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人格》叁上伞

46、凶宅14

　　“啊！！！鬼啊！”
　　“大神！”
　　“Q！”
　　贝妮怒目圆睁，刚想要冲上去，却惊觉手脚动弹不得。
　　“啊！这是什么鬼东西！”
　　“卧槽！”
　　鲜血法阵在一瞬间变幻、腾起，从中间蔓延出无数的触手状的东西，将刚好站在它周围的玩家一网打尽，捆住手脚动弹不得，就算是反应力、行动力最强的贝妮也没有逃开这些东西的追捕。
　　但凡有谁轻举妄动，血鞭就会气势汹汹在他的脖子上比划着，勒在身上的部分也会收得更紧。
　　至于倒在地上的波尔，法阵也没有放过，甚至因中刀昏迷而更好控制。
　　到现在难道他们还看不出来，这个法阵根本就是伯爵自己设下的陷阱、完全受他控制的一个犹如活物的东西！也许是波尔的血激活了血阵，现在这该死的怪物还在一点点吸收着流淌在地上的血液。
　　【我草草草，刚才发生了什么？】
　　【大神怎么突然被刺了】
　　【啊啊啊啊又一个伯爵！！！】
　　【是阁楼上的尸体！】
　　【它它它会动啊】
　　【啥？你们在说啥？】
　　【达文斯和莉莉发现的那个！他们隐瞒情报了】
　　【两个贱人！就是他们坑了我Q神】
　　【不是吧？还有这种骚操作？】
　　【这种时候还藏着掖着，这他么不就是找死吗】
　　【不是，你们没注意到刚才！伯爵夫人推了一把啊！】
　　【我！我看到！】
　　【我就知道这npc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关键时刻准会背刺】
　　【天呐，Q神倒下前不可置信的眼神！】
　　【心疼死我了】
　　【不，那是心碎，是绝望，是被至情至爱之人判如无尽地狱深渊的痛苦！】
　　【不可能，Q神这么冷静一个人，被你们说的跟什么狗血文里被渣的恋爱脑似的】
　　【你们在说啥啊？现在是波尔被捅了，其他人被擒了，这把铁定是团灭了！散吧散吧】
　　【嘿我还就不信了，说不定就逆风翻盘了呢！】
　　【赌五毛，绝地反击】
　　【这要是能赢我倒立拉稀】
　　【这要是没有反转前面的我用嘴给你接着】
　　【卧槽带劲啊】
　　【截图了截图了】
　　【啥时候开直播呀两位】
　　血。
　　好多血。
　　是我……我推了他。
　　赛文以为波尔被刺死了。他还记得波尔向下倒去时望向他的眼神。
　　震惊……？
　　他只匆匆一眼，就把头闷在身后男人的胸膛，不敢面对。
　　“我好怕，谢谢你救了我。”
　　所有人都听到了略带哭腔的嗓音。
　　像是被吓坏了，完美符合一个情急之下做出应激反应，事后又十分悔恨的胆小鬼。
　　至于之后的事，他不敢回头。
　　那些下等仆人的眼神，各不相同，却都好似要穿透他单薄的脊背，破开温热的胸膛。
　　他并不在意。
　　看似多情的美人，总是在用招人喜爱的馥郁的馨香和娇艳的花朵掩盖内里的无人愿意靠近的坚冰。
　　……但是，那个被他无情推开的人眼中没有惊讶，没有悔恨。
　　如平静毫无波澜的深海，幽暗不见底，清楚倒映着他自己。
　　男人最后的眼神，不知为何，让赛文空茫茫的心中掀起一丝微风。
　　稍纵即逝，却让心房痒痒的，如同闭上双眼、沉浸在自然的气息包围下，用视觉以外的感官去感受太阳在面颊行走的痕迹，清风拂过弯弯的浓密睫羽，草叶尖在掌心窜动，飘落的柔软花瓣亲吻微微张开的嘴唇，如蜻蜓点水触之即离。
　　赛文有了一瞬失神，随后又被面前人的动静唤回，眼睛一眨，徘徊在心头最后一丝一样也如烟飘散。
　　怎么了？赛文的乌黑的眼珠转动着疑惑看过去。
　　眼前的男人可以说样貌奇丑，长相本来也算不上多俊美，再加上遍布全身大片的可怖红色瘢痕，在泛着青的白色皮肤上面视觉冲击力更加凶狠。
　　但是出乎意料的，向来只喜欢美的事物的赛文并不觉得恶心，也不反感，眼中夹杂着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怜惜与温柔。
　　男人默不作声，湖绿色的眸子深沉望着赛文，手上动作是与他外表毫不相符的、像失而复得的走失孩童一样小心翼翼牵着信赖之人的衣角，又怕再次被抛弃，如同对待来自地狱上方垂下的一根纤细蛛丝——
　　是他的唯一，他的救赎，亦是他的劫难。
　　养了这么多年唯我独尊的性子，赛文不擅长读他人的心思，看不出男人僵滞的外表下复杂如饼状图的内心，他觉得这个突然出现的人很熟悉，呆傻，像个可怜巴巴望着自己的傻狗，因为没有得到允许，就坐在雨里不肯往屋檐下迈一步。
　　“哼，不自量力。”伊利亚斯没有注意赛文对那具尸体的态度变化，那是受他控制的傀儡，他的分身，存放着一些他的无用的东西，虽然收回来能够大幅提升力量，但不得不被摒除的一部分。
　　血阵正在按照计划，一丝不苟执行。
　　作为一位优秀的主人，当面前有一群仆人跃跃欲试想要反动的时候，只要对其中的“刺头”做出严厉的惩罚，就会在其他人心里留下恐惧的阴影。
　　不必言语，站在门口刚刚完成捅刀任务的男人，和伯爵长相几乎完全一致的人张开双臂，把相比之下显得娇小的伯爵夫人揽入怀中，拥着他一步步走下台阶。
　　对于玩家们来说，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
　　突然伯爵出现，突然波尔挟持夫人离开，突然又一个“伯爵”出现刺伤了波尔，突然他们都被暴起的血阵捆绑起来。
　　一切结果于门外出现的这个男人。
　　难道说，他就是伯爵的“弟弟”？看起来夫人和他关系颇为密切，甚至说得上信任——他们相携走到伯爵身边。
　　此刻，三个“boss”共同站在玩家面前。
　　狭窄幽暗的地下室，充斥着刺鼻的血腥味，无形的难捱的气氛在其中流转。
　　位置就在波尔旁边，贝妮却被牢牢捆住动弹不得，甚至无法上前查看波尔的情况。玩家们本就是精神体进入，如果失去意识，连道具也无法使用，彻底任人宰割。
　　普通的玩家还没有意识到，只有极少数人能够得以窥见一分《完美人格》游戏背后暗含的真相，那从不回复有如失踪的官方账号，论坛上关于无法完美通关的boss的猜想，还有最不被玩家们重视的所谓“复活机制”——
　　这才是“游戏”和他们这些玩家设下的最大陷阱。
　　贝妮和波尔从游戏测试时起就接受命令参与其中，其零死亡的不败战绩虽不为人所知，但也由此锻炼出两人非同寻常的气场，在一众玩家中显得卓尔不群，因而收获众多粉丝。
　　他们是战场上托付后背的战友，生活中相互交心的伙伴，两人无亲无故，没有爱人，都是孑然一身，甚至游戏中也是如此。他们在一个又一个被判定难度为“困难”的游戏副本中“偶遇”，成为搭档，一起通关，做出攻略后降低平民玩家的死亡率。
　　但是贝妮不知不觉对波尔产生一些特别的感情。
　　这也很正常吧，只有波尔这样天生感情淡漠的人才会在无数次游戏副本中不受影响、保持绝对理智。
　　为了封闭内心不该存在的感情，她加深了自身原本不算明显的“冰山”属性，在无数列文虎克遍布的直播间里、共同闯关的玩家眼里，贝妮完美的遮掩过去，他们自以为磕着不可能实现的cp，殊不知两位正主的其中一人有着相同的小心思。
　　——除了在这个诡异的新测游戏副本中。
　　贝妮对波尔的在意和关注已经超乎寻常，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虽然暂时不一定会联想到爱情。
　　她知道自己应该再收敛一点儿，最好滴水不漏藏在最深处，挖坑深埋再踩一踩，好让这颗乱动的心不要暴露自己。
　　……但是，为什么要忍耐？
　　爱，是人类最原始的情感。对人的爱，对物的爱，对自然的爱……没有爱，人就和动物一样，只剩下本能和一具行走在世界上维持基本生理机能的身体。
　　她为什么无论欢喜或悲伤都要忍耐？
　　这是源自她内心深处的欲望，是来自灵魂的声音……她不该反抗。
　　对，要正视自己的声音。
　　贝妮用额发遮掩住满含恨意的双眸，藏在宽大女仆裙下面的手微微动弹。
　　银光一闪。
　　“啪！”
　　一柄银白色餐刀应声掉落，上面雕刻着城堡玫瑰徽章的花纹。
　　她闷哼一声，衣摆中露出一角的手腕被骤起的血鞭穿透，血流如注。
　　最可怕的是穿插在上面的血鞭还在一口一口啜饮，就连飞溅在地上的也汇入法阵扩大的繁复花纹，一下下闪烁着亮光。
　　“不要轻举妄动——要知道我没有这么多耐心给每个人留一条命，祭品是死是活不在我的考虑范围。”
　　伯爵的表情瞬间阴沉，他当然能看出贝妮的目标冲着被他护得严严实实的赛文，她的手段相当低劣，血鞭轻而易举就可以感知到。
　　她此时还在怒气冲冲瞪着赛文，用近乎把他生吞活剥的眼神。
　　但是……伊利亚斯总觉得这个女人的真实目的并不是这样，她一定别有目的。
　　片刻后，他收回了视线，全权交给血阵处理。不管是什么诡计，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都是无意义的。
　　伯爵微微抬起右臂，伯爵夫人立刻乳燕投林般扎入他的怀中，盈盈水眸中写满对他的依恋，没有半分被迫或是不情愿，全然不见曾经的半分厌恶或是畏惧。
　　玩家们本就算不上新任他，伯爵夫人说到底不过是个游戏npc，不可能真正站在玩家一边，一定有着更深的阴谋、有着更险恶的陷阱——他们向来都是这么认为的。
　　这一幕深深只刺痛了一个人的眼睛。
　　“不！不可能！”年轻的画家眦目欲裂，拼尽全身气力嘶吼着，挣扎着，“你……你为什么回到他的怀抱？为什么要回来？”
　　“快跑啊，赛文，门口就在那边！这是最好的机会！”
　　“就像那个雨夜——”
　　玩家们被他突然爆发的气势震住，惊讶于他此时作死一般的勇气，怀疑他精神是不是已经被副本所同化，又被他提到的人名所吸引。
　　赛文？
　　这是伯爵夫人的名字吗？
　　莉莉突然回想起，伯爵似乎曾经对着伯爵夫人亲昵地唤着这个名字。当时伯爵夫人似乎十分害怕的样子，和现在满心依赖完全相反的态度。
　　说起来，伯爵和夫人，还有弟弟这三个重要角色一直没有名字。
　　没有途径能让他们知道，常见的伯爵和夫人几乎不以名字称呼对方。格雷斯是怎么知道的？
　　还有“那个雨夜”，听起来相当有信息，说的应该不是玩家们进入副本这段时间的事……
　　是别人？还是格雷斯自己的记忆？
　　所有人心中闪过重重疑惑，他们仔细盯着格雷斯，妄图从这个疯疯癫癫的曾经沉默寡言的队友身上看出什么异样。
　　威压宛如一把利剑穿透空气，指向性十分明显地针对格雷斯释放出来，伊利亚斯语气冰寒彻骨：“闭嘴。谁允许你直接呼喊主人的名字？”
　　格雷斯瞬间汗如雨下，重重扑倒在地上，却凭着一股劲儿硬生生仰起头，眼睛直勾勾盯着赛文，像是要得出一个答案。
　　美人如花，被守护在身旁的恶龙用强壮有力的尾巴圈着，尖利锋锐的爪子抱着，保护着不收到任何人的觊觎，也因此这朵娇艳的玫瑰才能不必顾忌旁人想法凌然绽放。
　　闻言，赛文没有半分回应，好似没有听到一般，神情冷漠，浓密纤长的睫羽低垂着，叫人看不清神色。
　　格雷斯还不死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控制了似的继续喊着：“你说过，你喜欢我给你画的画，喜欢我画笔下的你，你说只有我能够画出你理想中的自己，那才是真正的你！”
　　“我为你画了那么多幅，你看到了吗？”
　　“不，你变了，你从我的画上什么也读不出来，你又喜欢别人了吗？是不是这个男人！你居然让他传话，那样狠心的话语，你连亲口对我说都不愿意……”
　　“是我忘了，你向来如此狠心……对，从那天以来！”格雷斯的表情忽然变得怪异，“我们约定了一起逃离这里！我在外面等了你一天一夜！为什么？为什么你食言了？”
　　赛文依旧沉默不语。他终于看了过去，目光莫测不定。
　　格雷斯仿佛看到了一丝希望：“跟我走吧，这次我们一定可以一起离开！”
　　忽然出现在玩家脑海中的系统提示：【隐藏专属任务：请问玩家是否要将“伯爵夫人”带离副本？是/否】
　　【达成人物自愿说出“我愿意”条件，即可获得npc人物卡片“赛文”。】
　　玩家：！！！
　　这、这是怎么回事？！
　　就连贝妮都忍不住变了脸色，达文斯更是一声“卧槽”，另外两人也是一脸不可置信。
　　玩家能够带出副本的，只有在通关结束以后作为游戏道具带走，目前为止除了死物就是诸如傀儡灵兽一类的勉强算是“生物”，能够带走npc还是头一遭！
　　他们忽然想到画家和伯爵夫人似乎有过一段过往，格雷斯一定是在回忆里看到了什么，才会受伯爵夫人影响如此之大，而且他人并没有接收到任何记忆……所以这就是格雷斯身份的特殊之处？如果运作得好，是不是可以直接让boss的心头好倒戈转向他们？
　　但现在说什么也晚了，系统任务专属于格雷斯。
　　格雷斯更加迫切追问他：“跟我离开……离开这里！我向你发誓，你不会再见到这个男人！你会获得自由，会重获新生……”
　　他的眼中迸发出光芒。但是赛文似乎对他失去了兴趣，又一次把头埋在伊利亚斯怀里，不再分给外界一个眼神。
　　伯爵好整以暇看着这一切。
　　穷画家被心上人冷漠的态度刺伤了心，没有得到回应的热血就只是一厢情愿、自作多情，如同一个笑话。他的声音越发孱弱，“你不愿意了？你……为什么？”
　　“为什么还没有放弃这个恶魔——他是杀了自己亲弟弟的恶魔啊！也许有一天他也会把獠牙对准你——”
　　“咻——啪！”
　　一道血鞭高高扬起，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声打在格雷斯嘴上，几颗白色牙齿掉落，他的口中顿时鲜血满溢，剧痛瞬间袭来，刚才还口若悬河喋喋不休的人立刻像脱了水的鱼在地上无力翻滚，张着口却发不出音，只有混着血和碎齿的含糊不清的“嗬嗬”声，是因为剧痛不得已发出的声响。
　　血流不止。
　　有些回流到喉咙，吞咽不及让他被呛住，不住地闷声咳嗽，身子猛烈颤抖、像一只可怜的虾弓起身子，呼哧呼哧艰难喘着气，涕泗横流。一些血甚至被咳到鼻腔里，无法呼吸让他憋得脸色青紫，很快又被咳出，让他不至于憋死。
　　伊森就在他身边，眼睁睁看着他被折磨得凄惨不成人形。而造成这一切的原因就在于止不住的流血。
　　仔细一看，刚才腹部被插了一刀的波尔和手腕被贯穿的贝妮也没有止血，虽然速度缓慢，但是鲜血一直在流！
　　伊森不由得咽了一口唾沫。血阵在吸收那三个人的血液，虽然不知为什么它还没有对他、达文斯、莉莉动手，但是可以想象一旦他们身上也出现伤口，结局只怕会和那三人一样。
　　但是现在两个大神都栽进去了，他一个小主播带着一个半猪队友能有什么好办法啊！伊森欲哭无泪。
　　达文斯看起来已经被吓傻了，莉莉也是满脸惊恐，只有眼珠还在不停转动。
　　伊利亚斯控制着血鞭来了这么一下以后就没再关注格雷斯。
　　他低头看着脸颊轻轻贴在自己胸前的青年，乖顺，温柔，全身心对他的爱恋之情，如一个梦幻绚彩的泡沫，若是情不自禁伸手触碰，就会迎来什么难以接受的后果。
　　青年感受到来自上方的注视，一双乌黑油亮的墨瞳伴随着眼睫缓慢掀开向上看去，自上而下有如两颗圆润的玉石，眼波流转间满是诱人的潋滟水色。
　　眼尾上挑，带着一丝狡黠。
　　叫人不自觉沉浸在这温柔的水流中，交付全部的信任，被淹没了口鼻也不自知。
　　赛文轻轻问他：“你信吗？”
　　他信。
　　赛文就是这样一个人。他耐不住寂寞，总喜欢半玩笑半真实的和别人状似亲密，像一个调皮的小钩子，每一个自愿上钩的人都是明知前方是无法回头的深渊，却也情不自禁跌入其中无法自拔——
　　至于更傻的，连那一点真实都难以窥见。也难怪会这么歇斯底里。
　　这样看来，在赛文这里，无论是谁，有着什么样的身份，在他眼中都是一样的。无论那人做过什么，待他如何。伊利亚斯心中涌起一股像是苦涩又像是甜蜜的滋味，自虐一般去品尝越是苦涩、越发凸显的那一丝丝甜味儿，像吸着瘾药一样无法割舍。
　　伊利亚斯听到自己的声音：“我不信他，我只相信你。”
　　勾起的淡粉色唇角让他心生无与伦比的愉悦。