民她婆娘等会儿还不知道怎么添油加醋地告状，俩母子回去不一定怎么被磋磨。

　　太惨了......

　　“姐姐？”

　　“啊？”

　　“可以跟你和姐夫一起住吗？”方时冬眼睛水汪汪地望着她，“我什么活儿都可以干，上山砍柴，劈柴，生火，提水，洗衣服，扫地，我还可以去山里捡鸟蛋野鸡蛋，我还会下篓子捉鱼，我还会......”

　　时秋越听越心酸，他还是个孩子啊，才九岁，瘦瘦小小一个还没小两岁的陈家松高，可却怎么能干，这是她这具身体的弟弟，她应该对他好点的。

　　“好吧。”时秋挠挠头，“等你姐夫回来我就跟他说。”

　　“真的吗？”方时冬抓着被角，眼睛圆溜溜的，呆呆的样子引得时秋发笑。

　　“真的，我去给你倒水来，先把药吃了，然后乖乖躺着睡一觉，小孩子就要健健康康开开心心的才可爱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