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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如梦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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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的时光一晃而过,曾经那个柴骨嶙峋、躲在漫漫长夜里想家的小黄门在忍辱负重、小心翼翼的宫廷修炼中成长起来。
如今的他,身高七尺,容貌俊朗,齿如编贝,目若朗星,让宫里的宫女都心生嫉妒。宫里好看的奴才更好讨主子欢心,他因这幅天赐的皮囊少吃了很多苦。
可与那些只知道讨主子欢心的奴才不同,这些年里他没有一天忘记过家仇国恨,无事做的时候便去藏经阁看书,史书、礼书、兵书他均涉猎。许是负有书香气自华的缘故,他身上的气质与一众黄门不同,那眼角眉梢流露的精光让人对他不敢小觑。
他也日渐成为皇帝身边信赖的股肱之臣。
秦瀚,他的名字渐渐出现于朝堂之上。
彼时执政的皇帝正值而立之年,身体壮硕,精神抖擞。群臣们眼中的他日日上朝不耽搁,提起失去的国土,总是满腔热血。朝廷上上下下为有这样一个明君而感到盛世昌隆有望。但只有皇帝自己知道,长年征战留下的伤病,正在一点一点侵蚀他的身体,这让他处理政事有些力不从心。
那些年马背上打拼下来的江山里,有一半来自他身上的伤痕,那些伤口总是在夜里隐隐发痛。缠绵病榻的人呐,总是会想方设法地把身体的疼痛发泄到神经上。比如这位皇上,他如今忽而想吃宫外的东西,想吃那年洛阳征战时,店家给落魄的自己那一笼山洞梅花包子。
皇帝讲起从前征战的事便喋喋不休,越说越觉口舌之乏。于是他便差了信赖的秦瀚,命他出宫去寻,再最后吃一次吧。
秦瀚照着皇上的描述,快马加鞭行了约莫三日,终于到了洛阳城内那家包子铺。
可这包子铺并不如皇上讲的那样“门口排队的人络绎不绝,等着买包子的人都排到了街外。”
事隔经年,新的高楼建起,旧楼如今湮没在红尘中。现在这条巷子鲜有人去,周围都有些荒凉,牌匾都落了灰。
秦瀚扣了好半天的店门,无人应答,想找个人问又迟迟没有来人,遂走出那条阴暗的巷子,周围方才多了些人,一问行人,才知道包子铺的店家早就关门回老家了,至于店家的踪影,也无几个人说得出来。
秦瀚失落地折回巷内,打算去牵那匹被他留在巷内的皇帝御赐的宝马,半路却见到一位步履如飞的少女。
少女着一袭浅绿华裙,那身衣裙华贵,裙门似马面,裙身的百褶微微张开,她的脚步急切,从他身旁掠过时,裙摆翩翩带起一阵风。
可跟随在她身后的一行三人却紧追不舍,上前来便将少女套在了袋子里。
莫不是拐人的?
少年意识到情况不对,不由分说便仗义执剑赶上前去。
拔出长剑,旋身出剑,只三两下,剑气将巷子里昏暗的日光撕开了一条条口子,也将三个男人的臂膀划出了渗血的伤口。
他顺手解了捆袋子的长绳,像扎藏经阁里竹简的绑带一样轻松地把三个牙子绑了。
“多谢大侠救命之恩!”少女钻出麻袋作揖答谢,而后缓缓抬起头,少年看清她全脸,眸含春水,靥比花娇,一颦一笑摄人心魄。
她却眼里闪着光亮,红着两颊向自己作揖,第一句话不是道谢,而是——“公子好生俊朗!”
没羞没躁!
这二八少女便是洛阳叶将军的长女叶无双。
别家的小姐出门都随身带着几名家仆跟随,奈何无双十年前无故死了亲娘,父亲又常年在外打仗,如今家里做主的继母将她视为眼中钉,只供她平日吃喝,不予她家仆,就连丫鬟,也只有一名,还是继母派来盯梢的。今日无双出门,是继母将之骗来与王家二公子谈婚事的,无双从王府脱身,只身走了这条无人的巷道,这才遇到了拐人的人牙子。
却说那秦瀚,从未听过如此直白的夸赞,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他忙打岔道“小姐谬赞,先送这些歹人去官府罢。”
少女点头如捣蒜,又讨巧般去牵了秦瀚的马,俨然一副这是自家马匹的样子。这宝马是关外进贡的红鬃烈马,平日里最是不羁,宫里的马倌们都拿它没辙,秦瀚费了好些功夫才驯服住它,没想到,竟也是个好色之徒,却肯听这姑娘的话,任她牵引。
秦瀚看着身后的一人一马,竟不自觉地被逗笑了。
从衙门回来的路上,少女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不时问起秦瀚从哪里来?去往哪里?来洛阳作何?活像宫里没事做的丫鬟和嬷嬷。不知怎的,本不该泄露行踪的秦瀚,总觉得眼前这姑娘不像是别有用心的坏人,便将此次目的一五一十地说与她听。
言语中也透露出自己殿头黄门的身份。
秦瀚以前从没觉得公公这个身份有多丢人,在宫里,宫女娘娘都这么叫自己,原以为告诉面前这姑娘也无妨,说完后却觉得心里有些胆怯了。
可是,面前的姑娘并没有用异样的眼光看他,反而一脸桃红地说道:“你这殿头黄门长得可真是俊朗!我在这洛阳城里竟没看过比你更好看的男子!”
。。。
秦瀚拱手作揖,再次道谢小姐谬赞,本打算牵马继续上路,却被叶无双打断。
“公子方才说的要寻之人我兴许帮得上忙,不瞒你说,我对美食还是颇有研究的,这洛阳城里的美食,还没有我没吃过的,就说这山洞梅花包子吧,我幼时常吃,这包子小巧玲珑、皮薄馅多、灌汤流油,一吮满口汁……这事包在我身上,我定能给你把这店家寻来……”
秦瀚被她逗笑了,偷偷瞥了一眼咽口水的叶无双。她一脸的天真烂漫,眉目飞扬之间藏着一股稚气光芒,他忽然想起了那句“桃之夭夭,灼灼其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