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父子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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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魔的目的达成了一半。
不知道是受他蛊惑，还是早有决定，总之，杨柒确实“赶”那小子走了。
杨柒眼睛瞎了，可是恶魔没有。他看的一清二楚，这个眼神总是露骨又放肆的臭小子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像一个被世界抛弃了的可怜的孩子——也确实如此。
恶魔心里别提有多痛快了。
带给一个人最深切的痛楚，永远不是来自他的敌人，而是他在乎的人。
但是说了这些话、独自回到房间的杨柒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镇定自若。连恶魔都没想到他会为这件事如此动摇。
何必这么在乎呢？不过是一个外人。
恶魔这样想着，却没有说出口。
对于他而言，世界上只有两种人，一个是自己，一个是外人。
他不会为任何自己以外的人动摇，犹豫，像现在这样踌躇不安，那太傻了。
但是眼前的男人并非如此。
他的精神，他的灵魂，他的心，一片死寂。
荒芜如沙漠一般的心第一次感受到了不一样的滋味，和被地狱烈火燃烧灵魂所不同的，轻微了千万倍的几不可闻的痛楚。
连眉头都不会因此而皱一下，却久久挥之不散。
恶魔在灵魂体周围转了几圈，最后泄气道：“哎，你要是真的这么不舍得，就别说什么让他离开的话了。那个臭小子可黏你了，他才不愿意走呢。”
“你不知道他当时有多伤心。”
他注意到杨柒在轻微的摇头，顿时恨铁不成钢：“你这个猎人怎么这么死脑筋？既然不想他离开，怎么还反手把他推出去？别自虐了，快出去跟他说，坦白，你儿子肯定屁颠颠跑回来！”
“你知道怎样才能做一个合格的家长吗？”
他关于养育一个小孩全部的知识都来自于那个女人。
记忆中那段最后还残留着光明的日子里，他第一次沐浴在阳光下，只为了守护一个柔弱的女人和婴孩而战斗。
她虽然已为人母，脸上依旧是稚嫩与青涩，仿佛一个未长大的孩子，穿着最简单却浆洗干净的白裙子，扶着婴儿床，眼中是如水般的温柔。
他闷着声不说话，视线却未曾离开母子俩，一看就知道是在走神。女人饱含爱意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响起：“不仅仅是要照顾好他，给他吃穿，最重要的是学会给他尊重，自由，和爱。”
杨柒不记得自己如何回答，大概是不标准的，女人双手插着腰教训他：“光是这样怎么行呢？孩子也是独立的个体，不是我们家长的、任何人的所有物。他有自己的思想、生命、灵魂，我们不能把他当成木偶来看待！”
“这样是……”
“……自私的。”杨柒喃喃自语道。
“什么？！”恶魔简直气笑了。
自言自语，又像是反复强调给自己听，“这样做是自私的家长。”
这是那个女人教给他的。她是白曜的母亲，她教会一个除了杀人什么也不会的男人如何生活，如何抚养一个幼崽，灌输她的教育理念。
这是白曜离去的母亲留下的叮嘱。
他必须遵从才是。
她，还有她的儿子，一个是月亮，一个是太阳，照亮了他黑暗的世界。
若是让恶魔听见这段心声，说不定要如何恶寒了。
这个男人固执的认为他的做法是正确的，全然不顾内心的真实感受。恶魔和他打了那么多年交道，知道杨柒最擅长的就是压抑自己的情绪和真实性格，除魔猎人都要如此，否则无法经受住魔物的诱惑。
看不惯而已。
恶魔心想。
他随心所欲惯了，如今待在这样一个卫道士一般的灵魂体内，不希望自己的寄主是个清心寡欲的家伙很正常。
他陪着杨柒呆坐了一夜。
翌日。
和往常一样，父子俩照常生活，只是不再有交流。
白曜临走前对杨柒说：“爸，晚上我早点回来，我们好好谈谈。”
杨柒听出他语气中的松动，心道他已经想明白了。
恶魔也是这么想的，他说：“多做点好吃的，毕竟是你们最后一餐了。”
这句话说出来连他自己都不是滋味，也不知道杨柒是怎么欣然同意的。
就像昨晚放空大脑呆坐的傻爸爸不是他似的。
不出意料，白曜回来的时候看见一桌子难得的饭菜，都是他从小吃到大的熟悉的口味，蔚蓝的眸色愈发深沉。
就这么期待着我走吗……
当杨柒微微侧过来脸的时候，白曜又迅速收拾了情绪，将手中沉甸甸的东西放在桌子上。
杨柒一皱眉：“是酒。”
“我也成年了，喝点酒还是可以的吧。”白曜闷声道。
他说的有道理，况且……况且白曜心情不好，杨柒也忍不住处处让着点他。
当白曜给他的面前也摆上一个玻璃杯，并且斟满了酒的时候，杨柒终于忍不住推拒：“我不喝酒。”
因为工作需要，他向来滴酒不沾，为了保持绝对的清醒和理智。
而且，他以前所在的地方酿酒技术算不上好，酒液浑浊，又酸又苦，一股子辛辣刺鼻的气味，算不上好喝，那些整天酗酒的佣兵和猎人，每次喝完都醉醺醺的，红着脸发泄无处释放的精力，行为举止宛如野兽。
他对酒没什么好印象，其实也不希望白曜去喝。
况且与他时不时共感的恶魔对这酒十分感兴趣：“尝尝呗，闻起来味儿不错，很带感！”
……他更想拒绝了。这绝不是好东西。
白曜低声道：“我就是想让你再陪陪我，爸。”
即便是一心坚信自己所做一定是对白曜好的，杨柒此刻也忍不住心软，“好。”
他在桌子上碰了碰，拿起酒杯放在唇边，清新淡雅的酒香飘来，竟是和他以往所认知的任何一种都不同。
这让他的排斥心理减少了一些。
白曜只是将酒液浸湿了嘴唇，目光灼灼盯着将那一小杯一饮而尽的杨柒。
平日里干涩暗淡的唇瓣，一下子变得透亮湿润，泛着诱人的水光，颇有一种引人采撷的感觉。
或许是他心怀不轨。
本来想着是不是需要劝一劝，没想到杨柒自己就一杯接着一杯。
静谧的空气，甚至连喉结滚动吞咽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三杯下去，杨柒深深吸入一口气，再缓缓倾吐而出。
他低垂着的灰白色的眼睫下是一双洗净污尘展露璀璨光泽的红宝石，沾染着氤氲水汽，眼角细细的纹路平缓舒展开来，一抹绯色在深褐色的皮肤上似有似无。
像是忽然活过来的人偶。
苍白蓬乱如杂草的发丝，并非主人无心打理，而是与生俱来的凌乱张扬，与主人禁欲严谨的性格天差地别，不合时宜的展示着一丝与年龄不相符的活泼。
男人许久未动第四杯。
白曜看了一会，才察觉过来他是不是喝醉了。
他一边按捺住内心的讶异，试探性的碰了碰他手中的酒杯，只见杨柒极缓慢地掀动了一下眼皮，眼中写满疑惑。
他似乎恍然，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酒杯，在白曜来不及拦住的时候一饮而尽，才发现里面空空如也。
白曜哭笑不得，既觉得可爱，也不敢再让他喝下去了。他在里面重新倒上白水，杨柒也毫不怀疑的喝下去。
至于从刚才开始就在脑子里嗡嗡吵闹的某个声音……杨柒蹙眉，太烦了，直接屏蔽。
脑内瞬间安静，杨柒表情恢复放松平静。
杨柒以前没有喝醉过，不知道自己酒量如何，也不知道酒品如何——他以前也从未考虑过这种事。
所以轻易就着了养子的道。
白曜的一双眼睛在男人身上逡巡。
此刻，他还穿着柔软舒适的手织毛衣，腰上系着买锅赠的粉红色兔子围裙，粗糙的手上伤痕被养得浅淡了不少，一双暗红色的眼睛放松又迷离，平日里总是苦大仇深的表情也消失不见，因为酒精而变得有些懵懂。
脸上留着一些胡茬，往常他都会细细刮掉，因为会显得很颓废，没有看起来会精神一些——据说这是他未曾谋面的母亲说的，男人谨记于心十几年。
……记了十几年。
想到这里，白曜不由得有些吃味。
他凑近了一些，又凑近一些，终于，男人呆呆发愣的几乎要干涸的血眸转动过来，似乎在询问。
男人对他从不设防。
这时候，仿佛任由他做什么都可以。
为什么？因为他不是女人？因为他在他眼中一直是个孩子？
因为他即将离开这个家，去找他的所谓的亲生父亲？
白曜有那么一瞬第一次感到了一些后悔，为他做的这些安排。
杨柒身上淡淡的烟草气味，混杂着苦涩的咖啡香，是他为数不多的两个爱好。只有凑近到这种距离才能够品到一丝极其内敛的这种味道。
修长结实的小臂张开，从背后将人拥入怀中，自胸前交叉紧紧拦住。
鼻尖挑开衣领深深埋入颈窝中，贪婪嗅闻着这熟悉的气息，就像当年那个懵懂无知只知道抱紧眼前人的小小婴孩。唯一的不同，就是如今他已经可以将这人完全笼罩在怀中的体型。
从男孩，到一个渐显成熟韵味的男人。
他对父亲的渴望，对情感的期许，也不知不觉发生了改变。
他曾经无数次仰望过，仅存在幻想之中的躯体，那背对着他的高大伟岸的身姿，真正触摸到的时候才发现是多么单薄。
即便在亚洲男人里也只能算是中等身材，薄而紧实的一层肌肉包裹着骨架，在宽松的织物衬托下显得有些干硬，抱起来很硌手。
对于拥有四分之一俄罗斯血统、才十八岁就已经一米八五发育良好的白曜来说，就算把杨柒抱起来搂在怀里都不算什么。
经过刻意锻炼的健壮□□被薄薄一层西装布料包裹，深邃的五官和蔚蓝的眼眸，一眼看上去不会有人把他认成是一个还在读高中的孩子。
只有与他朝夕相处的杨柒还在把他当成晚辈看待。
怀中抱着朝思暮想之人的白曜静静待了一会，却见杨柒始终没什么动静，半睁着眼睛一副任人为所欲为的模样。
白曜忍不住把手从衣摆下方探进去。
这具算不上光滑的躯体上面每一道疤痕他都记忆犹新，无论是旧的还是新添的。
闭着眼睛他都知道被厚厚的毛衣掩盖下的景色。
为了防止醉倒，白曜没有过多的喝酒，只是装装样子。但此时，他嗅着周身淡淡的酒香，混杂着一丝苦味萦绕在舌尖，仿佛自己也进入微醺的状态。
至少，平日里的他不会胆大到有这样放肆的举动。
沿着肌肉的纹路一点点上抚，没有丝毫莽撞急切的青涩举动，像个耐性极佳的老练的猎手。
但是他的呼吸一声比一声粗重，眸色如同被点了墨汁的深蓝，蕴含着将一切吞噬殆尽的漩涡。
原本只想触碰心中所念的遥不可及，却愈发难以挣脱，如同饮鸩止渴越陷越深，最后彻底沉浸在无穷无尽无法满足的欲望之中。
只想向这个无论做什么都无动于衷的人索取更多。
手指如同蜿蜒的藤蔓向上攀爬，翻起的衣角露出深褐色的绷得紧紧的肌肤，还有随呼吸一起一伏形状漂亮的一小块腹肌。
陡然接触到外界的冷空气，暴露在外的皮肤不由自主的收缩，看起来可爱诱人，让某只眼冒绿光的大型犬类呼吸越发沉重。
他张开沙哑的嗓子：“……爸，你冷不冷，我扶你去床上休息吧。”
从刚才开始无神的双眼一直追逐着那两只乱摸的手的杨柒，眼圈微红，没有任何反应。
没有得到回应也没关系。若是他真的知道了，只会一枪崩了自己吧。白曜动作强势的一把抱起人，突如其来的腾空感让杨柒疑惑地抬起头，却被对方一张大脸扑过来埋在颈窝里，像是受了委屈求安慰的金毛。
迷迷糊糊的，一只宽厚温热的手掌下意识抬起，放在窝在胸前散发着忧郁气息的毛茸茸脑袋上揉着。
白曜身形一顿，连呼吸都差点停止。
作者有话说第80章 父子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