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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结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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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日复一日地教学,猝不及防迎来了学校组织的期中考试。
那天是周五,五月六日。
早自习还未下课,教导主任突然通知全校老师开会。
于是,所有任课老师聚集在办公室,听到了这个突如其来的半期考试。
教导主任简单安排后,陈祐雯迅速去六年级教室告诉了学生。
学生们抱怨没有早点告诉他们,但陈祐雯何尝不是才得知。
也许人生就是这样吧,会突然面临一场考试,也不知道这场考试会决定后来的一切。
九点半,全校近两百名学生早已将桌凳搬到操场放置好,全校统考。
第一场考试,语文。
天空这会阴沉沉的,似要下雨,又迟迟没落下来。
第一场考试毫无意外地结束了。
第二场考试,十一点二十开考。
试卷发下去时,天已渐晴,太阳从躲着的云层里钻了出来,为整个操场踱了一层金光。
太阳正烈,考试也如火如荼进行中。
不少学生用草稿纸试图挡住阳光一二,但实际毫无一点效果。
就这样,大部分学生顶着烈日做题,只有前面两排学生得以幸免被阳光暴晒。
考试结束,学生吃完午饭后,便放了学。
下午一点多,工作群发了一则通知。
【阅卷安排时间:下午3点
阅卷形式:流水线
语文组:孙琪、冷月、吉泽、阿衣老师、蒲惹老师(组长)
数学组:毛木、约折惹、梅朵、陈祐雯,蒲沙老师(组长)
西向、能伍负责算平均分、全校前二十名、班级前三名奖状等。】
陈祐雯见这则通知,倒无半点想法。
陈祐雯深知班级学生水平,所以没有抱有太大期待。
不过在各个老师改得头昏眼花时,六年级试卷改了出来。
平均分差到离谱。
陈祐雯在改完所有试卷后羞愧地离开了办公室,回到了宿舍。
她没有说什么,只是一个人很沉默地待着,甚至大哭了好几场。
她沉默了很久,收到六年级班主任阿衣老师的消息,阿衣老师让陈祐雯将这次考试成绩录到金山文档里。
陈祐雯戴上帽子掩住自己通红的眼睛,迅速去办公室拿了试卷,回到宿舍。
她仔细看了看学生做的试卷,然后一个一个录到了文档里。
录完后,她回了阿衣老师消息。
晚上六七点,学校食堂的人叫吃饭了。
陈祐雯依然戴着帽子遮住眼睛,一直沉默,不发一言,默默地吃着饭,所有人都在观察着陈祐雯,但迟迟没有人开口,于是陈祐雯在表面风平浪静实际波涛汹涌中吃完饭回了宿舍。
成年后的每一个决定,每一个成绩都不能轻易与人言说,这也许就是长大的代价。
陈祐雯周末时重新做了份六年级各学生针对复习计划。
只是她没想到,后来会这样。
…
周五考试时,校长并没有在学校。
第二周周一早上,校长回来,先是找了梅朵,在办公室说了些话,紧接着让梅朵叫陈祐雯去办公室。
陈祐雯听见这个消息,沉默了几秒,开玩笑似的说“他咋不直接找我。”
陈祐雯早已经预料到了一些东西,也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
到办公室,校长开始询问。
“陈老师,你们除了上周这个半期考试,平时考了几次试?”
“一次。”陈祐雯回答。
“平均分多少?”校长盯着陈祐雯,问道。
“…还没改完。”陈祐雯沉默片刻,回答。
“陈老师你看,你们六年级这次半期考试这么差……”校长许是顾忌到什么,没有直接说完,等陈祐雯缓了会儿,又接着说。
“你们六年级成绩这样下去不行,你看上学期好歹考了个……这学期这么差,这样下去期末我肯定会站在表彰大会上被点名批评,到时候我脸……”陈祐雯听校长的声音忽远忽近。
她理智地打断了校长试图道德上压迫她。
“校长,您直接说要怎么办吧。”陈祐雯冷静,面目冷凝。
校长愣了一下,观察了一下陈祐雯的脸色,接着说道“我和教导主任,副校商量了一下,决定给六年级换个数学老师,你看怎样?”虽然是问句,但显然告诉陈祐雯时已经是通知,他明白直接地告诉她,我们商量决定,把你换了。
陈祐雯没有丝毫意外,心里叹了一声,平静回道“可以啊,您们决定换谁带六年级呢?”她声音里似乎听不出来不舍、难过,好像只有平静,波澜不惊出奇的平静。
校长听陈祐雯这问,明白陈祐雯是坦然接受了,他松了口气,非常迅速地回答“我打算让梅朵来带六年级。”
“好,我都行,我都可以,那我不带六年级了,我就……”走了。
“你接手梅朵他们那个班。”校长听出陈祐雯的意思,赶紧打断陈祐雯的话。
“他们班啊……”陈祐雯这次毫不掩饰地叹了口气。
“校长,那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校长不再说话,沉默同意了。
陈祐雯赶紧快步连着跑似的逃回了宿舍。
逃啊,是因为陈祐雯不想在外人面前失态。
她回到宿舍,梅朵这会还在。
梅朵见陈祐雯回来,问校长说了些什么。
陈祐雯简单说了一句“没什么,早有预料,换六年级的老师。”
“换谁啊?不会是我吧?”梅朵瞬间激动起来。
“嗯,校长说是你。”陈祐雯如实告诉她,说罢,也不再说什么,倒在床上用被子捂着自己脸。
“应该不会是我吧,我五年级怎么办?”梅朵自言自语中,早课铃声响了。
“我先去上课了。”
“嗯。”陈祐雯的声音隐没在被子里,低哑而闷。
梅朵走后,陈祐雯放肆地哭了起来。
【我为什么就教不好他们呢?】
重复,再重复这句话。
陈祐雯问自己这话时,语气是浓重的自责和疲惫。
这时,第二道铃声响起。
陈祐雯不停用毛巾擦自己的眼睛,一直擦,一直都擦不尽,她这时的眼睛,好像个坏了龙头的水阀,控制不住的一直往外飙水。
【不能哭!不要哭了!陈祐雯!你快点把眼泪擦干去上课!】陈祐雯一边擦眼泪,一边告诉自己,可是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泪。
【我控制不住啊怎么办。】陈祐雯悲伤极了,眼睛哭得明显肿了,好不容易止住了泪水,陈祐雯打算戴着帽子,并且把头发放下来掩盖住自己的眼睛,尽管这有些不好。走出宿舍,陈祐雯看了眼自己的眼睛,又控制不住了。
【这个样子,怎么去给学生上课。】陈祐雯又返回宿舍,就这样,她不停地擦,不停地哭。
最后放弃了去上课。
她想,反正她都被撤职了,去上不上课应该没有人会在乎。
陈祐雯在宿舍平复了好久,好不容易将将平复了下来,宿舍门响起了敲门声。
陈祐雯戴上帽子,走去开门,门外站的是校长和教导主任。
陈祐雯让开,二人进了宿舍,坐在了陈祐雯对面。
如陈祐雯所料,他们二人是来劝她的。
校长和教导主任一人一句,一唱一和说着,陈祐雯开始时沉默地听着。
说道让陈祐雯带二年级课时,陈祐雯动了动嘴。
“我怕把二年级的学生也带差了。”
说这话时,她平静又理智。
“怎么会,实在差了也没事。”教导主任听陈祐雯这极度不自信的话愣了一下,随即保证道。
“哦。”
他们说了好多,让陈祐雯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大颗大颗地落在她面前书桌的本子上。
教导主任说陈祐雯是全校教得最好的老师,知识点讲得很细致,也通俗易懂,只是缺乏管理经验,管不住学生。
陈祐雯一直不想抬头看面对着自己的两个人。
他们以为六年级好为名,绑架了她所有的苦楚与挣扎,她不能不按照他们说的做,她别无退路。
陈祐雯永远记得这一天,2022年5月9日。一个比高中时代更让她遗憾的一天。
这是她带的第一个毕业班,只是没想到她还没目送六年级的孩子们毕业,便被迫中断在这条路上。
她同意带二年级课的那刻,校长和教导主任不由得对视了一眼,各自松了口气。
事情解决完,两人离开,让陈祐雯缓缓,等会直接去二年级上课。
那刻,陈祐雯看见暗色的阳光,暗色的云和蓝天,以及黑白灰的操场和刚离开的人。
这个学校,从来都不是非她不可。
这个学校确实缺老师,但是中途走人不好找到合适的老师,于是,校长挽留她,为的,不过是让她撑下去,先别离开,至少把这学期给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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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这天过后,陈祐雯过得极其行尸走肉。
平日里,她依旧会给二年级学生尽职尽责讲课,但她却没有激情和自信了。
陈祐雯眼睛里失去了那种自信和激情的光。
她还是很尽职尽责,只是心仿佛死了。
她在二年级,一次真正的生气都没有过,她觉得不值得。
而带二年级的日子又过得十分快,一眨眼便到了六月份。
陈祐雯在走的前一天,第一次对二年级的学生动了怒,给他们安排的作业,不写,让他们安静,他们不听。
于是陈祐雯摔了试卷,自己一个人在教室门外缓了好久。
最后陈祐雯捡起粉笔,在黑板上迅速出了十几道竖式计算的题,让他们写在本子上,写完了给她批改。
最后一天了,不要生气了。陈祐雯告诉自己。
于是她尽量做到平和,温柔。
陈祐雯走得悄无声息,临走的前一天她将早早准备的明信片,明信片上写好了一些给六年级学生的祝福,她将卡片和一本同学录作为礼物送给了学生。
不管他们喜不喜欢她,至少,在她教他们的那段岁月里,她从来未曾辜负他们,她从来都是抱着最大的热情,耐心细致地给他们答疑解惑。
给学生发明信片那节课,陈祐雯在二年级有课,给阿衣老师借了几分钟的时间,陈祐雯将明信片发给了学生。
陈祐雯去时,教室雷动般掌声和着尖叫声。
从来没有这么热情过,陈祐雯有点无奈。
朋友都劝她,别想太多,不是她的错。
可她向来都先从自身找原因,然后自责自卑。
内心纵然有几分感慨,表面却不显半分。
陈祐雯表现得很淡定,“安静,这节课还是你们阿衣老师的课,我只是给你们发个我买的小礼物,不贵重,但希望你们喜欢。”
她最后一次在全班学生面前点了一次名,尽管脸盲的她依旧没有记清四十四名学生的脸,但她将这件事做得认真,珍重。
发完明信片,陈祐雯转身离开,离开前,陈祐雯调皮似的说了声“拜拜!”
他们从始至终都不知道,那是陈祐雯对他们的告别,最后一面的告别,郑重而浓烈。
陈祐雯离开后,学校秩序一如既往,没有陈老师在的学校和陈老师在的学校其实本来就没有什么区别。
那天,陈祐雯向最后几个留在学校里的六年级学生热情浓重地说了声再见。
其实,是再也难见。
不会再见才是人生。
陈祐雯提前一周回了老家,原因是她有个考试。
结果在老家忙得不可开交,也没有时间看书,于是陈祐雯失败得彻底。
生活本就不是小说,没有人有主角光环,认真做,也不一定能成功,但不认真,一定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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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梅朵代替陈祐雯监考,六年级考了一个很烂的毕业成绩,陈祐雯觉得不出所料,应该是那时校长劝她离开时最不想遇到的成绩。
全县倒数第一。
陈祐雯想,应该是的。
陈祐雯问阿衣老师要了他们毕业考成绩,极其意外,没有一个人数学及格,没有一个。
哪怕那平日里发挥得最稳定的学委。
罢了,罢了,都过去了。
都过去了。
至于其他的,那些受过的委屈,就不赘述了,已经释怀了。
吃一堑,长一智,再不会有这么一个一想起来就很难过的一段时光。
再不会有这样的半年。
开始时,陈祐雯绞尽脑汁费尽心思寻求提升方法最后什么都没得到。
三四五月份做的事情,七八月有了答案。
好似大梦一场,梦见这半年为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