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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胡闹 ...

  •   隔天的习题课上,何骅枼收到宛风的消息,说放学了不必再找他,不光这天,这几天都不用。

      前一晚宛风走了之后,何骅枼一直在害怕收到这样内容的信息忐忑。

      事实多是如此,好不容易做足了心理准备迟迟等不到预料的痛楚,却总逃不过松懈后突然杀回的背刺。

      是他先开口的。

      是他先亮剑,又怎能怪对方与他形同陌路。

      就算对方是对他百依百顺有求必应的宛风,可他首先更是个人,一个会从人与人之间的互动寻求心理慰藉、在将心比心里获得喜怒哀乐的人。

      是他先戳了别人的心窝,又怎么敢企求能够全身而退。

      何骅枼将头抵在桌沿,一个拼音一停顿地给宛风打字回复:

      「好,你认真听课。」

      打好的字在输入框停留了好久,他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屏幕,不做任何动作。

      屏幕暗了亮,亮了又暗,何骅枼趴在桌上一动不动,像是睡了过去。

      直到讲到一道压轴题的老师在讲台上发现了他,以为他哪里不舒服,关切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他闻言抬头,将手机塞进桌斗,回复说他只是变天感冒,老毛病了,并不碍事。

      得到准许又坐回座位,他重新将手机掏出来,解了锁屏却发现消息早已发了出去。

      没过撤回的时限,却没了撤回的意愿。

      毕竟宛风的回复看上去在第一时间就发送了过来:「你就没有其他要跟我说的?」

      他有。如果没有的话就不必在刚刚犹豫那么长的时间,也不会在发现消息被误发的时候想要撤回了。

      他想问宛风,他们现在算什么,冷战还是分手。如果最后路只能走两头,还能不能做朋友。他不需要自己再和他一起走,几天够不够,是暂时还是永久。

      何骅枼自嘲地想了想,平时写八百字作文十分钟憋不出个开头,这会为情所困倒是他妈的押上了韵。

      这个问句是宛风给他的台阶,何骅枼知道。可奈何他心有意,身体却执拗着不肯践行。

      刚刚那条消息他本心就是想再犹豫一下的,却还是由于不可抗力被发了出去。

      既然如此,就算这次他顺着这个台阶下了,也难免有第二次、第三次,宛风还会次次都给他台阶下吗?

      他想起宛风前一晚丢他一个人在巷子的角落、头也不回离去的背影,他想答案是不会。

      长痛不如短痛,连命运都在冥冥之中给他指引。

      那些话在他的脑子里过了百转千回,最后还是被他悉数咽下了肚子。他双手在屏幕上迅速敲下两个字,眼睛一闭咬牙发了出去:

      「没有。」

      何骅枼眼睛张开眨了眨,心想学校购置的这批桌椅质量未免太差,才用了没两年就开始扬尘。

      他头依旧垂在桌沿边,眼睛用力一挤,迷蒙一片。

      太多灰尘了,不利于用眼卫生,何骅枼念叨道。

      -

      最后停留在“没有”的置顶对话框就此沉寂,除非自己先开口,否则对面无论如何都不会再发消息过来。

      对于何骅枼的脾气,宛风心知肚明。

      却还是像受到习惯驱使一般,反复点开那唯一一个置顶的头像,将最近的几条消息看上千千万万遍。

      感觉时间过了很久,却也只够把最后收信的时间变成“两天前”。

      百日誓师倒计时,宛风被选为理科班级的优秀学生代表上台发言。可日子越是临近,他反而肉眼可见地有些不在状态。

      代云帆和燕嘉泽问起,也只有一句“没事”丢过来,继而是千篇一律地摇摇头,又摆摆手。

      代云帆知道一定是他和何骅枼之间出了问题,几次三番想要找去八班,却屡屡被宛风看穿了意图,拦在门口。

      这样的日子浑浑噩噩地又过了几天,宛风口口声声说着没事,却终于在百日誓师前的年级小考里被第二名反超,嘴上逞强实锤,昔日风光不再。

      尽管之前咬得胶着,宛风却从不失稳坐第一的自信。就好像弯道上企图从内侧超车的对手,明明已经紧贴在一起明面上较劲,却无论怎么加速,都只能被死死牵制,无法冒进一步。

      可如今宛风被超越了,无异于几乎已经半边身子坐在状元宝座上的候选人名落孙山、跌落神坛。

      如此代云帆二人更加确认,宛风和何骅枼之间一定除了什么问题。

      百日誓师那天,阳光正好。偌大的操场站满了高三的学生,宛风站在台下,等着上台去领誓。

      他准备着极其官方的发言稿和宣誓词,抬眼撞上同样准备代表文科发言的菅羽青。

      她只看了宛风一眼,便开口问:“你最近心情不好吗?”

      心情不好、状态不好,短短几日里他听到了太多这样的问候。

      他手里的打印稿被捏出了些轻微的褶皱,问:“我看起来,这么明显么?”

      菅羽青点了点头,神情关切:“你以前不论什么时候都自信满满、意气风发的。可有一段时间没见,你现在...眼睛里好像...不像以前那么亮了。”

      菅羽青的话说得极尽委婉,却不影响他听得明白。

      宛风的视线绕过菅羽青,看向操场已经在列队的各个班级。何骅枼的个子后来没有再长,在高三年级里已经算不上最高,宛风却依旧一眼就在众多一模一样的校服里认出了他。

      他的眼睛里有光,是因为何骅枼住了进去。

      而那些光在消失,说明何骅枼正在从他的眼睛里慢慢离开。

      光不想走,他也有意挽留,可现在分明就是在渐行渐远。

      直到抬腿迈向主席台时,他突然意识到,爱可以是携手同行,可以是包容忍让,可以是希望,可以是倔强,甚至可以是彼此话说开后的一别两宽各自闪光,却偏偏不该是两败俱伤。

      阳光晒在他的脸上,那张生出了褶皱的发言稿,被他垂下的手臂放在了身侧。

      他握拳在耳侧,话筒将他的声音扩散到操场的每一处角落。

      他器宇轩昂,声音中气十足,脱稿的宣誓一气呵成,比念出白纸上的黑字更加平稳。

      所有人都只看他目光坚定,却不知最终是落向了何处。

      操场上回荡着一千多个不同的声音,却有两处目光在无声地交汇。

      何骅枼明知宛风在看他。他亲手毁掉了宛风铺给他的台阶,所以这件事情本应到此为止,再多看一秒,他的心虚都会无处可逃。

      可这么多人呢,他想,宛风未必是在看他,他也可以矢口否认,说他只是随便找了个方向发呆。

      他直直地看着,直到宣誓的最后一句结束,宛风在阳光里,毫无预兆地笑了。

      那个笑灿烂到,让何骅枼以为,他们之间可以有未来,也有希望。

      -

      百日誓师结束,各班后墙都换上了风格不同的倒计时板报。

      看在燕嘉泽和代云帆的眼里,是不知道出现了个什么样的契机,一夜之间把宛风从一片颓靡之中拉了出来,重振旗鼓。

      他无法确认何骅枼翘课的时候都去了哪里,但有一个地方他总不至于扑空。

      他特意找了一个陈连江不在的日子,翻墙出去,直奔高岑的网吧。

      高岑见他找来,趴在前台上装傻:“何骅枼翘课啊?你们天天一起上下学的,你还是他男朋友呢。你都不知道我问谁去。”

      “有问题要解决,”宛风戳穿了他拙劣的谎言,“你这样盲目地替他瞒着,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高岑本来就没做什么守口如瓶的打算,一个高中生能有这态度更是让他觉得稀奇。

      他勾勾手把宛风招呼进前台,陷在舒服的椅子里放倒自己:“他是有问题,不过我都帮他解决了。”

      “他以前考过年级前40名,现在一次比一次差,如果再不集中精力好好复习,这么耗下去原本能上重点,最后顶多掉到个普本,”宛风俯视着高岑,声音平静却凌厉,“你管这叫问题解决了?”

      高岑叹了口气,从椅子里起身:“他爸欠你家的钱、被他打伤的那个混小子住院的钱、还有他叔叔墓地的钱,都要他还。我可以替他摆平钱的问题,他却不肯拖到以后慢慢再还,说不想一直欠着别人人情。”

      高岑提及的几笔钱,前两笔宛风心里有数,却不知第三笔用来做什么。他心里疑惑,复述了一遍:“他叔叔的墓地?”

      “对,”高岑点头,“他没有和你提起过么?”

      提起过。宛风点点头,是何骅枼在高一去海边集训的时候,曾说起过的那个跳海自杀、抱憾离世的叔叔。

      不是说坠海后再没找到吗,那墓地是怎么回事?

      他又摇了摇头。

      “他爷爷奶奶在他叔叔在世的时候觉得脸上挂不住,人真的走了又开始后悔,所以就在墓园选了个好位置,人回不来,总归也算有个衣冠冢,残存个念想。”

      高岑把曾经何骅枼对他讲过的全部一五一十地告知宛风,像是要为曾经实在无处可去、只能寄存在他这的三两故事寻一个归宿。

      “他爷爷奶奶离世后留了个账户,每年都在定期支付这笔墓地的费用,”高岑说,“但最近何骅枼他爸好像把这笔钱私自停了。”

      “所以他要自己承担这笔费用?”

      “我替他付了,这倔小子又开始给我打欠条,”高岑弯下腰,从抽屉里翻出一个纸条扔给宛风,“臭脾气,离起谱来十头牛的拉不回他。”

      宛风将纸条在手掌心摊开,上面一笔一划工工整整,最上方正楷书写“欠条”二字,有板有眼,足以见打欠条之人的诚意。

      高岑朝他摆了摆手:“你收着吧,可别让这小子的杰作再烦我了。”

      宛风琢磨了半晌,开口:“那他是翘课去打工赚钱还你?”

      “你了解他,你琢磨琢磨,我说让他干脆在我这盯摊,给他开两倍的工资直接一笔勾销,他不干,”高岑提起这事就来了气,“非说我放水,也不够快。气得我,捷径不走非得绕远,怎么想的他?”

      “有没有说具体去哪了?”

      高岑摇摇头:“他肯定是猜着你要来找我,所以跟我说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这不,我这嘴带漏,还真就一个字不落地全抖搂给你了。剩下的他可能是真不想让你知道,才没跟我说。”

      宛风想了想,哪能给何骅枼提供所谓的捷径呢。

      就在这个当口,宛风的微信收到一条消息。

      他点开,这条路不愧是捷径,既是何骅枼之捷径,也是他之捷径。

      顶部备注“李云策”的对话框发来信息:

      「你们不是一直一起行动的么?怎么这回他一个人来了?」

      图片传输速度慢,宛风读完了这条信息,匆匆跟高岑道了别,转身迈出网吧大门的时候才姗姗来迟。

      他点开一看,是偷拍角度,何骅枼正巧入了镜。

      白衬衣的扣子解开了几颗,恰巧开到了领口。妆发都已经做好,正坐在椅子上,旁若无人地看手机。

      宛风仔细瞧了瞧,何骅枼身后正在做造型的位置,镜子反射出另一个男人的身影。

      他一个激灵,突然想起了他们是拍摄什么样的内容才认识的李云策。

      他把手机揣回兜里拔腿就跑,心里也一下了然何骅枼往地铁站的方向去到底是为了什么。

      李云策的这条消息他不知道该骂还是该谢,他一路疾跑,风在耳旁撕裂。

      操,何骅枼,胡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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