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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和好如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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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中校风一直自由,包括竞赛集训选课也是。
每个科目安排一个百人阶梯教室,有兴趣直接按课表时间去听就可以了,不需要报名,也可以随时更改。以前还真有人干过半个月的授课时间里三门课轮番听了个遍这种事,反正最终以竞赛的报名结果为准,中间折腾的大有人在。
竞赛课从下周就开始上,一天一大节,都安排在了第一节晚自习的时间。
老陈公布完这个消息,给宛风留下了一张上课地点和时间安排的表让他贴在教室后墙的通知栏,然后端起保温水杯呷了一口,笑眯眯地走了。
每年报物理的人数都最多,今年也不例外,于是物理的授课地点被安排在了教学楼前的大会议厅,化学和生物还在教学楼一层的阶梯教室。
“真是可惜,”代云帆的眼神在何骅枼和燕嘉泽脸上来回逡巡着,“没办法去你们基地串门了。”
一中历届搞竞赛的学生都喜欢管各自上课的地方叫“基地”,等到时候统计保送人数的时候就直接算各个“基地”的保送率,以此来衡量各个学科的竞赛水平。
代云帆这还没上课,就已经开始入乡随俗了。
“下周就上课了啊,”代云帆托了托腮帮子,突然对着他们仨提了个建议,“要不从这周末开始相约图书馆学习?互相监督,互相促进。”
一中除了新教学楼和食堂已经投入使用了之外,其他建筑要么就是正在翻新,要么就是还在等待翻新的路上,图书馆就是其中一个。
一中的图书馆有不少年的历史了,里面的装潢还是九十年代的老样子,白墙抹着绿色的裙边,木质的桌椅,个别老阅览室进去还有一股子木头的霉味。
所以学生嘴里的图书馆一般都指的是离学校不远的市图书馆。
“还没上课呢学什么。”何骅枼兴趣缺缺。
“下周上课,这周会先把资料发下来,预习肯定没问题,”宛风从包里掏出一卷透明胶带,扯开了一段拿牙咬了开来,又咬成了几段分开贴在手指上,拿起时间安排表起身走向教室后墙,“我去。”
燕嘉泽举手附议:“算我一个。”
何骅枼只能被迫加入:“那我也去吧。”
这世界上就没有代云帆组不成的局,她两手一拍:“好嘞,那何骅枼你家是不是离图书馆最近啊,早起会去占个好座儿呗?”
何骅枼一想到周末图书馆门口一大早开门前就排起的长队,心生抗拒:“没人住得远,谁家不是十五分钟内的路程啊,你找别人。”
代云帆尝试用物质收买何骅枼:“占一天座包一天早餐。豪华的。”
何骅枼眼皮都没抬:“不去。”
“每天再额外加一杯奶茶,”代云帆这次下了血本,“就薄晴排队给你买的那种。”
放在平时何骅枼可能懒得再跟代云帆拉扯就答应了,但此时就是恹恹地提不起劲儿:“图书馆刚过七点半就大排长队了,起不来。”
宛风贴好了竞赛科目上课地点时间表,拉开凳子坐了下来,帮何骅枼应了一句:“去吧。”
何骅枼皱着眉盯着宛风,不满他替自己做决定的行为。
“我跟何骅枼一起去吧,我俩住得近。”宛风补充道。
就这么简简单单一句话,何骅枼心里的不情愿好像神奇地消失了一半。
但他又不能表现得太明显,看着代云帆逐渐喜笑颜开的表情决定让她付出代价:“早餐和奶茶还算数么?”
“算啊,算算!”
“那我和宛风去排队,奶茶和早餐就雨露均沾,见者有份吧?”
代云帆脸上的笑明显僵住了。毕竟有求于人,讲道理应该答应下来,但何骅枼这个要求又实在是不太客气:“你差不多点啊,那一杯奶茶多贵呢,还得天天供着你,雨露均沾我真是棺材本儿都不剩了。”
何骅枼挑眉:“这是你求人的态度吗?”
代云帆在心里权衡了一下散财和早起哪个更在心理上难以接受一些,琢磨了几分钟琢磨明白了,千金散尽还复来,良辰美梦不可破。
她咬了咬牙:“行,雨露均沾就雨露均沾!”
燕嘉泽显然不信:“有这种好事?”
早餐倒没多少钱,主要是那家奶茶店真的是又贵又难排,他们四个人,半个月的课四个周六日,没理由就因为占个座这么点小事就让代云帆几百块打水漂。
何骅枼看她一脸吃瘪的表情实在觉得好笑,没忍住笑出了声:“逗你玩呢,奶茶就算了,带口早饭就行了。”
周六当天何骅枼七点的闹钟响了,他摁了没起。又睡了十多分钟的回笼觉,最后是被宛风打来的电话叫醒的。
先打了一个,何骅枼睡得迷迷糊糊,分不出来电铃声和闹钟铃声,手一快给摁了。耳朵听见没声音了,信息迅速反馈给大脑,大脑发出指令:继续睡。
手机再响起来的时候基本也快到何骅枼平时自然醒的生物钟时间了。他根本没看屏幕上显示的来电号码,视线成功聚焦之前瞄准了一个绿色的色块按了下去:“喂——”
宛风隔着手机仅仅听到何骅枼的声音,就能想象到他正在隔壁揉着头发睡眼惺忪的样子。
毕竟他也是见过的。之前何骅枼还在他卧室借宿的那几天,他天天都要比何骅枼早醒来那么几分钟,何骅枼快要睡醒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他比谁知道得都更清楚。
起初的一两天两人睡得相安无事,何骅枼睡觉很安静,既不会踹人也不会肆意侵占别人的领地。反而是在自己的地盘里,死命地往角落里缩进去,呈现出一种防备式的睡姿。
后来有一天可能是在睡梦里找错了方向,总之潜意识并没有再把他带到墙边去。那天宛风醒来,何骅枼正面向自己这边安静地睡着,手掌轻搭在他的肩膀。
宛风几乎是未加思考地,放轻了动作,伸出一只手臂绕过何骅枼的后脑把人揽了过来。
何骅枼接触到宛风体温的一瞬,像是出于本能般的,脑袋枕进了宛风的肩窝,还轻轻地蹭了几下。
宛风又闭上眼假寐。
到此为止,是何骅枼所知道的全部部分了。
当他以为宛风不知道他曾以这样亲密的姿势醒来,还绞尽了脑汁想尽各种合理的借口说服自己搬出宛风卧室的时候,实际上发生过的比他知道得远多得多。
自那天起宛风食髓知味。
在他比何骅枼早醒来的短暂时间里,他曾假装没睡醒偷偷将手臂攀上了何骅枼的侧腰,曾不自禁地用手指轻触过何骅枼眼角下面指腹大小的交叉形状的疤痕,曾帮他抚平因为熟睡而翘起来的头发,洗发水的香味在清晨的房间里扑簌簌地往外翻飞。
那时的宛风没有多想,仅仅是因为十几岁少年过人的行动力,不假思考地做了自己心里想做的事情而已。
但他之前从没有嫌弃过自己的床大,那是第一次。
何骅枼因为还有些睡意所以显得朦胧而缱绻的声音又从听筒里传来:“谁啊?”
有这么一种说法,当人陷入深度睡眠之后的种种表现都是意识深层的直观反应,是最真实人格从身体的深处到表象的跃迁。
因为人在清醒的时候一切企图隐藏和掩盖的行为,此时因为大脑的休眠发不出任何指令信号,所以被完全地隔绝了。
何骅枼完全睡熟了之后一直到清醒过来之前,都是完全没有攻击性和防备的。
包括被吵醒后接电话的声音,仔细听还有一种对被唤醒的不满而半怒半嗔的撒娇声。
声音顺着手机的扬声器灌进宛风的耳朵,沿着神经一路传遍了全身,在他身体里肆意碰撞,引起了些本不该有的反应。
他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去听起来沙哑有些异常的声音:“起床了。”
好在何骅枼还尚在混沌中没有完全清醒,只觉得宛风的声音低沉又温柔。
“嗯...”何骅枼哼唧了一声,又没了下文。
宛风耐着性子又叫了何骅枼一声:“快起来了,再睡排不上队了。”
何骅枼本来又要游离走的意识成功被“排队”这两个字召唤了回来,睁开眼瞬间清醒了过来:“哦对还要排队呢!起来了起来了,你也快点收拾吧。”
何骅枼有的时候挺像一个矛盾体,嘴上口口声声说再也不想帮其他任何人的忙再做无谓的付出了,但真答应下来的事又没有一件舍得让人失望。
如果之前没有答应代云帆提前去图书馆给大家占座的请求,他一定会屏蔽掉所有的干扰一觉睡到再也没有丝毫困意了为止。
但一旦跟其他人扯上关系,他就一根弦紧绷了起来。
他不喜欢麻烦别人,但更不喜欢答应了别人自己却做不到,也担不起其他人委托落空时失望的表情。
明明把承诺看得比什么都重,却偏偏要嘴硬说再也不想多管别人的闲事。
他到卫生间火速洗漱收拾完毕,从凳子上拿起前一晚准备好的衣服穿好,坐在床上给宛风发消息:我收拾好了。
对面半天没人应。
何骅枼收拾好了书包,直接下了楼。
当何骅枼和宛风有约的时候,宛风几乎从来没让何骅枼等过他。每次何骅枼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宛风早早地就在他家门口靠墙低头边刷手机边等着了。
何骅枼拉开自家大门,门口没人。
他没在意,走了两步挪到宛风家大门口,低头刷着手机。
一刷刷过了十几分钟,宛风才从家里姗姗来迟。
这种相约好在门口相见的场景发生过太多次,多到两人早已习以为常。
习惯的力量就是可以强大到把一切不舒适的东西都有选择地忽略掉,比如何骅枼看见宛风走向他的那一刹那,这样的戏码上演了太多次,他自己已经熟悉到忘记了前一晚宛风还在梧桐树下告诉他,他要非谈恋爱,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得这么继续别扭着。
何骅枼把手机锁了屏揣回兜里:“干嘛呢,今天慢了十分钟得。”
宛风语气淡定:“生理需求。”
何骅枼皱了皱眉:“什么?”
并肩走出几步路突然反应过来,转头盯着宛风说:“不害臊。”
宛风低头摸了摸鼻子,嘴巴咧开了点:“你这不是听懂了吗,深有体会?”
何骅枼觉得突然天降流火刚好拍在自己脸上开始往耳朵后面烧:“有个屁的体会,走快点。”
没有体会流火怎么会拍在他脸上呢。
他分明是想到了某天睡在宛风身边醒来的早上。羞耻,惊恐,无法接受,难以释怀。
宛风一下子靠了过来,胳膊绕过何骅枼的后背揽着他的肩膀,把自己一半的重量都压在了何骅枼身上。
两个人彼此散发的温度被困在亲密距离中打着转,久久散不出去只能抱成一团,点燃了两人之间的空气,引得气温一再地往上攀升。
宛风的声音蹭着他的耳朵根:“你想到什么了,脸红成这样?”
让何骅枼奇怪的是,他是因为不想跟宛风别别扭扭的,才刻意保持着无事发生的样子。
可宛风昨晚明明一脸严肃,那语气听上去就好像他要么跟薄晴分手,要么跟宛风和好如初,这两个选择互斥,也没有并存的可能。
所以宛风现在的举动又算什么?
“你不别扭了?”
何骅枼问完就后悔了。明明是个缓和关系的大好机会,他偏偏要说这么一句煞风景的话。
“别扭,”宛风理了理思绪,说,“我就是单纯不想你谈恋爱,但我对你生不起气来。”
宛风说话方式一向很直球,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从不弯弯绕绕,起码之前是这样的。
但最近这一阵子以来,他说出来的话还是那些话,怎么组合到一块何骅枼就理解不了了呢?
“什么意思,合着你又生我气,又不生我气呗?”宛风的话无异于一团乱麻扔给了何骅枼,他在里面翻来找去愣是理不出那一堆绳结的头在哪。
“那你以后岂不是能随便对我发脾气了?”
这话说者可能无心,但听在宛风耳朵里就有了那么些委屈的意思。
他忙着解释:“不是,我那意思是,跟你私下独处的时候我永远不会生你气,但在学校那薄晴老找你,我一看见你就老想起来你俩的事,我自己别扭。”
那非要这么说,要是想在学校里让他们俩之间的关系不再别扭,还真是除了分手别无他法。
宛风话语间不经意使用的“永远”让何骅枼心里一动。
他又觉得这种附加了时效的词语不能随口就能说出来实在是过于随便让人难以置信;但他偏偏又吃这套,这种从不会有人对他说出的话只要一出口就必定能在他心里激起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